可惜我們哭的時候,從來沒有人看見。
休息間隙,我去給排練的人買了奶茶,唯獨何小甜。
「咱倆這下還真是惡毒女配了。」我說。
何韻冷笑,「活該。」
……
平安夜的晚上,我心情很是複雜。
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是這樣的。
也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司秉澤。
司秉澤母親,是在平安夜去世的。具體的我也是聽我老爹說的。
司老爺子當年其實有個很愛的初戀,可家裡不同意,硬是讓他分手娶了司秉澤的母親,那個初戀心痛不已,跟別人結婚了。
失去摯愛讓老爺子性情大變,對司秉澤母親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長年累月的冷暴力讓司秉澤的母親得了心病,最終在平安夜自殺。
我爹說,司秉澤是第一個發現自己媽媽屍體的。
我當時聽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難過,或許愛就是能讓人感同身受吧。他的痛苦,會更多地加諸我身上,我的痛苦,卻仍舊屬於我。
就是這麼不公平。
因為他母親,司秉澤這些年再也沒對司老爺子有過好臉色。
我偶爾也會想起,在那個刻薄的廚娘辱罵我的晚上,他會不會也是因為我沒有母親從而對我有了一絲同情,便毫不猶豫地溫柔又強硬地保護著我,像是從天而降的神明,落在了我的身側。
可到底是只有那麼一瞬間。
這年的平安夜,司秉澤還是很晚都沒回家。
我找了個藉口打發了何韻,悄悄跟在他身後,我看見他在暖黃色的路燈下點燃了一支煙,有雪落了下來,漂亮又耀眼,他看著遠方,很安靜,也安寧。
我難受得要死,想去安慰他,又不敢這樣貿然出去,我怕他趕我走,到時候多丟臉。
我覺得我已經瘋了,我忘記了自己發過的誓,我只是希望,能抱抱他。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角落裡堆著的聖誕老人玩偶服。
已經被廢棄了,胳肢窩那裡崩了線,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我連忙穿在身上,深吸一口氣,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司秉澤的目光移過來,我本能地窒息了片刻。但我又想到他現在根本看不到我,就算罵我滾我也不怕,除非他打我。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他要揍我估計早就揍了。
愣愣地站了好久,我才想到我是來逗他開心的。
我給他跳了舞。
我本身是不會跳舞的,就是簡單的比畫比畫。套上這個玩偶服,或許看著就更糟糕了。
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笑了。
他笑的時候真的太好看了。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殘留著平日裡少見的孩童的天真。唇角微微上揚,竟然還扔掉了煙,雙手環胸,靠在身後的路燈上。
是很放鬆的姿態。
我心跳快得要死,膽子卻愈發大了,一步步笨重地走到了他面前,他沒有抗拒,只是看著我。
我抱了抱他。
我沒有感受到他的溫度,我也沒有接觸到他的身體,但我覺得,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就算他不喜歡我也好,只要他開心。
他問:「你是誰?」
我沒有回答。
我只是捂住了他的眼睛,又笨重地取下頭套,輕輕地吻了他。
然後,落荒而逃。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早早來到了教室。
昨晚我一夜沒睡,到現在都很精神,十足亢奮,心裡七上八下的,還不敢跟何韻說。
晚上要在大禮堂舉行會演,同學們都很激動,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
何小甜穿著玩偶服抱著她的頭套進來的時候,班裡靜了一剎。
前排的女同學悄悄伸腳絆到了她,同學們哄堂大笑,何小甜無助地坐在地上,眼裡含淚,笨手笨腳地想要起身卻起不來,索性埋頭哭了起來。
我跟何韻也笑了。
笑得格外肆意。
砰的一聲,我循聲看去,是司秉澤狠狠踢了桌子。
他站起身,眉間都是戾氣,大步朝著門口走去,到了何小甜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起來。」他說。帶著命令的語氣,卻溫柔得要命。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我想起了他救我那次。也是這樣的溫柔。
怎麼可以呢?
怎麼可以這樣對別人呢?
大悲來襲,眼淚卻怎麼都落不下,心臟乾涸,手腳都麻木了起來。
我最愛的司秉澤啊,如果那次救我是因為同情,那這次呢?是愛嗎?你告訴我司秉澤,是因為愛嗎?是因為你愛上她了嗎?
故事終於到了高潮。
男主愛上了女主。
我的司秉澤,也終究是愛上了何小甜。
那晚的節目,我再也沒有辦法去看。
漂亮可愛的小公主和英俊勇敢的王子在台上熠熠生輝,那蠢笨的聖誕老人洋相百出,惹來觀眾一陣陣笑聲。
我沒有笑。
我只是看著側前方的司秉澤。
這個角度是很好的。我幾乎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笑意和溫柔,甚至是憐愛。我也十分明了,這一切不關乎任何人,這是獨屬於何小甜的。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最愛的少年,愛上了別人。
公主和王子打敗了聖誕老人,贏得滿堂喝彩聲,那角落裡的聖誕老人隱匿在黑暗中,幾乎不會有人能注意到。
可誰又能想得到,公主其實並不是公主,而聖誕老人,才是那個得到星辰般王子矚目的真正的公主。
好像是眼淚落了下來。
我面不改色地擦掉,對何韻說:「明天敢不敢跟我逃課去玩一整天?」
何韻冷嗤,「好啊,誰不去誰是狗!」
……、
真是世事輪迴啊,同樣是面對著與過去相似的情景,王子來救車子拋錨的公主,我的心情卻似乎變了許多,甚至於,覺得好笑。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他問。
我沒有說話,何小甜臉色卻變了變。
她走到司秉澤面前,「謝謝你來接我。」
喲,真是令人感動的童話般的愛情呢。
我忍住吐槽的衝動,又實在覺得他們很煩,索性端著盤子進了廚房,關掉門,哼著歌刷碗。
等我洗完了他們應該就走了吧。
十來分鐘後,我從廚房出來,就看見了霸氣十足坐在沙發上翻看我小本子的司秉澤。
我一愣。
何小甜呢?
門是關著的,周圍並沒有她的身影。
難道是走了?
「這是我家,不覺得你這樣很不禮貌嗎?」我奪過他手中的筆記本,「請出去好嗎?我並不歡迎你。」
我的態度確實不太好,我也真的好不起來。
司秉澤挑挑眉,不動如山,「沒想到你還挺認真的。」
是在說考公務員嗎?
「不關你的事,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的家。」
「你竟然敢這麼對我說話?張北北。」他站起身,神色不快。
司秉澤長得很高。氣場也強。
我本來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他這樣突地站起來,又離我極近,竟讓我感到了一絲壓迫感。
我本能地想要後退,他卻以恰到好處的力氣扣住我的下巴,微微低頭,離我越來越近,最後停留在我的耳邊,「翅膀硬了?嗯?」
他的氣息侵襲,無孔不入。聲音低啞,尾音又微微上揚,酥酥麻麻的。
這讓我有一點不適應。
「張北北,你越來越不聽話了。」他輕輕地,幾乎可以讓人忽略的,嘆了一口氣。
我並沒有什麼旖旎的念頭,也沒有想入非非心跳加速,我滿腦子只有一句話立體循環,直至控制不住地說了出來:「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你沒事吧?沒事多吃溜溜梅。」
司秉澤:「……」
我掙脫他的束縛,與他保持了適當的距離,正色道:「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些話,我們現在,沒有任何的關係。我也沒有義務要聽你的,我要做什麼,要活成什麼樣,是我自己的事情。」
「司秉澤,我們有各自的路要走,希望日後互不干涉,你有你的光明,我也有自己的小路和月光。
「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我自己,我也對如今的生活十分滿意。我不想要有什麼改變,我願意一輩子就這樣下去。
「現在,請你離開我的家。」
這大概是我這些年來,在他面前最硬氣的時候了。這種平等無愛,尊嚴第一的感覺,很棒。
司秉澤微微有些詫異。
他思考了片刻,笑了出來。
並不是之前見過的開心的笑。他的眼神冷漠,又帶著一絲狠意。他生氣了。
一方潔白的手帕出現在他手中。他細緻安靜地擦拭著骨節分明的大手,是很斯文又優雅的做派。
可我偏偏覺得他這樣很危險。是最令人害怕的狀態。
擦拭完畢,那漂亮的手帕被輕飄飄地扔下,而他唇角勾著,聲音薄涼,正如他這個人一般。
「我可以給你時間。我也給你適當自由的空間。但是你最好不要超出我的底線。張北北,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司秉澤走後好久,我仍久久回不過神。
我覺得他可能有病。又或者是耳朵不好,沒理解我的意思。
跟這種人溝通是很費勁的,我也懶得再去想這些,洗了個澡就又投入了學習的懷抱。
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
何韻是在第二天晚上回來的。
她敲門的時候,我差點又以為是何小甜,一看是她,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你終於來了!我想死你了!」
我張開懷抱,以表達我的熱情和思念,何韻卻冷漠地躲開,臉色非常差勁。
出去玩不應該很開心嗎?怎麼會這樣?
「怎麼了?生病了?」
何韻將行李箱一扔,直直地躺在床上,眼睛瞪著天花板,「別提了,我這輩子再也不相信網上的東西了。」
怎麼扯到這兒了?
難不成何韻是和網友面基,然後被騙了?
想想我就興奮,連忙問:「快說快說!快快快!」
「呵,我知道你想哪兒去了,狗女人。」她斜睨著我,拿出手機,打開相冊,「我說的是景點,你看網上的圖片,好看吧,跟仙境一樣,你再看我實地拍攝的……」
我接過她手機,認認真真地看來又看去,看去又看來,「你是不是走錯了?」
這簡直,不能說一模一樣,完全是毫不相干嘛。
「我算是明白了,都是加了濾鏡的,就是專門騙我這種人的,什麼鬼地方,我絕對不會再去第二次……」
這要還去,就真的腦子有坑了。
何韻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還有事?」我問。
「我倒霉透頂了!」何韻咬牙切齒,眼神憤恨不已,「你猜我碰到誰了?」
我搖搖頭,她繼續道:「就是姓成的那狗東西,成昊!我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去哪兒都躲不過他,要不是殺人犯法,我早就乾死他了!王八蛋!」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麼。
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但是又不太確定。
「他怎麼會在那兒?」
「我怎麼知道?我還懷疑是你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