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事情不能多想,糟心。
看著包廂內豪華的裝飾,以及強顏歡笑的何小甜,我暗暗嘆了口氣,小聲對何韻說:「等會兒我就溜了,你自己和他們玩。」
何韻挽著我的手臂,皮笑肉不笑,「溜什麼溜?乖乖在這兒陪我!」
「我偏不!」
「一千!不能再多了!」
我能怎麼辦呢,我只是個熱愛金錢的小傻瓜,沒有一點點骨氣。
蔣興權是最習慣這種場合的。
他要了很多酒,豪氣地說:「今晚不醉不歸!」
昏暗的燈光下,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酒杯碰撞,有些微的酒灑了出來,我坐在那兒,聽到蔣興權叫道:「北北,來啊,喝一杯。」
我點了點頭,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好!」他稱讚,轉而又道:「小甜不能喝酒,她的這杯我就替她喝了。」
何韻撇嘴,「不能喝來這兒幹嗎?掃興!」
包廂內安靜了一剎,打火機清脆的聲音顯得極為引人注意。
我循聲望去,司秉澤在角落裡點燃了一支煙。他安安靜靜的,煙頭在指尖忽明忽暗,映襯著那半邊不甚清晰的臉。
「來來來,開始玩!」蔣興權扯開話題,「都得參與哦,不然可就沒意思了。」
只是過了一輪,我便有些醉了。
何韻瞅著還行,我怕她喝醉又胡鬧,就想找個藉口帶她回去。
「我們先走了,明早她還得上班……」
尾音還未落下,一道甜甜的聲音就迎了上來,「小北姐姐先別走,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咱們就再玩會兒,大不了不喝酒了,反正我也不能喝……」
蔣興權附和,「對啊,再坐會兒吧。」
何韻猶豫地看了看我,似乎也是想離開了。我本想再說些什麼,不妨成昊又使出了一貫的激將法,「何韻,你不會想跑吧?」
我心裡暗道完了,轉頭就聽見何韻說:「哼,玩就玩,誰怕誰啊!」
何小甜要求玩很普通甚至有點幼稚的遊戲,真心話大冒險。
本身這種小孩子的遊戲,蔣興權他們一定是不怎麼玩的,可這既然是咱們的女主提出來的,那不管怎麼都是好的,誰也不能說半個不字。
或許總是有些壓抑,遊戲開始之前,我藉口去了下衛生間。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只要考上公務員就離開這兒,再也不要跟這些人有半點交集,最好是下輩子都不要遇到才好。
我想到那時候,那條我辛辛苦苦織的圍巾戴在了何小甜的脖子上,她笑靨如花,含羞帶怯,蔣興權起鬨:「這個圍巾不錯哦!」
何小甜羞澀地笑了笑,目光越過人群,似有若無地看著一臉漠然的司秉澤。
我不知道我當時在做什麼。
我看見司秉澤猛地回頭看向了我,眼神震驚複雜。
他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深邃優雅,一眼萬年。好像高傲神秘的黑寶石,也是那深不見底的沼澤,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屍骨無存。
多年之前,有個女孩子就沉沒在了裡頭,在黃昏的課堂里,用紙條寫道:司秉澤,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眼睛了!
這張紙條沒能傳到他的手裡,它伴隨著那密密麻麻的心跳聲,被那勇敢又傻氣的女孩吞了下去,爛在了肚子裡。
誰都不知道。
我再也沒有膽怯地退縮,直直地看著他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然後落下了淚。
只是就那樣看著他,在全世界的笑聲里哭。
……
從衛生間出來,迎面就遇到了司秉澤。
我以為他也要去,想給他讓路來著,他卻不走,反而叫道:「張北北。」
真稀奇。
這麼突然地叫我名字。
「什麼事?」我問。
他現在已經不是我的老闆了,我也不用跟之前那樣卑微,如果可以的話,我都不想和他說話。
「我還沒有同意你的辭呈。」
他腦子有病啊!
我這會兒心情不好,也確實有些醉了,對於情緒的控制能力降低,說話自然也不怎麼好聽,「那要怎麼辦?你要殺了我嗎?」
司秉澤語塞。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一開口我就停不住了,「公司那麼多人你偏偏就為難我,我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了,你沒了我你就不能活是吧?都說了我懶得再給你打工了,我總得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吧,也別再找李助理纏著我了,他來一次我就揍他一次,惹急了我連你也不會放過!」
趁著醉意,我乾脆將想說的都說了出來,沒有考慮後果,只覺得通體舒暢。
司秉澤站在原地,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昂首挺胸地從他身邊經過。
「你還真出息了,」他似乎笑了一聲,話語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張北北。」
手腕突然被抓住,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巨大的力道徹底掌控了我,後背一痛,我已經被他按在牆上。
我心裡驀地有些慌,表面仍舊鎮定,「你這是做什麼?」
又不是小年輕,玩什麼壁咚這一套?
司秉澤離我很近,近得我幾乎能看見他那雙我最喜歡的漂亮的眼睛裡映出了小小的我。那個我鎮定自若,百毒不侵,好像跟之前我截然不同。
「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是吧?」司秉澤說著,聲音壓得很低,又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我毫不留情地回懟:「之前聽你的話那是因為你給我發工資,現在我都不幹了為什麼還要聽你的話?你是古代的皇上嗎?不聽話還得被砍頭?」
「那……再之前呢?」他雙目灼灼,靜靜地看著我,皺了皺眉頭,「你跟之前不一樣了。」
我愣了愣,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之前?那時候的張北北在做什麼呢?
整天整夜想著司秉澤,又沒有一絲絲回應,時時刻刻觀察他的喜怒哀樂,就怕他不開心。
是啊,那時候為什麼要那麼在意他, 對他小心翼翼, 還聽他的話呢?
我笑了笑, 「司秉澤, 你真的不懂嗎?」
他沒有說話,在等著我的回答。
「因為喜歡啊。我喜歡你啊。我跟你說過了的,可能你忘了, 不過也不重要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
「所以現在能讓我走了嗎?」
司秉澤鬆開了手, 我正欲離開, 就聽見他啞著嗓子問:「那……現在呢?」
還用問?
我理了理頭髮, 又拍了拍衣袖, 「現在,當然是不喜歡了啊。」
哲學上說,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尤其是被負面情緒充斥的愛。
……
一回到包廂, 何小甜就說:「快來啊小北姐姐,等你好久了。」
我點頭,還沒坐下司秉澤就進來了。
何小甜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司秉澤, 默默地低下了頭。
何韻悄悄說:「你看那小賤人的臉色, 估計馬上就哭了。」
「不能吧, 這麼多人, 哭了多丟人啊。」
好在她沒哭。我鬆了一口氣。
司秉澤沒有參加, 他就在那邊抽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沒明白他既然不玩來這兒幹嗎,不過他們好像都習慣了,也沒人叫他。
玩了幾局, 我覺得沒什麼意思,一放鬆警惕, 就輪到我了。
何小甜笑眯眯地問:「小北姐姐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
我就想有真心話也不能跟他們說啊, 於是就選了大冒險。
然後何小甜就問:「姐姐,咱們這個包廂里有沒有你喜歡的人呀?」
何韻臉一黑,「不是大冒險嗎?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何小甜無辜道:「這就是大冒險啊。」
眼看何韻就要控制不住暴脾氣了,我連忙按住她的手,對何小甜微微一笑, 「當然有啊。」
何小甜追問:「誰呀?」
「你呀,」我笑道, 「姐姐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何小甜臉上笑容一僵, 「姐姐要說真心話的哦……」
「這是大冒險啊, 為什麼要說真心話呢?」我理直氣壯。
何小甜聽完面色尷尬, 而何韻憋著笑, 在桌子給我豎了個大拇指。
蔣興權立馬打圓場, 遊戲繼續, 而我也終於等到何小甜了。
「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呢?」
何小甜猶豫半天,「真心話吧。」
正得我意。
「好, 真心話就是你趕緊回家睡覺, 熬夜對身體不好哦。」
趕緊滾趕緊滾!
眼看何小甜又快哭了,我心裡竟覺得痛快, 都想要拍手叫好了。
何韻毫不留情地笑了出來,我得意地站起身,眼神卻與那頭的司秉澤正正好好地撞了個滿懷。
他在笑, 有點溫柔。
有那麼一瞬間,我好似回到了那個黃昏時的課堂。
少年罕見的笑容與少女的悸動交織著,成了一場恍惚迷離的夢境。
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
我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