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番外完整後續

張子揚：「……就一張破紙，你拿去。」

他抽抽嘴角，已經對十三的奇葩行徑免疫了。

8

當鏡一把他從噩夢中拉出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在燃燒。看到張子揚有意隱瞞的通知，那一場爆炸，他沒有在鏡一身邊，於是鏡一死了，她該多痛苦，多難過啊。

十三悲傷地想。

他寧願千倍萬倍地遭受鏡一的痛苦，也不願意讓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那悲傷的感情讓他瀕臨崩潰，隱隱約約火焰重新燃燒起來。

就像是火柴小子一樣，火光熊熊，將他吞噬殆盡，在火焰盡頭，鏡一伸手，把他從火焰之中解救。

他又一次重獲新生。

因為鏡一，也只能是鏡一。

青年覺得，他理解了母親說的話。

那顆冰冷的心此時此刻正在源源不斷地迸射出鮮活的情感，這些情感促使他活著，活下去。在鏡一身邊，在她的左右。

流浪的、動盪不安的感情有了歸宿，腦中的思維清晰明確。

他，是鏡一的。

永遠，是鏡一的。

9

青年從混沌中甦醒，眼前是無窮無盡的火焰，他覺得自己在燃燒，慢慢變得輕薄，慢慢向遠方飄去。

他躺在這片火海中，感受著火舌舔舐自己的肌膚。這一切都不痛苦，因為他仿佛看到了鏡一的面龐。

是的，他是鏡一的。

他永遠是鏡一的。

所以為什麼會忘記她呢？

他在精神錯亂中撕扯，在混沌中摸索，他想要找到那個無數次從他夢中出現又溜走的身影。那個身影如此的熟悉，每次看到都讓他覺得痛苦，感覺到悲傷，他不應該有這些感情。

終於，他在無窮無盡的火光之中找到了那張面龐，他找到她了，於是鏡一就成了他的。

他朦朦朧朧地這麼想著，他為什麼在這個世界找不到鏡一呢，分明鏡一是真實存在的，那些記憶都是真的。

可是他問遍了周圍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知道認識鏡一，所有人都說他瘋了，世界上沒有鏡一。這世上普通人多的是，但那些都不是他的鏡一。於是他又想到了母親說的那個童話故事，那一個火柴小子的冒險旅程。母親拿的那張紙的故事劇情，沒有開頭，沒有結尾，而他的故事也沒有開端，沒有結尾，火柴小子在熊熊燃燒之中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冒險。

此時此刻，他突然相信母親說的話，他覺得自己並不是死亡，就像火柴小子一樣，他正在燃燒，等到身體焚燒殆盡，化為一抔黃土，他就能去往另外一個世界冒險。

那個世界是真實的，有鏡一在他身邊，他現在就要去了，要去找她。

火柴在火焰中終於焚噬殆盡，只剩下草木灰和木桿。

火柴小子開始了新的冒險。

無趣的瘋子和他不要命的冒險。

1

他是與生俱來的戰爭天才。

排兵，布局，計謀，手到擒來。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景君青的名頭，浪漫，恣意，一個將戰爭當作玫瑰的瘋子，一個漫長戰役的始作俑者。

青年說話裝腔拿調漫不經心，招惹過很多人，但最後都全身而退。有見過景君青長相的人說，那個亡命徒長得風流倜儻，眉眼自帶三分笑意，比起戰爭販子，更像是一風流紈絝，浪蕩公子。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是軍火販子，也是戰爭巨頭，戰鬥的方法就像瘋子一樣，不要命，不在乎對方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的手下已經有多少亡魂？

青年眯起眼睛，搖搖頭。

腦內灰霧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色，幾乎要覆蓋掉灰霧原來的顏色。

大腦在抽疼，但他拒絕了所有治癒者的治療。

不知為何，心中一直有著牴觸。

景君青看著夜色，想起來一直出現在記憶中和夢境中的那個身影。

沒有相處過，但是不知道為何，景君青卻為她守著活寡。

年輕的鰥夫踏平千山萬水，想找和自己夢境中一樣的面龐。

景君青這麼想著，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2

他帶著軍隊踏過一個又一個城池。在每一個城池被推平之前，這位怪人會喬裝打扮，自己一個人先進入城池，然後在當地的最著名的一家咖啡館裡面點兩杯咖啡。

他會在那裡坐很長時間，一直到夜幕四合。最後他會披起自己的外套，戴上帽子，聳聳肩，走入夜幕。兩杯咖啡都沒有人動過，咖啡液面平穩，在桌面上不起一點波紋，靜默地站立在桌子的對角，就像是為一個沒有赴約的約會而默哀。

青年帶領的軍隊走過了很多城池，但是都沒有找到他夢中的那個身影，這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面龐。

他清楚地知道，在他過去的任何一段生涯之中，都從未見到過這種面龐，但莫名其妙地她出現在景君卿的夢境之中。他為此感到瘋狂，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

景君青擺弄著自己手裡的左輪手槍，冷風從指尖擦過，帶走了指尖的溫度。青年喜歡這麼寂靜的夜幕，這讓他一直腫脹的大腦得到短暫的舒緩。

人會對未知的死亡感到刺激，左輪沒想到自己未被停產的理由竟然不是戰爭。

他喜歡這種帶著賭博意味的玩法，越是原始，越讓人感到血脈僨張。

他抬手，閉眼，感覺到微風拂過，感受槍管內細微的聲響，是子彈嗎？自己會不會死亡？

在那些猜想之中，景君青緩慢地扣動左輪手槍的扳機。

不是子彈。

沒有期盼之中的槍響聲，他有些遺憾。

在每一場戰役之前，他總會這麼玩六顆子彈之中，只有一條死路，他一直沒有走到那條死路。

前方就是最後一座城池了，斥候回來報告。

「沒有城池了嗎？」

他輕聲地問。

「是的。」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意識到這是靠海的小鎮，也是他此次行進最後一站。在此之後，他所有的希望就此破滅，他踏遍了整個世界，都沒有在這裡發現存在在夢中的那個人。

3

果然只是錯覺，可能是因為精神暴動而產生了一種影響，又一次次通過暗示自己而加深了那種影響。

景君青哼笑著，這麼想。

從來沒有這個人，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罷了。

青年手中緊緊握著的杯子卻碎裂，碎片劃傷了他的手。

他卻像沒有感覺一樣，眸色暗沉，直到有人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呀，受傷了呢。」

青年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的手。

軍營內其他人都眼觀鼻鼻關心, 不敢說話, 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便招來殺身之禍。

「真沒意思。」

景君青只是低聲喃喃, 竟然並沒有發作, 沒有他們料想之中的大發脾氣。

隨後，他揮了揮手, 深邃眉宇間露出不耐的表情, 沖他們說：「今天就到這裡，你們先走。」

眾人都已經習慣了他情緒的喜怒不定, 雖然仍舊不理解為什麼攻下了最後一座城池，這個人卻仍舊不開心。但是既然景君青鬆口，誰也不想留在這裡, 等對方一個不開心直接崩了自己。於是下屬們當下都立刻鬆了一口氣，相互對了一個眼神趕緊離開了軍營。

很快軍營內就只剩景君青一個人了，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托腮, 眸光呆呆地望著門外，今天天氣很不好, 天氣沉鬱，隱約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還是沒找到你，真奇怪。」

他垂眸斂目，片刻之後才悶悶地開口, 用一種下屬們從未聽過的語調，有些委屈, 又像是撒嬌。

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黑髮男人才繼續說道：「你是假的，我的夢也是假的，可是為什麼我不願意相信？為什麼我總覺得, 和你的相處是真實發生的？我記得你喜歡喝咖啡, 我每次都會給你帶一杯, 久而久之，我自己也喜歡喝……其實是騙你的, 我討厭喝那些苦的東西, 但是想和你有共同的愛好。我開玩笑, 你也不惱, 有時候也會沖我開玩笑。」

「我記得和你相處的很多細節，但是……」他沉默半晌, 才啞著嗓子說, 「但是, 現如今，不知道為什麼，我卻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像是真的不存在一樣。我找啊找, 找了那麼多地方, 都找不到你。」

「你去哪了呢？」

他拿出了那一把左輪。

轉動。

一下。

空槍。

兩下。

空槍。

三下。

空槍。

就這麼不想讓我死啊？

景君青笑了笑，蹺起腿，愜意地向後靠。

4

今天的確下了一場暴雨。

但是雨聲並沒有掩蓋那聲槍響。

當人們衝進去的時候，發現景君青已經閉上了眼睛。

【既然這裡沒有, 我就去另外一個世界找。】

他只留下一張紙條，就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

「找人？」

只留下部下們面面相覷。

今夜暴雨無休無止，似永不停歇。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