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李隼的眉頭皺起。
白泠這才回過神。
她深吸一口氣,儘可能平和地朝李隼笑笑,道:「沒事。剛剛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感覺有些奇怪。可能是錯覺。」
李隼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注意到了李梁淑儀的身影。
他眉頭一下子蹙得更緊,目光也瞬間變得危險。
好巧不巧,女人也抬眸,看向了兩人這邊。
他們的視線相撞。
李隼抽出了被白泠挽著的手,轉而伸出胳膊攬過她的肩,將她刻意帶向了另一個方向,更沒讓她接著往李梁淑儀那兒看。
「不認識的人,不要去認識就好了。」他對白泠道,「別怕,我在呢。」
被李隼攬住的那一剎那,白泠的大腦略微有些缺氧。
室內開足了空調,她的裙子是夏裝,李隼的掌心和指節直接觸碰到了她的皮膚,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但是很有安全感。她想。
所以……李隼又是什麼意思呢?
在之後的幾十秒里,白泠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並想通了好幾件事。
比如,她可以回去問問胖貓,這個女人是誰,並提前做好應對。
還比如,她已經把原來的劇情顛覆得差不多了,既然周綿綿這一世都沒機會進入聞遠科技成為實習生,那可能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會出現在二周目接下來的事件中。
——你這十幾天都安穩地、成功地度過了,要對自己有信心!白泠在心裡對自己強調道。
這麼一想,她的內心就平和了下來。
只剩下李隼的手攬著她肩膀處、肌膚相觸的位置,逐漸變得灼熱起來。
他們在後排的圓桌坐下。宴會廳內的主燈很快就熄滅了,只剩下舞台上的燈光。市工商局的領導和平城商會的會長先後上台講話。黑暗之中,一切都很好隱藏,包括一些隱秘的心思。
白泠借著前方昏暗的光線,看向李隼的側臉。
她的小嬌花還是那麼漂亮,卻似乎漸漸不那麼「嬌」了。
這個男人在和她深度接觸後,表現出了極其靠譜的一面。不僅在工作上從未出過岔子,甚至給出了無數極具建設性的意見,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可以從容應對任何的場合。
白泠幾乎可以確信,李隼只見了她爸一面,就把她爸搞定了。
而在今晚,李隼雖然話不多,但面對這麼多平城商會的長輩,都自始至終彬彬有禮、從容不迫,好像見慣了這種場面似的。
「你真的是在深水埗出生的嗎?」白泠忍不住問道。
「嗯?」李隼看向她,似乎有些疑惑,「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覺得,你在這種場合好自如啊。」
「以前實習的時候,有過類似的場合要應對。」李隼道。
白泠「哦」了一聲。
沒錯,李隼說過的,他在李記實習過。畢竟是上市公司,有商務宴請的場合也很正常。
白泠斟酌了一下,然後問出下一個問題。
「那你以後,是打算回香港發展,還是留在內地?」
「看你吧。」李隼淡淡道,「你不是想把一部分生意放在香港嗎?業務的主心骨在哪邊,就在哪邊好了。」
他的語調理所當然,仿佛在說「我們難道不是合伙人嗎?」。
坦蕩過了頭,以至於白泠一時語塞。
全部致辭結束後,頒獎典禮就開始了。
今晚的特別大獎毫不意外地搬給了聞遠科技。平城重商,工商業起家,但是本地跑出來的網際網路巨頭還真就聞遠這一家,再加上聞睿平時很少和商會的這幫「老傢伙」們交往,今晚的宴會也含有那麼點兒給老錢和新貴牽線搭橋的意思。
聞睿上台領獎,同時致辭感謝。感謝辭中,特意提到了李記。
「我們和李記的合作,已經從計劃階段邁向了正式行動。感謝李梁淑儀女士今夜的出席,希望我們可以集聚平城和香港兩地的資源,進一步拓展商業版圖的邊界……」
隨著聞睿的發言,燈光打到了李梁淑儀的身上。
李梁淑儀微微笑著,和大家揮手打招呼。
白泠的視線聚焦在她的身上,眸光漸漸沉了下來。
李記。
李梁淑儀。
聞睿的合作對象。
……
難怪最後的夢境里會有這個不認識的人出現。在一周目里,真正奪了她家業務的是聞睿,而李梁淑儀大概是中途因為聞睿的緣故才插了一腳吧?
而如今,聞睿相當欣賞自己,兩人無論是業務上的往來還是私交都很不錯。
看上去風險可控。
白泠抿了一口紅酒。
待到現場燈光重新打開、宴會開席時,白泠必不可免地喝多了。
無他,實在是需要敬酒的長輩太多了。這裡一大半的人白泠都認識,剩下白泠不認識的,也都認識她的叔叔伯伯們,稍微引薦一下也就認識了。
李隼倒是想幫她喝,但最後不知怎麼的,都變成了陪著她一起喝。
結果兩人誰也沒撈著好,都喝得七七八八了。不過因為酒量都還可以,誰也沒倒。
只是晚宴散席的時候,白泠找不著代駕了。
打車軟體顯示排隊到了三十多號人以後……看來今晚也不是每個老闆都帶了司機。當然,也有可能找代駕的是跟著老闆來幫忙擋酒的秘書。
平日裡就乾脆利落、效率極高的小白總,只排了五分鐘的隊就不耐煩了,抬頭對李隼道:「咱們今晚就住這兒吧。公款報銷。」
李隼也沒意見。
宴會廳就在本地最大的酒店內,是以下個樓就能開房,結果前台說:「不好意思白女士,我們今天房間幾乎都滿了,只剩下一個標間了,您看可以嗎?」
好吧,大家一起扎堆叫代駕,也一起扎堆住酒店?
白泠有些尷尬地看向了李隼。
「怎麼說……?我們換一下?」她又問了前台,「附近還有什麼酒店嗎?」
「最近的可能要步行 1.5 公里,不知道還有沒有房間。」
首先,他們兩個雖然沒喝倒,但確實有點兒暈,並不想走路二十分鐘。
其次,叫代駕在排隊,打車也在排隊。
最後,萬一去了也沒房間呢?
「那要不……就湊合一下?」她試探性地問了問李隼,甚至小聲嘀咕了一句,「反正也不是沒有過……」
畢竟電梯里也湊合過的嘛……
「好。」李隼依舊沒意見。
白泠發現,李隼似乎經常對她說「好」、「嗯」、「沒意見」。
無論她提出什麼——過分的,不過分的,試探的,小心翼翼的……李隼的反應幾乎都是「好」。
近乎縱容。
你那麼縱容我做什麼呢?白泠在心裡問道。
我會會錯意誒。
兩人拿了房卡,一路上樓,挨個兒洗澡。
白泠先洗,出來後抱著一杯李隼給她在樓下 24 小時便利店買回來的酸奶,邊喝邊醒酒。
她喝完的時候,李隼也沖完澡出來了,男人穿著白色的浴袍,鬆鬆垮垮的,露出大片的肌膚。
白泠幾乎立刻把臉偏了過去。
所以一個男人長那麼好看做什麼?人美腿長,多看兩眼都覺得是冒犯好嗎……
不得不說李隼的身材相當可以,一看線條輪廓就知道常年運動。說起來李隼還答應要陪自己鍛鍊身體的,這會兒又沒下文了,難不成要她自己主動提嗎?白泠的腦海里冒出一堆跳躍式的想法來,但每一個都和李隼有關。
她假裝在床頭櫃放下酸奶, 近乎沒話找話:「如果我們未來的生意主要還在平城,那你不回香港,家裡不會反對嗎?」
「我沒有家裡人。」李隼道。
「……啊?」白泠有些懵,「你只是說過你母親……」
她頓了頓, 沒接著說下去。
「嗯,母親過世得很早, 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李隼的語調一如既往地淡然, 「所以, 我回不回去都沒關係。」
「哦……」
感覺不該問的, 白泠想。
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而且聽上去不是什麼好事情。
然而, 她又想知道關於對方更多的事情。
越是在意, 越是想要了解。
但比起了解對方的過去,此時此刻, 她似乎更在意對方的未來一些。
以至於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以後留在平城, 怎麼樣?」
然後,試探又一次應驗了。
「好。」李隼回答道。
語調依舊毫不猶豫,平淡到幾乎古井無波, 讓白泠甚至判斷不出來他到底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回答了這個「好」字。
還是說,他只是無所謂,或者根本沒當回事呢?
兩人相繼蓋上了被子。
畢竟社交累人,酒也喝得不少,時間更是不早了。
「那,我關燈了?」白泠問道。
「嗯, 晚安。」李隼道。
白泠按下了總開關。
燈滅了。
白泠卻睡不著。
腦海里還回放著那個墨綠色的愛馬仕包,眼皮一直跳。
但盤了盤邏輯, 又覺得問題不大。
緊跟著,腦海里的畫面跳轉到了李隼伸手攬住她肩膀的那一刻。
以及那句非常讓人有安全感的:「別怕, 我在呢。」
隔壁床的呼吸聲均勻, 人似乎已經睡著了。
白泠悄悄地、悄悄地坐了起來,動作極為小心緩慢,儘可能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
她甚至沒穿拖鞋,而是光著腳踩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
她走到了李隼的床前。
窗簾沒拉全, 只拉了紗簾, 因此隱隱有月光灑落下來,照在李隼的睡顏上。
怎麼就連睡顏都那麼好看呢?真是犯規啊。白泠想。
特別是左側鼻尖的那顆淡褐色的小痣,從第一次見到李隼起, 白泠就覺得這顆痣堪稱整張臉的點睛之筆,惹眼極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美色蠱惑的。感覺好像不是,但又很難說跟美色毫無關係……
女孩子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嘆了口氣。
栽了就栽了唄, 那又什麼辦法。你還能管得了自己對誰心動不成?
她屏住呼吸, 俯下身,在漂亮男孩的鼻尖痣上落下一個極輕柔的吻。
因為太過小心,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有沒有觸碰到對方。
然後, 她像做賊一樣又躡手躡腳地回去了,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臉,轉過身去強制自己睡著,不要想東想西。
以至於她並不知道, 黑暗之中,李隼睜開了雙眼。
他輕輕伸出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痣。
被吻過的位置。
已經開始微微發燙了。
-第六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