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一晚上沒有女兒的消息,白政還以為女兒只是忙碌過頭早早休息了,此時突然得知白泠被困在電梯里一整晚,中途還感冒發燒了,直接嚇得不輕,讓白泠趕緊回家,並立刻讓家庭醫生上了門。
李隼開車送白泠回了家。誰知兩人前腳剛到,後腳程衡也跟著到了。
家裡的地板上,甚至還躺著一隻讓人非常眼熟的胖貓,正在翻滾肚皮。
白泠媽媽說這是只自己找上門的貓貓,脖子上戴著個 Airtag 項圈,看上去不像野貓,不知道怎麼跑到他們家來了……白泠呵呵了一聲,說這可不是什麼野貓,這特麼是我養在公寓的貓。然後她掏出 iPhone 打開了「查找」模式,胖貓脖子上的 Airtag 應聲響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它怎麼千里尋主找來這兒的,可能是太愛我了。」白泠木著張臉。
被她抱在懷裡的胖貓嗷嗷道:「系統瘋狂給我報風險,說你的生命體徵出現了問題!嚇得我趕緊跑來康康你!你掛掉了我怎麼辦啊嗚嗚嗚嗚——」
「它為什麼一直叫?」白媽媽表示不解。
李隼淡淡道:「這貓一直這樣,話多。」
胖貓哀怨地「喵」了一聲,語調拖得綿長。
白泠進家門後,第一時間被母親塞進了臥室暖和的被子裡。她承認自己很虛很脆,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接受家庭醫生的檢查,卻沒想到程衡居然把其他人都支開了,也留在她屋子裡忙前忙後。
雖然程衡沒收到來自任何人的好臉色,但他在白泠家裡駕輕就熟,知道上哪兒倒水、上哪兒拿吃的,還不停地問家庭醫生的檢查結果。
「你能安靜點兒嗎?」白泠忍不住道。
程衡抿了抿唇:「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有多擔心你?」
「哦是嗎?」白泠毫不猶豫地嘲諷起來,「你擔心周綿綿低血糖的時候不比現在著急?」
「我……」
「我累了,不想跟你說話了。」白泠打斷了他,直接下逐客令。
程衡卻道:「你剛剛為什麼要主動抱他?」
白泠突然間明白了他幹嘛非要跟過來。
他在意。他耿耿於懷。
他在意那句「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亦耿耿於懷自己一脫困先撲上去抱住了李隼。
說白了,還是不甘心在作祟。
白泠定定看著他:「不關你事吧?我倆好像已經沒有特別的關係了。」
「泠泠,你不能這樣。」程衡低聲道,「我們認識了十七年,你跟他認識才多少天?你甚至不給我一個彌補和挽回的機會。」
「我給過。」白泠忽然間脫口而出。
沉默了兩秒,她又偏過臉。
「……算了。」她沉聲道。
算了。沒必要接著說下去。
二周目的程衡,雖然還沒有做出過那些無可挽回的事情,但二周目的他和一周目的他有區別麼?白泠覺得沒有。
因此,她也不想再和這個人廢話了。
「咚咚」兩聲,臥室門外傳來住家阿姨的聲音。
「泠泠,我能進來嗎?薑湯煮好了。」
「請進。」
門一開,一群人跟著進來,連貓都往她懷裡一跳。
「趁熱喝。」母親叮囑道。
白政問家庭醫生白泠的情況,對方表示就是感冒加上呼吸道感染,但並沒有引發肺炎之類的嚴重情況,再補了句小姑娘要好好鍛鍊身體啊,這身體底子不是特別好,太瘦了。
伴隨著家庭醫生的聲音,跟著進門的李隼給白泠丟了個眼神,仿佛在說:「我怎麼說來著?」
白泠托腮,笑了起來。
她對家庭醫生指了指李隼:「醫生,您給他也看看,他跟我一樣被睏了一整晚。阿姨,薑湯也給李隼準備一碗。」
「我沒事。」李隼道。
他確實看上去不像有事的樣子,除了累了點,沒其他問題。
程衡還想說些什麼,但他一開口,白泠就顯得很不耐煩。
可他似乎打定主意賴這兒不走了。
李隼將一切收在眼底。
他開口道:「有件事情需要查一下。保安說,每個樓層他都放了電梯故障的警示牌,我後來看了,除了我們那一層外,確實都有。那為什麼 22 層會沒有?」
「監控查了嗎?」程衡急忙問道。
本來他一句話都沒跟李隼說,如今倒是之前被打的那一拳都顧不上了。
「只有電梯里安了監控,電梯廳反而是監控盲區。」李隼看向程衡,「我提了排查大樓里的全部監控,但對方說這需要警方出具手續。你有辦法麼?」
「我現在去查!」程衡立刻要走。
商會大廈背後的投資公司由多家平城本地企業組成,程家是其中之一,這件事在他們要搬進商會大廈辦公時,白泠就跟李隼提過。
所以,只要程衡想查,就總有辦法查到。
程衡立即就要行動起來,卻被李隼喊住了。
年輕男人的目光平靜如深潭,卻深不見底,宛若深淵一般,帶著隱隱不可知的危險。
他放低了嗓音:「注意看一下,監控里有沒有出現大家都認識的人。特別是你意料之外的那種。」
程衡一愣。
他不想被李隼使喚,可這畢竟關係到白泠,是以他沒有當場發難。
更何況,他總覺得李隼意有所指。
十分鐘後。
程衡已經走了,李隼則被白泠看著喝完了一大碗薑湯。
她抱著貓,問道:「你覺得我們被困這件事,不是意外嗎?」
「我不知道。」李隼搖搖頭,「但我希望是意外。」
他暫時沒有告訴白泠的是,他曾經也希望,小時候經歷的某些事情是意外。
可是後來證實了,都不是。
換個人可能會掉以輕心,但他一定不會。
「好好休息。」他給白泠掖了掖被角,「謝謝你的薑湯。我也回去了。」
「等等。」這次是白泠喊住了他。
李隼回眸。
「你說陪我運動來著。還作數嗎?」白泠問道。
「作數。」他點點頭。
——為什麼要問這個?
——沒說不作數啊。
「那你擅長什麼?」
「……」
——馬術?這個現在不適合說吧。
——好像沒告訴她的事情有點兒多……找機會再慢慢解釋吧。
李隼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各種項目都會一點兒,到時候看你想嘗試什麼。你先把身體養好。」
「好。」白泠點點頭,「那說定了。」
「嗯。」
李隼帶上了門。
屋子裡終於只剩下了白泠和懷裡打呼嚕的胖貓。
「喂,醒醒,別睡了。」白泠把它揉醒了,「你大老遠跑過來找我,總不至於真是來看我死沒死吧?」
胖貓立刻醒了過來。
「是周綿綿乾的。」
「……什麼?」
「你和李隼被困電梯是周綿綿乾的。她特意避開了監控,程衡查不到的。」
白泠重重「嘖」了一聲。
「不可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留下。」她迅速判斷道,「既然給我逮到了這次機會,她就別想有好下場!」
心軟對周綿綿是不適用的。
因為她很清楚,她和女主角之間,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程衡走的時候,白政根本沒管他,讓他自行滾蛋;但李隼下樓的時候,白政作為一家之主主動提出要送他。
李隼昨天照顧了白泠一晚上,他當然該客氣一點兒。
但與此同時,他也在仔細觀察著李隼的一舉一動。
按照白泠對他說的,李隼是班上的同學,港科大過來的交換生。白家有錢有資源,李隼則有頭腦和香港身份,算是優勢互補,所以白泠選擇和他一起合夥。
但今天白政見到了真人,卻發現情況和自己想像中不太一樣。
準確來說,女兒對他的態度很不一樣。
特別是有個程衡在邊上當對照組,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白泠對程衡有多不耐煩,對李隼就有多在意。
自己都沒什麼力氣了,還叮囑家庭醫生給這小子看看,使喚讓阿姨給他盛薑湯。
程衡是沒資格當他女婿了,但隨便來個野小子也不行啊!
但李隼這個人,讓他怎麼說呢……
進了他們家的門,一點兒「打量」的動作都沒有。
富人區的獨棟別墅,兩層樓,全實木的新中式裝修,對方並沒有多看兩眼。
對於家裡阿姨的端來的薑湯,淡淡道謝,明明態度很客氣,卻又好像習以為常了一般。
女兒以前也不是沒帶其他同學回家過,如果不是從小玩到大的、圈子裡的孩子,那麼反應通常是「啊?你家那麼大?還有保姆啊?」,以及不太好意思的「沒事沒事我自己來」。
但在李隼身上,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似乎很習慣被人照顧,一點兒尷尬都沒有。
兩人一路下樓往大門走,白政先是客套地謝謝李隼昨晚照顧了白泠。
幾句話後,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轉移了話題。
「我以前去過香港,香港也分好幾塊地方,什麼港島、九龍、新界……你是哪邊的呀?
「都待過。」
「都待過?」
對方似乎有意進一步詢問,而李隼也沒覺得反感,稍微解釋了一下:「小時候住九龍,現在住港島,但我的大學在新界。」
「這樣啊。我之前陪泠泠的媽媽去太古廣場買過包,好像在金鐘那邊,不知道離你家近不近。」
這回,李隼徹底聽明白了對方想要問什麼。
都是生意人家,生意做得有大有小,但不妨礙大家講話都一樣人精。
其實這個問題,怎麼回答都可以。
可以含糊過去,也可以給一個臨時編出來的答案。
但腦海里忽然閃過了白泠從樓梯上跑下來,然後飛撲到他懷裡、緊緊抱住了他的場景。
他當時一瞬間錯愕,卻又摸了摸她的頭髮,跟她說「沒事了」。
兩個人旋即放開。
其實那樣的場景也不是很曖昧,反倒像是有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所以……現在要怎麼回答呢?
他沒有告訴白泠的事情確實有點兒多。
也確實該慢慢說了。
李隼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緩緩道:「不遠。我家住在太平山上。」
The Peak。
香港頂級富人區。
***
白泠的臥室有一塊 60 寸的移動白板,黑、藍、紅三支馬克筆擺在支架上。
她先用黑色馬克筆拉出了一條時間軸,然後列出了過去幾天的進展,最後用紅色在時間軸的末端寫下了「Key Result」。
「我要改變的最關鍵結果是——這一次,不可以破產。」
第三十天,是白家競標政府訂單出結果的日子。
這是她家過去十年最重要的現金流來源。而上一回破產的開端,正是丟失了這筆訂單。
什麼增加新的收入項,轉移資產到原著範圍外,都是次要的事情。
只要保住了這筆訂單,白家就一定不會破產。
胖貓在白泠的書桌上正襟危坐,看著白泠迅速畫出來的 Road Map。
「你之前寫的劇情是,周綿綿從程衡那兒得知了這筆訂單對我家有多重要,而她讓聞睿從我家搶走了單子,對嗎?」白泠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