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我覺得情況不大對勁。從宮中一路行至謝府,沿途都是繁華鬧市,為何此時外面會這般安靜?我掀開馬車的帘子,忽然發現前方已經是城郊的小路,而車夫忽然回首,臉上帶著一道骸人的疤痕:「喲呵,小郡主終於醒了?」
我驀地一怔。
下一秒,他就拿一塊布蒙住了我的臉,另一隻手鉗住了我,力氣大到我完全掙脫不開。
——這塊布里有迷藥!
意識很快就不再清晰,我昏迷了過去。
待到醒來的時候,我的眼前迷濛成一片,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整個人陷在一片稻草里。我拚命眨眼,過了好久才看清楚眼前的場景:一間破舊的茅屋,小到十步便可以走完,角落裡堆的都是稻草,而我便靠在稻草堆里。
我確實出門不太愛帶僕從,但我在京城裡從不亂跑,我的車駕不是掛著謝府的牌子、就是掛著長公主府的牌子,平日裡只需一位車夫駕駛,人流自然而然就會避讓開。
——那個趁我不知不覺就換了車夫的人,明知道我是平樂郡主,還劫持了這輛車?
——那他根本就是衝著我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心下一凜。
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戶灑落,空氣中到處都是稻草屑,我只吸上一口,便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聽見我的聲音,立刻有人粗暴地踢開了門。
是那個刀疤男人。他穿著麻衣短衫,嘴角朝一邊勾起,臉上掛著痞氣且危險的笑容。
「平樂郡主,瞧瞧你這幅金枝玉葉的樣子,穿得這麼貴氣,施粥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吶?逢場作戲?」
我眯起眼打量他。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還敢劫持我?不要命了嗎?!」我斥道,「現在說出是誰指使你的,本郡主還可以饒你一命!」
我當然是在套他的話並拖延時間,現在的我手無縛雞之力,他想對我做什麼,我完全抵抗不了。
「我要不要命,不是你說了算的。」刀疤男人嗤笑道。
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歪頭看我:「郡主又怎樣?出門還不是大意得很,輕易就被我截了車。」
接著,他取來一個水囊,對準了我的嘴,直接捏著我的下巴灌了下去。
我一下子被嗆到不行,他卻把我的下頜捏得生疼,硬生生給我灌下了好幾口才作罷。
「咳咳、咳咳……!」我劇烈地咳嗽,眼睛發紅,「你給我喝的什麼?!」
「為了品嘗尊貴的小郡主,需要一些調味料。」他嬉笑道。
我咬住了牙關,感受著身體一寸一寸的變化。全身燥熱,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眼前又不太看得清東西了,世界變得朦朧,耳旁的聲音反倒依舊很清晰,卻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
就在這時,有兩個護衛模樣的人沖了進來。
「大膽賊人!竟敢挾持平樂郡主!」
他們三下兩下就拿下了那個刀疤男人,拳腳相加,動作極快。現場被清理得極其乾淨,直到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而在他進來後,外面的人卻帶上了門。
我拚命睜眼想要看清他,終於從那身宮中貴人才能穿著的服制上,認出了來人。
「你是……二皇子殿下?」
是若瑾。
「平樂,是我。我來救你了。」他扶住了我,在我耳旁低聲道,「我回府的路上看到了你的馬車,既不往謝府去,也不往公主府的方向去,趕車的人又長得奇怪,我就遠遠地跟了上來。沒想到竟有歹人要害你。」
——騙子!
如果他跟了上來,絕對不會等到我被蒙汗藥迷過再醒了、甚至被灌了其他藥物後再出現!
這是一場陰謀!從頭到尾都是他安排好的!
他卻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來,對我道:「平樂,你這是怎麼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說罷,他伸出手,要摸我的臉。
「不要碰我!」我低吼著,拚命朝後挪動。
「你的狀態不對勁。」他再次壓低了聲音,語調溫柔,似乎在哄我,「你不要怕,我只是想幫你……霄月,我也是你的表兄啊,表兄不會害你的,對不對?」
我的意識已經不甚清晰,但還是咬緊牙關堅持著,他每靠近我一寸,我的噁心感就接連不斷地上升,直到他的手終於撫上了我的面龐,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對他著的虎口猛咬了下去!
「啊——!」若瑾吃痛得喊了出來,看向我的目光也兇狠起來,「謝霄月!」
我怒視他,咬牙切齒道:「倘若你今天動了我,你覺得太子殿下會放過你?!」
脫口而出的瞬間,我自己都感覺到錯愕。為什麼我說的是若華?
「我為什麼要他放過我?」若瑾不再擺出那副英雄救美的溫柔面孔來,語調也變得嘲弄,「他會很生氣吧?會怒不可遏吧?——可他又能怎麼樣呢?他不能怎麼樣!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我』救『回去,看著父皇給我們兩個賜婚,看著你嫁給我!」
「真是期待他的表情,真想把他那張面具撕碎,讓眾人看看那張溫雅麵皮的下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若瑾突然狂笑了起來,「他還能繼續那麼淡然、那麼從容嗎?不可能的。他們都不知道我那位兄長的死穴是什麼,他自以為保護得很好,可惜,一個人真正在意的東西是藏不住的。」
我的心裡一寸寸發冷。
我只知道,今天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絕對、絕對不會遂了他的意!
「二殿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後,有人破門而入。
「二殿下,冷靜,不可以這麼做!」來人制止了若瑾。
——是韓奚仲。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荒唐。
聽這語氣,韓奚仲顯然和二皇子關係匪淺。所以,他是二皇子的人?什麼時候的事情?我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呵呵……哈哈哈……我覺得我都快要笑出聲了。是藥物讓人神志不清了麼?
「我沒有跟你說過這件事吧?」若瑾打量著韓奚仲。
「二殿下,你現在動她,會釀成大錯。想想看,謝相連出去賑災這種事情都帶著她,會在意她失身於誰麼?謝家不可能會因此讓她嫁給你,更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倒戈到你這邊!」
「你在教我做事?」若瑾眯起了眼。
「臣完全是為了二殿下好!倘若她有什麼三長兩短,長公主怎麼可能會善罷甘休!長公主的手腕我們都沒有領教過,可史書里都記著呢!你忘了陸家和霍家的血流成河嗎?!」
若瑾似乎猶豫了。
我聽出了韓奚仲的據理力爭,但我更聽出了他在拖延時間。
就在他要開始講我娘於丙申之變那年斬首了多少人時,飛馳的箭羽破空而入,一連三根擦著若瑾的臉頰而過,在他的臉上劃出三道驚人的血痕,最後定在了牆面上,發出嗡嗡的錚鳴。
遠處保持著拉弓姿勢的,是我弟弟霄宸。他收了弓,面色鐵青,大踏步向我走來,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了我身上,把我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又用兜帽遮住了我的臉。
「東宮侍衛已經包圍了這間屋子。」霄宸既是在對我說,也是在對屋內的其他人說。
他裹好我,把我打橫抱起,然後看向若瑾,目光冷峻:「聽聞有流民劫持了我姐姐的車馬。」
若瑾抬眸瞥向霄宸,而後扯了扯嘴角:「是。我先到一步,已經肅清了。」
「那多謝二皇子殿下。我先帶姐姐回府。」霄宸的語氣冷得像冰。
「不送了。」若瑾扯了扯嘴角,而後讓開了路。
我被霄宸抱在懷裡,上了另一輛等候在外面的馬車。朱漆四龍紋宣誓著這輛車馬歸屬東宮的身份,而若華就在車裡等我,臉上儘是焦急的神色。
「怎麼樣?」他問霄宸。
「不太好。」霄宸搖搖頭,把我放下。
我渾身燙得難受,額間發間全是汗,但還是盡全力忍耐著,一聲都不吭。
若華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我,卻又停在了距離我還有一寸的位置上。
他終是收回了手,對我道:「太醫在趕往謝府的路上了,我送你回家。」
「殿下……」我呼吸沉重。
「怎麼了?哪裡難受?」他關切地問我。
「韓……韓奚仲……是二皇子的人……你要……小心……」
他似乎愣住了,怔了好一會兒,而後雙手十指交叉,緩緩靠在額前。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卻發現他好像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