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沒理修戾。
她見這宮殿中只有幾個下人,冷清得很,於是開口問阿瑛:「姐姐,之前來的大夫也都住在這裡嗎?」
阿瑛就像沒聽見她的話一樣,提著茶壺倒了兩杯茶,而且沒有擺在他們的面前,而是擺在了幾張空蕩蕩的桌案前。
她倒完茶,又說:「奴婢去將屋子收拾出來,稍後就來。」
說完,她直接走了。
殷杳杳側頭看殷孽,小聲道:「哥哥,這個阿瑛好奇怪,好像聽不見也看不見。」
殷孽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兩下,沒說話。
燕吾倒是開口笑道:「許是個又聾又瞎的。」
殷杳杳過去把那兩杯茶端過來,一人一杯遞給殷孽的燕吾,又道:「可她若看不見,又如何把我們一路從宮門口帶到這裡來?」
說話間,阿瑛很快又回來了,說要帶著他們去房間。
房間離前廳沒幾步路,阿瑛將他們帶過去後,打開了兩間房的房門,道:「二位大人請。」
殷杳杳看了她一眼,又開口道:「姐姐,我們有三個人。」
阿瑛動作不變,就像沒聽見她的話一樣。
修戾幸災樂禍道:「喲,她是不是看不起你?」
殷杳杳伸手推了推其餘房間的門,發現都鎖上了,於是又叫了阿瑛一聲:「姐姐?」
阿瑛還是像沒聽見一樣,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了。
殷杳杳見她走了,又見院子裡有棵果樹,於是用了點小法術,讓果樹上的果子掉在阿瑛腳前。
但阿瑛就像看不見那顆果子似的,也沒躲一躲,直接走了過去。
果子被阿瑛踩在腳底下,發出黏黏膩膩的「嘎吱」聲。
燕吾見狀,側頭看殷杳杳:「小殿下,或許這阿瑛真是個又聾又瞎的。」
殷杳杳不說話,似乎是默認了這個猜測,轉了話頭:「阿瑛就清理出來了兩間屋子,我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她說完,就進了屋子,發現這兩間屋子裡都只有一張床。
她又往外走,對還在屋外的殷孽和燕吾道:「哥哥,鬼君大人,我去再找宮人要一床被子。」
燕吾溫聲問她:「小殿下,可需要在下陪同?」
殷杳杳連忙搖搖頭,抓著輪迴鏡的手緊了緊:「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來,鬼君大人和哥哥進屋歇息便可!」
她直接往旁邊的迴廊走,繞過一個彎,然後找了個四處無人的地方,才把輪迴鏡掏出來看。
輪迴鏡照出她的臉,並沒有和在永陽城時一樣顯示出什麼畫面來。
她又試著感應了一下另半片輪迴鏡的下落,見另半片輪迴鏡的氣息還是從四面八方湧現過來,於是又把鏡子收回了袖子裡。
修戾問道:「還是感應不到?」
殷杳杳隔著袖子摸摸鏡子:「算是吧,四面八方都是另半片鏡子的氣息,和感應不到也沒什麼區別。」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天色已經漸漸晚了,於是又轉身回去了。
到院子裡的時候,殷孽正坐在屋裡翻書,屋門沒關;燕吾沒進屋,在院子裡。
他看見她回來,於是問:「小殿下,被子呢?」
殷杳杳語氣有點失落:「這附近的屋子都是鎖的,宮人們也不說話,我沒找到被子。」
燕吾笑道:「本君夜裡無眠,小殿下可以睡另一間。」
殷杳杳還沒開口道謝呢,屋子裡的殷孽突然道:「過來。」
她頗為不好意思地衝著燕吾笑笑:「鬼君大人,哥哥喊我,我先過去。」
燕吾「嗯」了一聲。
殷杳杳邁步直接進了屋,笑眯眯問殷孽:「哥哥要杳杳做什麼?」
她話音方落,身後的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應當是殷孽用法術關上的。
殷孽不說話。
殷杳杳見他半天不說話,於是又走到床前,有點討好的意思:「哥哥,天色晚了,我把床鋪一下。」
她說著,又開始鋪被子。
殷孽還是沒說話,手裡的書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撐著額頭,眼睛是閉著的,似乎在小憩。
殷杳杳見狀,也沒吵他,輕手輕腳又走到門邊,推門想出去。
突然,殷孽開口道:「怎麼,想和燕吾睡同一間房?」
殷杳杳急忙搖頭:「哥哥,杳杳只是出去看看。」
殷孽睜開眼,目光落在旁邊的床上:「床都鋪了,不睡?」
殷杳杳站在門邊上不動,語氣里有點撒嬌的味道:「杳杳不困,床是給哥哥鋪的。」
殷孽合上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但沒回話。
殷杳杳在門邊上站了一會,見屋子裡光線漸漸暗了,屋外天也快要黑透了,於是又挪了兩步,到了燈燭邊上,把燈火給點亮了。
她看殷孽一直不動,於是坐到床邊,說:「哥哥不睡的話,杳杳就先睡啦。」
殷孽「嗯」了一聲。
殷杳杳轉了個身背對著他,然後盤腿坐在床上,把輪迴鏡偷偷摸了出來。
她傳音入密給修戾:「修戾大人,我分神識進鏡中修煉,您若是方便,就幫我留意著周圍的動靜,有什麼動靜就喊我。」
修戾道:「去去去,快去。」
殷杳杳得了他的答覆,於是手指落在鏡面上,動念又進了鏡中的空間。
方才一進去,源源不斷的靈力就向她涌了過來,往她筋絡里鑽。
先前沒來得及看的那一列字也正清清楚楚地顯在牆上,似乎又是一句心法。
和上次一樣,她腦中莫名地浮現出這些字的讀音和意思,於是她也和上次一樣,閉著眼開始修悟這句心法。
這次周圍的靈力比上次更快地湧入她體內。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耳側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悽厲尖銳的尖叫聲——
這聲音是從輪迴鏡的空間外傳來的。
她即刻睜眼,出了輪迴鏡的空間,卻發現屋裡的燭火不知道什麼時候滅掉了。
屋子的門似乎開著,有風吹進來,把木門吹得「咯吱咯吱」作響。
修戾一驚一乍開口:「半夜的誰叫得這麼大聲,把本大人都吵醒了!」
殷杳杳看著滿室黑暗,背脊繃直,手裡凝出些靈力來,飛快地施了個照明術。
等屋子裡被照明術照亮後,她才又放鬆下來,叫了聲:「哥哥?」
沒人答應她,屋子裡空蕩蕩的。
修戾看了屋子裡一眼,說:「殷孽不在屋子裡了。」
殷杳杳微微皺眉,問道:「修戾大人可知方才發生了什麼?」
修戾搪塞道:「大人我也很困,所以就……就睡著了,不過也沒發生什麼,就是剛才突然有一聲尖叫。」
殷杳杳不說話了。
她把輪迴鏡放回袖袋裡,一骨碌從床上起來,穿著鞋就往外走。
修戾看著她手中的照明術:「你修為好像又長進了不少。」
殷杳杳「嗯」了聲。
修戾又小聲道:「但修為長進的話,你身體里斗星的那一魄也受益,她掙紮起來,你應該會更疼的。」
殷杳杳說:「嗯,這兩天感覺到了。」
斗星每天都會在她靈府中折騰,這二百多年來從未有一天間斷過,已經和她喝水呼吸一樣是再日常不過的事情了,近日她修為上漲,疼痛也的確加劇了。
只不過這些日子斗星在她靈府中折騰時,都不是什麼要緊的時間,不大影響她辦正事,所以也沒怎麼和修戾聊起這件事。
通常都只是斗星開始鬧騰的時候,她咬牙忍半個時辰,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殷杳杳搖搖頭,沒繼續說關於斗星的事。
她繼續往前走,「修戾大人,記得那陣尖叫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嗎?」
修戾往長廊那邊指了一下:「那邊。」
殷杳杳點頭,轉了個方向,往長廊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走過長廊,到了另一處宮殿里,這宮殿看起來荒廢了許久,院子裡也沒有住人的痕跡。
她四處看了看,又發現前面有個水井,水井邊的地上有個東西正發亮。
修戾道:「你說前面水井裡會不會有什麼千年女屍這類的東西?」
殷杳杳沒回他的話,慢慢走過去,卻發現那亮亮的東西是一根銀簪,上面還鑲嵌了兩顆紅寶石,簪子尾部掛著一顆珍珠流蘇。
她把銀簪撿起來,小聲道:「有點眼熟。」
修戾道:「你再往前看看唄,再走幾步就到井邊了。」
殷杳杳抬眼看了一下,發現前面極黑,於是道:「杳杳就不多管閒事了,修戾大人,咱們回去吧。」
修戾冷哼:「你不就是怕黑嗎,就算現在有靈力,可以用照明術了,你還是不想去黑暗的地方。」
殷杳杳沒和他說話,拿著簪子又回了房間。
殷孽還沒回來。
殷杳杳把門掩好,又拿出輪迴鏡,動念進了鏡中空間裡修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
她修為似乎又長進了不少,甫一從鏡子裡出來,就推開門準備去外面試試自己的靈力,不料一推開門就見阿瑛正站在門外。
她臉上慣常是那副甜絲絲的笑,軟著聲音問阿瑛:「姐姐,我們今日可需要去給那位病中的貴人問診?」
阿瑛麻木地轉頭,面無表情:「誰帶你來的這裡?」
殷杳杳臉上表情未變,聲音里多了幾分疑惑:「姐姐,是您帶我們來給宮中貴人醫病的呀。」
阿瑛似乎在思考什麼,問:「你們是來給公主醫病的?」
殷杳杳給修戾傳音:「修戾大人,還記得進宮前聽那些百姓說的話嗎?」
修戾想了想,道:「那些百姓之前在猜測是給誰治病,他們親口說的陳國沒有公主!」
他頓了頓,驚訝道:「難道陳國皇帝還有個私生女?!」
殷杳杳沒回修戾的話,笑眯眯對阿瑛點頭:「姐姐,我們就是來給公主醫病的。」
阿瑛這回卻又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轉回身去,直接走了。
殷杳杳見狀,等她走遠了,又悄悄跟了上去。
她目光落在阿瑛的後腦,突然瞥見一根銀簪——
這簪子上點綴了兩顆紅寶石,顏色鮮紅、異常顯眼,尾端掛著一顆珍珠流蘇。
就是她昨天夜裡在井邊撿的那一支。
她眼睛眯了眯,手往袖子裡探,卻發現昨天她撿的簪子不知所蹤。
此時,修戾道:「阿瑛好像在往宮門口走,就是昨天帶我們進來的那條路。」
殷杳杳問:「昨天後半夜我神識進輪迴鏡里修煉,有人靠近我嗎?」
修戾急聲說:「沒有,我後半夜都醒著,絕對沒人靠近你。」
殷杳杳目光又往阿瑛後腦的簪子上掃了掃。
她沒說話,跟在阿瑛身後又穿過一個迴廊拐角。
不料前面的阿瑛突然停了步子,她一步沒收住,整個人直接往阿瑛後背上撞!
將將要撞上去的時候,手腕被人往後拽了一把。
她又被拽回了拐角後面。
身後傳來燕吾的聲音:「小殿下在這做什麼?」
修戾聽見他的聲音,啐了一聲:「陰魂不散!」
殷杳杳轉過頭去,笑眯眯地小聲喚他:「鬼君大人?」
她裝模作樣往旁邊看了一眼,然後又把問題還了回去:「鬼君大人在這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