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戾背後涼颼颼的,立即給殷杳杳傳音入密:「你你你剛才說的比凶獸還要厲害的人,不會就是殷孽吧?!」
他聲音都在發顫:「不對,他不會是之前出魔宮後就故意放慢腳程等著你跟上吧?然後把你弄進邊城裡,那個人面羅剎說你周圍有緋極的氣息就是他在逗你玩呢,他一直都是故意的!」
緊接著,他又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你知道他會在這裡等你?」
殷杳杳終於解釋了一句:「剛才發現的,但我以為要進了幽冥主動找他,沒想到……」
她輕咳一聲,然後沒再繼續與修戾說話,轉而軟綿綿喚殷孽:「哥哥。」
殷孽沒說話。
殷杳杳語氣裡帶點撒嬌的味道,主動解釋:「杳杳就是想一直跟在哥哥身後,才偷偷跟出來的。」
殷孽聞言,意味不明道:「是嗎?」
殷杳杳使勁點頭:「杳杳剛才差點要見不到哥哥了。」
殷孽手落在她的左腿上,語氣輕柔:「只是若杳杳不亂跑,也不會遭遇此等險境。」
他的手逐漸用力,作勢要捏斷她的腿骨:「不如哥哥再把杳杳的腿打斷,這樣杳杳就可以乖乖的不亂跑了。」
殷杳杳急忙把腿縮回去,手扯住他的衣袖:「哥哥,杳杳如今找到哥哥了,就一直跟著哥哥,以後絕對不會再亂跑了!」
殷孽斂眸看她,眼尾那粒硃砂痣露出來,中和掉了他面目間的冷感。
但他好像突然又興致缺缺,並未再接她的話,動作也不復方才那般親昵。
左使帶著幾個手下跟在後面,見狀問道:「尊上,這鬼界十大羅剎皆是鬼君座下,如今死了三個,其餘七個羅剎身上應當會有感應,可需要屬下……」
殷孽微微抬手,淡聲道:「無妨。」
他回身往幽冥之中走,玄色的衣擺被腥風掠起:「留他們條命,讓他們滾回去告訴鬼君,就說隔壁的朋友來做客了。」
殷杳杳見他往幽冥走,於是一邊撕了片衣服扎在手臂上的傷口上,一邊小跑著跟了上去:「哥哥!」
她跑到他身側,說:「哥哥,鬼界這回失了三個羅剎,鬼君或許會親自找上門來,不如我們化被動為主動,先去鬼君的靜水宮?」
殷孽側目,似笑非笑地看她,似乎是默許了。
於是殷杳杳走到前面,從邊城城關處進了幽冥。
幽冥與邊城城關之間有一條血色的大河,河中的血水似乎是靜止的。
殷杳杳找了一艘船,然後主動拿過船槳,「哥哥,靜水宮就在這條河的盡處,我以前來過幽冥,知道怎麼去,我來划船!」
殷孽闔眼坐在船上,「嗯」了一聲。
殷杳杳身形嬌小,看起來攻擊性也很弱,眼下拿著船槳劃一艘大船,看起來稍顯吃力。
旁邊有幾個手下主動過來幫忙,他們給船槳上施了道咒術,讓船槳自己划動,殷杳杳只需要掌控方向即可。
修戾在她袖子裡縮著,發覺殷孽閉著眼,才敢偷偷探出個小腦袋。
他瞧著船駛向的方向,給殷杳杳傳音入密:「等會,你這不是去靜水宮的路吧?」
靜水宮佇立水間,據說視野開闊,而眼下這船卻繞了個岔道,前路愈發逼仄起來,好像根本就是和靜水宮往兩個不同的方向駛。
殷杳杳抿唇而笑:「修戾大人,我只是想稍微繞個路,直接明目張胆去靜水宮,萬一鬼君設伏怎麼辦?」
修戾陰陽怪氣:「我看你就是想去找無妄劍,怕前路有危險才把殷孽一行人引過去給你墊背。」
殷杳杳繼續划船,不和他說話了。
前方水路愈發逼仄起來,幽冥之中的天色也晚了,血紅的夕陽映照著血紅色的河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之感。
修戾又說:「總感覺哪裡怪怪的,這方向好像不對啊。」
他說著,面前就開始起了點薄霧,那霧氣雖輕薄,卻無比纏人,像一張大大的白紗帳罩在眼前。
殷杳杳有點看不清方向,於是把船槳划動的速度降了下來。
殷孽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似笑非笑看著她:「怎麼,引了哥哥一路,現在自己找不到地方了?」
殷杳杳心裡「咯噔」一下,但立刻笑眯眯地轉過身去。
她那雙狐狸眼含著笑,直直與他對視:「哥哥,杳杳就是帶哥哥去靜水宮的,但是現在起了霧,杳杳有點看不清路。」
殷孽沒理她,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一樣。
他復又閉上眼,喉間溢出陣悶悶的低笑。
殷杳杳目光在他眼尾那粒硃砂小痣上停了一瞬,見他沒什麼反應,然後又把頭轉回去了。
她看著船槳,準備等霧散一些再繼續前行,但那霧氣卻愈發濃郁。
緊接著,她一側目,就見原本在她身後的幾個手下全都不見了!
腳下的船開始左右搖晃,顛得她一個踉蹌,還是眼疾手快扶住了船沿才沒栽倒下去。
她試探地喊道:「哥哥?」
沒人回應她。
四周安靜得嚇人,船雖在顛簸,但耳邊連一點水波聲都沒有。
但緊接著,不遠不近的地方就傳來一陣極輕的歌聲。
那歌聲幽怨,聲音雖小,卻好像是從四面八方的迷霧之中傳來的。
殷杳杳側耳仔細聽,就聽見那女聲唱的是——
「娘子攜兄乘棺來,霧深棺空不見人,吾臥水中輕敲棺……」
這句歌聲方落,船猛地晃了一下!
殷杳杳又是一個踉蹌,她視線有點模糊,傳音入密給修戾,但修戾一點動靜都沒有。
緊接著,腳下的船板突突震動一下,其下是「噠噠」的敲擊聲,好似有人在水中一下下輕敲著船的底部。
那幽怨的女聲還在唱:「棺沿淺,素手長,指尖落於棺沿上……」
殷杳杳聽著這陣斷斷續續的歌聲,心中驀地升起一陣不大好的預感。
她屏息朝著船沿看去,耳側忽地聽見一陣指甲剮蹭木板的聲音,那聲音就是從船沿側邊的木板上傳來的,而後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有隻纖白的手從水中伸了出來,纖細的指尖扣住了船側邊沿!
那隻扒著船沿邊緣的手在用力,指尖發白,扒得整艘船都傾斜著劇烈顛簸了一下,直接叫河中血水順著船沿淌進了船里!
殷杳杳頭更暈了,眼前發黑,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就見船上猩紅的血水正有意識似的往她腳邊淌,她往旁邊退了一點,但另一側的血水也朝著她的腳圍了過來,畫地為牢似的在她腳邊形成一個血色的圈,染髒了她的鞋。
那幽怨的女聲好像更近了,於迷霧之中繼續吟唱:「吾自河中入棺中……」
正唱著,船又是一個顛簸!
殷杳杳聽得「咣當」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爬上來了。
她小幅度地後退一步,嘴裡小聲把方才幾句歌詞重複了一遍,然後伸手去袖袋裡摸修戾,卻發現修戾此時根本不在她袖袋之中。
隨即,她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一亮,迅速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是這歌聲有問題。
殷杳杳死死捂著耳朵,讓那歌聲無法傳入耳中,然後就見她腳邊的那些血水都倒流了回去,又一滴滴地匯入了血河裡。
她垂眸看,就見自己方才被染髒的鞋子又變得乾乾淨淨的。
突然,她的後背被人拍了一下。
她轉過頭去,就見是殷孽從魔宮帶來的手下,而船上的濃霧也漸漸散開了。
現在船上就只有這個手下一人,加上殷杳杳總共兩人。
手下沖她行了個禮,「小殿下,您怎麼還在船上?這歌聲會致幻,屬下們和尊上都下船暫避了。」
殷杳杳看了一眼猩紅的河水,「下船?」
那手下道:「小殿下,尊上在河面上施了法術,可以如常走過去。」
殷杳杳目光在他腰間停了一下,卻沒跟他下船,而是狠狠咬了一下舌頭。
唇間散發出一陣血腥味,但那人還好端端站在她面前,並沒有如尋常幻術一樣消散。
她又伸手摸了摸袖袋,發現修戾仍不在袖中,於是問:「閣下是?」
那人看著她,卻突然笑出聲來,語氣溫和:「小殿下怕什麼?在下並不會對小殿下怎麼樣。」
殷杳杳又咬一下舌尖,仍笑著說:「既然你不說你是誰,那我就不陪你玩了。」
說罷,她閉上眼,捂住耳朵,開始念清心破幻的咒術,沒再看他一眼。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身後,見她身後的人影開始顯現出來,於是周身漫出一陣黑霧,直接消失了去。
他遠遠地留下句話:「那在下只好下次再找小殿下玩了。」
說著,他又突然溫聲笑著呢喃一句:「臨走前,送魔尊個小禮物吧。」
話落,血河之上突然起了一陣狂風,滿河死水都開始翻騰起來,船隻也開始劇烈晃動!
殷杳杳一個踉蹌,隨即猛地睜開眼,就見四周的人已經回來了,但她正站在船沿往那血河裡栽!
旁邊的手下見狀,語氣驚疑:「小殿下?!」
修戾也扯著嗓子給她傳音入密:「你剛才發了一路的呆,誰和你說話你都不理,現在怎麼突然又要跳河?!」
殷杳杳的身體正飛速往血河裡墜,如今根本無暇回話,只能眼睜睜看著泛著腥味的河面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能瞧見那血河之中有黑影翻騰。
河裡那些黑影幾乎都要貼上她的鼻尖了!
她伸手往旁邊抓,卻是徒勞無功,於是她直接把修戾從袖口裡抖出來,一隻手抓著修戾,直接把它的樹枝身子回手一插,插進船側的木板里去,然後抓著修戾撐住身子,才停止了墜落,整個人斜斜地停住了,身子離河面一步之遙。
她鬆了口氣,額頭冷汗滴進血河裡。
殷孽一直在她後面看著,到了這個時候,才隨意地伸手拎了她一把,抓著她後脖頸處的衣服把她給拎了回來。
他懶聲笑道:「再往前走,可就永遠見不到哥哥了。」
殷杳杳扶著船沿站穩:「哥哥,剛……」
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
手下們驚慌道:「不好,這船破了!」
殷杳杳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聞言又向後看去,就見這原本就破舊的船上破了個洞,源源不斷的河水從洞裡灌了進來。
船在不停地往下沉。
這附近有個河岸,離船很近,約莫幾十步遠的距離。
殷杳杳見殷孽似乎要直接到岸邊去,於是在他動作的時候死死摟著他的腰,像個腰部掛件一樣強行掛在他身上。
殷孽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把她扔下去。
他足尖凌空在河面上點了幾下,然後穩穩噹噹落了地。
船上的手下們見狀,也紛紛棄了船,運轉靈力到了岸邊。
殷杳杳一上岸就不著痕跡鬆開摟殷孽腰的手,滿臉委屈:「哥哥,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