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出現一粒血色的元丹,赫然是十一長老的元丹。
他隨意地把玩著那元丹:「這人雖死了,但元丹上下的百道禁咒還未消失,不如讓本尊猜猜,還有誰的元丹上下了十誡咒?」
長老們面面相覷一瞬,然後齊刷刷跪下。
有個長老帶頭道:「尊上明鑑啊,屬下們怎麼可能會與仙族狗賊勾結?十一長老利慾薰心,竟連我們都瞞了去!」
殷孽聞言,指尖微微用力,狀似無意地把那粒元丹捏碎成齏粉:「哦?這麼說,與仙界勾結的只他一人?那他真是好大的本事。」
長老們抖如篩糠,皆是跪在地上,沒一個人敢接他的話。
殷杳杳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拱火道:「哥哥,我若是仙界的人,決計不會只把希望賭在十一長老一個人身上,我看長老們都在糊弄哥哥呢。」
有個長老倏爾抬頭看她,「小殿下,我們對魔族忠心耿耿,對尊上忠心耿耿,又豈會在這等大事上糊弄尊上?!」
辛梧也跟著跪下,道:「尊上,長老們萬萬不會糊弄於您,想必確是十一長老一人所為,此事是屬下失察,還請尊上責罰!」
殷孽慢條斯理走近她,蹲下身來,聲音低緩:「你想本尊怎麼責罰?」
辛梧背脊繃直,「屬下定會設法徹查此事!」
殷孽手中凝出一道靈力,「設法徹查?」
他唇角揚起來了,看起來愉悅極了,那隻手也虛虛落在辛梧丹田前一掌處,把她的元丹往外吸:「本尊倒覺得,把當年經歷過仙魔之爭的人都殺盡了會更簡單。」
辛梧臉色蒼白,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元丹快要破體而出,心臟「咚咚咚」直跳。
她丹田處突然一陣劇痛,緊接著,她直接噴出一口血來,滿頭冷汗地蜷縮在了地上,聲音帶顫:「尊上,萬萬不可,此事……咳咳……此事牽連甚廣,定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咳……」
殷孽見她面色痛苦,手心的靈力又牽動著她將將要破體而出的元丹轉了幾轉,過了一會兒,才又興致缺缺地收了手中靈力。
他看著奄奄一息的辛梧,漫不經心道:「看來右使已經想到辦法了。」
辛梧掙扎著爬起來跪下,猶豫道:「屬下……」
她話音未落,修戾突然從殷杳杳袖袋中探出個光禿禿的樹枝腦袋來。
修戾傳音入密給殷杳杳,語氣有點幸災樂禍:「殷孽不行嘛,這一趟復活回來,不僅識人不清認了你這個仙界來的假妹妹,自己族中長老還勾結仙界。」
他頓了頓,繼續說:「聽剛才十一長老那些話,說不定萬年前仙魔之爭殷孽身隕,也是魔族長老們勾結著仙界出了不少力。」
殷杳杳頭頂是一顆大樹,聞言,她伸手從樹上撇了根小樹枝下來,極其緩慢地把那根小樹枝掰成小段小段的。
一邊掰,一邊和修戾傳音入密:「修戾大人說得很有道理,我已經把您方才的話用留音術存下來了,一會兒就放給哥哥聽,哥哥聽見修戾大人這般精準的分析一定會高興的。」
修戾:?
他啐了一聲:「呸,你死都快死了,還有功夫在這關心你的假哥哥?」
殷杳杳理了理袖子:「修戾大人,如果我靈府之中的那個魂魄被剜出來,我還會死嗎?」
修戾哼哼唧唧的:「大人我憑什麼告訴你?」
殷杳杳嘆了口氣,直接把手裡餘下的半截樹枝「咔嚓」一下掰成兩段,扔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
她拉了一下殷孽的衣角,開口道:「哥哥,我……」
話音未落,修戾就急吼吼地脫口而出:「剜出來的話就不會死了!」
他說:「這六界之中有一把靈刃可剜七情六慾,現在你靈府之中那魂魄已經與你緊緊糾纏,與天生的七情六慾無異,只有用那把靈刃才可以剜掉!」
殷杳杳聞言,雖還扯著殷孽的衣角,但話音頓住了。
殷孽聽她欲言又止,於是側頭看了她一眼。
他沒說話,只是抬了抬眼梢,示意她繼續說。
那粒硃砂痣在他眼尾處時隱時現。
殷杳杳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哥哥,我想到一個辦法。」
她用手擋在嘴邊,小聲說:「我昨夜聽下人議論,說鬼界近日不安分,還殺了咱們許多魔將,哥哥不如借這個由頭去一趟鬼界?」
修戾聽見她的話,又傳音入密給她:「你突然提鬼界幹嘛,你想去鬼界?等等……你是故意提鬼界的?你知道那把靈刃在鬼界?你怎麼知道的?!」
殷杳杳語焉不詳地敷衍:「杳杳亂猜的。」
其實她八百多年前飛升成仙,剜情根用的就是那把靈刃。
只是在此之前,她對於怎麼讓斗星的魂魄離開自己的靈府毫無頭緒,就更沒有想起那把靈刃,如今聽修戾這麼一說,她突然之間就想到了那把靈刃。
這六界之中,只有那一把靈刃可剜七情六慾。
修戾聽出她在敷衍,立刻又道:「不可能,你騙我!」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嘟囔:「這靈刃叫無妄,是上古神器,和殷孽那把本命法器無咎是一對陰陽劍,只有殷孽還有我們魔族十二大靈能感應到它的氣息,知道它一直在鬼界之中……」
再不濟也就是鬼界之主鬼君見過那把無妄重劍,但鬼君並未放出過關於無妄的消息,而且無妄劍有時候會自己移動位置,只是這千年左右才出現在鬼界的。
他喃喃道:「你怎麼可能知道它現在在鬼界呢……」
殷杳杳沒搭理他,繼續和殷孽悄聲說話:「咱們去鬼界的路上可以帶幾個長老加以試探,再在魔宮中布一道監視的咒術,也能在暗中觀測其餘人的動向。」
她雖正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但提到「鬼界」二字時,卻刻意提高了音量,正好能叫旁邊烏泱泱站著的一群長老們都聽見。
修戾聽她刻意拔高了聲音,於是又給她傳音入密:「心機!現在那些長老都急得要命,生怕殷孽查勾結仙界的事查到他們頭上去,你故意讓他們聽見鬼界這兩個字,不就是給他們一個轉移話題的機會麼。」
他話里話外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道:「一會兒這些長老可不得爭先恐後幫你說服殷孽去鬼界嘛,你肯定是怕自己一個人去鬼界的路上遇險,所以還想拉著殷孽一起去。」
他啐了一聲:「倒還挺會拉人墊背。」
殷杳杳根本沒理他,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
她仰臉看著殷孽,一副滿眼期待的樣子。
殷孽意味不明道:「鬼界?」
他這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音量正常得很,旁人都能聽見。
有個長老站出來猶猶豫豫道:「尊上,說起鬼界,他們近日屢屢侵犯我魔族邊界地帶,還殺了好些魔將,魔宮的下人都傳是那鬼君燕吾要給我們魔族下馬威,簡直欺人太甚!」
他越說越憤慨,臉色漲紅:「鬼界那些人分明是不把尊上您放在眼裡,如今您正好歸位,不如就去一趟鬼界,給那燕吾一個下馬威,叫他們這些亂吠的狗看看誰才是六界真正的主人!」
話音方落,旁邊就有個青年模樣的冷麵男子冷哼道:「九長老這麼急著轉移話題作甚?」
青年男子道:「誰人不知鬼界這幾年得了個能回溯時間、看見過往的神器?現在六界那麼多人都去鬼界尋神器,正是混亂的時候,他們鬼界那些兵卒能翻起什麼風浪?」
九長老皺眉:「左使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左使還是一臉冷冰冰,手指蹭了蹭懷中靈劍:「沒什麼意思,倒是你該想想,一提到與仙界勾結之事,你急著轉移話題勸尊上去鬼界是什麼意思?」
九長老袖子一甩,不再與左使說話,反而對殷孽道:「尊上,十一長老與仙界勾結萬年之久,其餘那些反黨想來也根基深厚,一時半會查不出什麼,今日這般已是打草驚蛇,想必更叫他們警惕,如此這般還不如先去給鬼界那些人一個下馬威!」
殷孽不置可否,一隻手散散漫漫把玩著殷杳杳的一縷頭髮。
殷杳杳又踮腳在他耳側小聲問:「哥哥,那回溯過往的神器能不能幫人找回記憶?」
殷孽語氣里聽不出情緒:「怎麼?」
殷杳杳裝出一副為他著想的樣子:「十一長老說要回到誕生之初的地方瞧瞧,但哥哥現在許多事情不記得了,鬼界那神器說不定能有用處,而且此番也是找出反黨的……」
話音未落,殷孽正把玩著她頭髮的手突然停了動作。
緊接著,一道緋極突然從他指尖襲向了九長老!
殷杳杳目光跟著那道緋極看去,就見九長老渾身潰爛地摔倒在地,嘴裡正含含糊糊發出痛苦的低吟。
殷孽緩步走到九長老身側,一撩衣擺蹲了下去,含笑問九長老:「你方才要對左使用啞毒?」
九長老身體在一點一點變得愈發潰爛,身上的爛肉散發出腐臭味,甚至有白花花的蛆從他傷口處鑽出來蠕動。
他神色痛苦,粗喘著辯解:「尊上,屬下這是替尊上著想,左使大人一而再再而三阻撓您去教訓鬼界那些狗賊,若他與鬼界有勾連豈不是壞了事,屬下是想替您殺……唔!唔唔……」
話音未落,他丹田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噓,」殷孽一隻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另一隻手操控緋極落在他丹田處,緩緩地、折磨人似的把他的丹田一點點剖開:「本尊向來不喜旁人替本尊做決定,九長老僭越了。」
九長老臉色發白,冷汗一滴滴從額頭滾落:「尊、尊上……」
殷孽原本還慢慢的在剖他丹田,被他喚了一聲,突然失去了耐心似的,直接一下把他丹田剖了個大開。
一瞬之間,九長老未完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他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原本掙扎的頭也「咣」的一聲砸在地上,一雙渾濁帶淚的老眼甚至都沒閉上,憤恨地盯著殷孽。
殷孽對九張老的目光似無所覺,隔空把九長老的元丹取出來,然後看著九長老死不瞑目的眼揚唇一笑:「真是巧。」
他再次把那元丹捏碎,然後施術凈了凈手,眼神晦暗。
殷杳杳瞧清了那元丹,小聲呢喃:「又是十誡咒?」
她湊近殷孽,扯扯他衣角:「哥哥,一天之內竟能找出兩個埋了仙族十誡咒的長老,說明魔宮之中有很多人與仙界勾連,如今他們都生了戒心,不如……」
殷孽轉頭看她,輕聲接話:「不如去鬼界,不僅能找到回溯記憶的神器,還能讓反黨放鬆警惕,好露出馬腳?」
殷杳杳點點頭。
殷孽眉梢微抬,他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指腹微動,蹭過她下巴上未被擦凈的血跡。
他語氣里有點警告的意味:「這麼想和本尊一起去鬼界?」
殷杳杳眨巴眨巴眼睛,語氣真誠:「杳杳只是想和哥哥時時刻刻在一起,如今杳杳的腿好了,身體康健,哥哥若要去哪裡,杳杳就去哪裡給哥哥效力!」
「身體康健?」殷孽忽而笑出聲來,手落在她肩頸處,然後輕輕向下游移,指尖收攏,握住她的肩頭。
他動作看起來輕柔,手中卻是一道靈力擊入她身體里!
殷杳杳臉色一白,直接一口血吐了出來。
她呼吸急促,把血咽回喉嚨里,嗓音嘶啞,語氣帶點難以置信:「哥哥?」
殷孽手指在她唇畔蹭了蹭,指腹微微用力把她唇間血跡抹開:「怎麼辦,又受傷了。」
他赤色的瞳看著她,勾唇低聲道:「看來妹妹只能留在魔宮養傷了,本尊挂念著杳杳,定會快去快回。」
殷杳杳還想掙扎一下,忍著疼道:「可是哥哥,我……」
殷孽沒等她說完話就直接站起身來,手掌愛撫似的在她發頂上蹭了蹭,低語呢喃:「趁著本尊對你能活到幾時還感興趣,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來。」
說罷,他也不等旁人有什麼反應,瞬移走了。
他走之後,左使右使與一干長老們也都陸陸續續走了。
殷杳杳沒在枯木林多留,也跟著他們一起傳送回了魔宮。
她回房間以後,修戾直接「嗖」的一下從她袖袋中鑽了出來,嘚瑟道:「還七拐八拐想去鬼界呢,殷孽早就看穿你心思了。」
他又哼哼唧唧地說:「不過要我說啊,他留著你就是為了找樂子,你要是把小心思都收起來了,他立刻就會對你失去興趣,也不會對你能活到什麼時候感興趣了,直接殺了你!所以你作,你就繼續作!」
殷杳杳沒理他,捂著心口咳嗽兩聲,把喉中餘下的血給咽了回去,然後拿了個帕子把唇角血跡擦盡。
修戾看著她的動作,又道:「殷孽對你這個假妹妹也不怎麼樣嘛。」
殷杳杳:「……」
她沒說話,胃裡不舒服,又見桌上有早上的時候下人送來的白粥,於是就端著那碗涼透的白粥去了院子裡的小廚房。
下人們都在院門口守著,見她只是去小廚房,沒要出院子,所以並沒有加以阻攔。
修戾見她不搭理他,於是跟在她屁股後面蹦蹦跳跳,一路跟去小廚房裡:「哎哎,你怎麼不說話?」
殷杳杳把粥倒回鍋里,撿了點柴火一根一根往灶爐里放。
修戾還在那裡蹦躂:「大人我在和你說話呢!」
殷杳杳纖白的手伸到他身邊,把他拿起來要往灶台里扔。
修戾「嗖」的一下蹦到旁邊,一根瘦瘦小小的樹枝身子貼著牆:「你這個毒婦,你不會想把我當柴火燒掉吧?」
殷杳杳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靦腆笑道:「哎呀,看錯了。」
她兩根手指把他拎回來,放在灶爐邊晃蕩:「修戾大人,您現在又小又短,與其他樹枝長得頗為相似,我一時間以為您是根柴火呢,對不起啦。」
修戾「呸」了一聲:「你就是故意的!大人我可告訴你,你有這個功夫膈應我,還不如自己趕緊琢磨琢磨怎麼把你身體里的魂魄剜出來,不然你可沒多久好活了!」
殷杳杳又裝作聽不見他的話了。
她站起身去看爐子上的粥,又假裝不經意地踩了修戾一腳,然後拿了一袋子的糖往粥里加,最後端著粥又回了屋子裡。
修戾又蹦躂著跟回去,見她拿湯匙舀著粥一小口一小口在喝,氣不打一處來:「殷孽都帶著左使去鬼界了,你還坐在這喝粥呢。」
殷杳杳聞言,剛想接話,手突然開始發抖,連湯匙都拿不太穩當了。
湯匙碰在碗壁上發出極為細密的、「咣當咣當咣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