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孽目光在她手上停了一瞬,笑道:「為尋本尊斷了條腿,想來,你極喜歡本尊。」
殷杳杳點點頭,忍著疼親昵討好:「那哥哥,能不能幫我把腿……」
「噓,」殷孽打斷她,一指抵在唇畔做噤聲的手勢,一雙深紅的眼看著她,眸中笑意愉悅:「那就一直斷著,好好記得自己有多喜歡哥哥。」
他說罷,又直起身子,還順帶施了一個凈手術。
殷杳杳手攥成拳,唇角笑意卻擴大,眉眼彎彎看著他:「自然是最最喜歡哥哥了。」
辛梧目光在他們之間繞了一圈,試探問殷孽:「尊上,這位是……小殿下?」
殷孽沒說話,眼睫微垂看了殷杳杳一眼。
殷杳杳還坐在地上,聞言又往殷孽腳邊挪了挪,頭往他那邊偏,又仰起臉衝著辛梧眨眨眼:「右使姐姐,我和哥哥長得不像嗎?」
辛梧看了她一眼,雖則她白凈的臉上有些血污,頭髮也亂,但足以窺見她素日面貌——
殷杳杳是瓜子臉,鼻子挺翹,嘴唇也薄。
她的臉小小尖尖的,只有巴掌大小,但因為微微的嬰兒肥看起來不顯刻薄;眼睛有些像狐狸,又像貓,眼尾還微微有些上揚;她唇角似乎天生就有些上翹,即便不笑的時候看起來也像在笑著。
她長了一副天真的樣子,更何況現在還滿眼期待地瞧著眼前人事。
辛梧:「……」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可以說是毫不相干。
她一言難盡地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眾魔將,魔將們都低著頭,沒人敢插話。
她又沉默了一會,才對著殷杳杳小聲道:「姑娘,萬年前仙魔之爭,尊上身隕,直至身隕之前,身邊都沒有血親。」
話音剛落,殷孽卻忽而笑出聲來:「哦?」
辛梧不敢再說別的,硬著頭皮道:「不管怎麼樣,尊上請先隨屬下回魔宮,您剛剛才復活,屬下在魔宮感應到您的氣息才帶人趕來,長老們現在也都在魔宮中恭迎您。」
她說完,蹲下身對殷杳杳伸出手,斟酌一會才道:「小殿下,屬下背著您,傳送陣就在前面。」
殷杳杳笑眯眯點頭,手攀上她的肩膀:「謝謝右使姐姐。」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傳送陣之處,借著傳送陣直接到了魔宮。
魔宮占地極大,坐落在一處高聳入雲的山巔上,四周皆是雲霧繚繞,靈氣也異常充沛。
魔族的長老們似乎已經在魔宮前恭候多時,一見殷孽從傳送陣出來,就都齊刷刷跪了下去,呼聲震天響:「恭迎尊上歸位——」
殷杳杳被辛梧背著,她目光掃過面前跪拜伏低的長老們,小聲對殷孽說:「哥哥,這些人跪得真心實意,一點都不像想要哥哥命的樣子。」
殷孽眼梢微抬,唇角也揚起來了,小聲道:「你覺得是誰想要本尊的命,指一個。」
他手指極輕地蹭了蹭她的脖子,湊近她耳根道:「指對了,本尊就殺了他。指錯了,本尊就殺了你。」
下面有個長老見殷孽與殷杳杳舉止親昵,問道:「右使大人背上這位姑娘看著面生,以前好像從未見過,這位姑娘是……?」
辛梧看了殷孽一眼,見他沒表示,於是道:「十一長老,這位是小殿下,尊上的親生妹妹,今日隨尊上一起回魔宮。」
她此話一出,下面原本還安安靜靜跪著的長老們霎時炸了鍋,皆面色各異地開始議論起來。
良久,十一長老又出聲道:「尊上,您剛復活甦醒,記憶恐怕還未恢復,莫要被些來歷不明之人騙了啊!」
殷孽撣了撣衣袖,「嗯?」
十一長老臉色白了一下,立即岔開話題:「尊上,屬下的意思是,尊上您血統高貴,是上古遺族的魔族血脈,血脈不容混淆啊!」
六界之中只有魔和神兩族是上古遺族,自天地混沌的上古時期起就存在於世間,直到萬萬年前神魔大戰,神魔交戰的靈氣劈開了天和地,而神魔兩敗俱傷陷入沉睡後,六界中的人、鬼、仙、妖才隨之誕生。
而萬萬年前的上古血戰也被後世史稱為上古血戰。
上古血戰後,神族在九天之外沉睡至今,魔族倖存的小魔和魔氣都被神封印在地底,小魔後來也都死了個精光,如今的魔大部分是人接觸了魔氣修行所化,亦或者是其餘的靈物修魔所化,直到數萬年前殷孽被天地靈氣孕育出來,魔族才再有了天生的魔。
殷孽天生就擁有上古魔族的血脈,能控制上古魔族的緋極。
旁邊有個黑髮侍從也附和道:「是啊尊上,上古魔族的血脈不容混淆啊!」
十一長老繼續說:「尊上,如今您剛復活,仙族觀測天象有異,這些時日屢屢侵擾我魔界,這來歷不明的女子許是仙族的人也說不定!」
黑髮侍從揚起下巴:「如今尊上回來了,我們魔族還怕他們區區一個仙界?如今當務之急是除掉一直在魔族外徘徊的那些仙兵,給他們個下馬威!」
十一長老接話:「尊上,內憂外患都不能忽視啊,不如讓小殿下進一趟枯木林驗驗血脈?」
殷杳杳垂頭問辛梧:「右使姐姐,枯木林是……?」
辛梧回答她:「枯木林是魔族一處密林,就在魔宮旁邊,是魔族十二大靈之一的樹靈修戾鎮守,但是他只認尊上的氣息血脈,旁人進了林子都會化做一灘血水。」
辛梧又安撫道:「不過小殿下不必憂心,您既是尊上的血親,便無需害怕會被化做血水。」
殷杳杳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手指甲掐住掌心,直接把話頭挑回十一長老的身上,語氣頗為無辜:「十一長老,在我魔族結界外徘徊的仙兵厲害嗎?有多少人啊?」
十一長老皺眉:「這是什麼話,不過一兩百條走狗罷了,我魔族小卒一個能打他們十個!」
殷杳杳眼睛亮晶晶的:「真的?那您身為長老,豈不是更厲害啦!」
她扯了扯殷孽的衣袖,然後側臉看他:「哥哥,你才剛醒,不如就叫十一長老和他的隨從代勞去殺了那些仙族走狗,叫仙族看看我們魔族的厲害,單一個長老就可以掃平他們一方!」
她又看向十一長老,臉上笑意無辜:「長老爺爺,您是願意為哥哥效忠的吧?」
十一長老有點微怒,走上前兩步指著殷杳杳的鼻子:「你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有什麼資格命令本長老?!」
殷杳杳微微動了動身子,勉強能湊到十一長老耳邊。
她在他耳邊小聲說:「爺爺,您年紀大,老糊塗了,方才我哥哥失憶的事情只有一個意圖謀害哥哥的反賊知道,那反賊現在已經死了,您怎麼知道的?莫不是那反賊給您傳音入密?」
她「咯咯」輕笑,神色輕鬆,好像在說什麼笑話逗十一長老開心,說出來的話卻是:「您都自身難保了,與其刁難我,還是先想想您自己吧。」
十一長老臉色鐵青,「你!」
殷杳杳又老老實實趴回辛梧肩膀上,手指虛虛一指十一長老,對殷孽道:「哥哥,我指好啦。」
殷孽手指落在她後頸:「不怕指錯了?」
他手指輕輕蹭了蹭她脖子,卻沒要殺了她的意思,「指錯了的話,本尊殺了你。」
殷杳杳很小聲地用氣音說:「十一長老一開口就問我的身份,然後把話題往仙族身上引,和他的隨從一唱一和要讓您去打仙兵,您才剛醒,他們一看就沒安好心。」
頓了頓,她又道:「而且十一長老一開口就說您記憶沒恢復,一定是之前那反賊傳音入密給他。」
說著,她一根食指抵在唇畔,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過哥哥放心,我看見十一長老身上還有沒燒盡的傳音符咒,他肯定沒來得及把失憶的事情傳出去,旁人肯定都不知道。」
殷孽掐在她後脖頸的手突然用力幾分,低聲道:「你最好說些本尊不知道的,或者本尊感興趣的。」
說罷,他鬆了手,直起身子看向十一長老和黑髮隨從,直接一道瞬移術砸在兩人身上, 語氣散漫,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既然不走,那本尊親自送你們上路。」
他把那兩人瞬移去了魔族結界外仙兵徘徊之處,視線在結界的方向多停了一會, 而後眉梢微抬,輕嗤:「有意思。」
辛梧聞言, 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就見那布魔宮和整個魔族結界大陣的方向。
她臉色微微白了白, 然後小心翼翼和殷孽說話:「尊上, 可需要安排小殿下進枯木林的事情?」
殷孽「嗯」了一聲。
殷杳杳道:「哥哥,我腿斷了, 不良於行。」
殷孽不語。
殷杳杳又扯著他的衣角小聲問:「哥哥, 我方才指對了,可以討賞嗎?」
殷孽垂眸和她對視, 「本尊剛才說, 你最好能做些讓本尊感興趣的事情。」
他語氣中含了些興味,一字一頓於她耳側道:「本尊很想看看,你我親生兄妹之間, 血脈究竟連得有多緊。」
殷杳杳眼睫微垂,看著自己的腿:「可是哥哥,我……」
殷孽陰晴不定的那股勁似乎又上來了,突然一下失了興致似的,又不與她說話了。
他撣了撣袖子走遠,只淡淡留下句話:「送她回去。」
辛梧應聲, 道:「小殿下,屬下先送您回去。」
殷杳杳看著殷孽背影咬了咬牙, 「謝謝右使姐姐。」
她的屋子被安排在一處幽靜的院落里,但院子周圍甚至她房門外都守著魔宮的下人。
那些下人一動不動地在外面守著, 若她有吩咐, 下人們會恭恭敬敬應聲,但始終不曾離開,甚至入夜後也不曾離開。
殷杳杳在傍晚時就叫下人點了滿屋子的燈燭,到現在她也沒熄了滿屋燭火, 屋子裡燈火通明。
她坐在床上借屋中明光看窗紙上的影子, 又過了許久,她才靜悄悄撐著另一隻未斷的腿下床,扶著屋中擺設一點點挪到窗前, 想找找別的逃跑路線。
她根本和殷孽半點親緣關係都沒有,說自己是他妹妹也是為了保命情急之下說的,現在要是不逃跑, 等進了枯木林可不就是死路一條?
她咬了咬嘴唇, 伸手推開面前的窗,卻一瞥下去就見萬丈高崖!
這間院子竟就在懸崖峭壁上,屋子更是臨著懸崖邊邊, 唯一一扇窗打開就是萬丈深淵。
殷杳杳握著窗沿的手一緊,還沒來得及有別的動作,就聽見身後傳來殷孽略帶警告意味的聲音。
他話中似還有話——
「這魔宮深崖高千萬丈,下面亦有結界, 無人能攀上來,所以妹妹無需害怕,無人能從本尊身邊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