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今年五歲了,也到了纏足的年紀,好歹她爹也是個秀才,不管將來是嫁人還是去貴人家裡伺候,有雙小腳才像個樣子。」一天吃飯的時候,老太婆和後媽談起這件事。
聽到此,我有如雷擊。想起我在網上看到過一些百歲老人展示的小腳照片。如果真的纏足,那我確實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連往日打壓的食慾都淡了下去,我在腦中搜索著對策,卻一無所獲。五歲的我,可以說什麼,可以做什麼?
後媽叫了鄰居嬸子來,上次是她把我從田間背回來。現在和後媽一起給我裹腳的也是她,原有的感激變成了怨恨。
我哀求著,但所有人都像聾了一般,繼續著手裡的動作。
當嬸子的手開始掰我的大腳趾,我不由自主地開始了國罵。好像把我這輩子和上輩子的委屈都罵出來。
這輩子不只吃不飽,累,還要變成殘疾。
「壞了,我看這孩子又中邪了。你看這口音,跟我上次背她回來時一樣的。」嬸子趕忙撒手,躲到一旁。
後媽看著我猩紅的眼睛,也面露懼色。
「她嬸子,我看今天先到這兒。這孩子怕真是沾了什麼東西。」
待她們走後,我揉著脹痛的腳趾。還好,我還沒有變殘疾。
不能坐以待斃了,我必須得想個辦法自救,裝中邪救得了一時,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著那天老太婆說要給我纏足的時候,後媽臉上分明是有一點不情願的。
想到這,我趕緊起身,一瘸一拐地來到後媽面前。
她正耐心地哄著妹妹。
看到我過來,她避瘟神一般,抱著妹妹就要離開。
「母親,剛剛女兒疼得暈過去,夢到太上老君來尋我。」我雙膝跪地,一臉虔誠地看著她。
她頓住,我趕忙繼續說:「我本是他的坐騎青牛,前世與後媽和妹妹有些因果,今世要來贖罪。我本為牛,耕田是我的本分,萬不可將我的牛足纏住。」
後媽抱住妹妹,穩了穩心神,「這麼說,你生來便是還我母女的債?」
「正是。家裡的田合該我種。老君說我若還清那因果,活不到十八便又要再去投胎。還請母親成全,我只求母親成全,讓我早日投胎。嫁人我未曾想過,此生只求後媽和妹妹平安喜樂。」我以頭觸地, 很快磕出血來。
「這話同你父親說去,免得讓人以為我故意刁難你,留雙難看的大腳。」
在父親面前,我表現得更加虔誠。希望他們可以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也許他們不相信我所謂的青牛轉世一說, 但他們也確實無法解釋,從未離開家的五歲孩童, 怎麼會說出那樣怪異的口音。
很快到了收莊稼的時節,我賣力地幹活,好似認命又忠心的牛馬。
後媽和鄰居嬸子添油加醋地說了我罪孽的前世,順便為自己和妹妹編造了仙娥的身份。
終於,所有人都接受了我這頭罪牛並不需要纏足的決定。我暗自慶幸,多受些苦總比沒有了腳來得好。
05
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 我長成了一個結實的女孩子。
我學會了辨認毒蘑菇,學會了用青麥子充飢, 我用勞作的機會為自己換取更多的營養。雖然普通,好在健康, 可以自由奔跑。
十三歲了,我爹和後媽已經不滿足只讓我下地幹活。現在家裡除了妹妹, 還有兩個弟弟要養。
因為鄉里都知道我活不過十八歲的傳說,家裡並不打算給我張羅親事。但他們卻在積極打聽哪家需要粗使丫鬟。
畢竟當丫鬟賺得更多, 還可以省了家裡的糧食。
終於有一天,一家大戶人家的管家找上門來, 指名要買我入府。
說這鎮北侯府要招丫鬟,聽說了我是青牛轉世的傳說,特意尋來。府上的老太君也是修道之人,對我這頭孽畜還是有些憐愛。
我爹又開始拿出一副文人做派,「怎麼說我也是讀書人,怎麼能幹出賣兒賣女的事。」
直到管家拿出一錠金子, 我爹和後媽都愣住了。
「古書有雲,父母之愛子, 則為之計深遠。我這女兒若能到老太君跟前侍候,也是替她早日還了前世的債。」我爹虛偽地撫著我的頭,做出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
留下金子, 去官府過了身契,管家帶我坐上馬車,直奔鎮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