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番話,他越聽越疑惑。
「你既說你父親與他私交甚密,又為何要與他為敵,這麼做不是背叛了你父親嗎?」
「臣女的母親當年被嫡母陷害而死,這些年臣女在家中連奴僕都不如,父親聽之任之,眼睜睜見臣女受辱,臣女與他早無父女之情。」
他搖頭:「你在家中活得連奴僕都不如,臨恩侯又怎會讓你代替李如堇入宮選秀。」
我神色堅定:「臣女自有辦法做到。」
他嘆息一聲,為我惋惜:「就算真做到了,你已非完璧,也過不得宮中驗身。」
「臣女刺傷三殿下逃了出來,他並未得手,只是三殿下看上了臣女,一定不會允許臣女入後宮。」
「只要殿下能幫臣女入後宮,臣女日後定唯殿下馬首是瞻。」
嫡母與嫡姐聊天時曾提到此次選秀乃二妃協理皇后一同舉辦,這個忙他能幫。
侯府靠不住,和我同一個敵人的五皇子才是如今最完美的盟友。
「二小姐。」他突然喊我,一雙眼直勾勾盯著我,仿佛要將我徹底看透。
「以你的身份能入三哥的眼該千恩萬謝才是,怎會如此恨他。」
方才還說憐惜我的遭遇,這才多久就裝不下去原形畢露了。
「三殿下與父親有過約定,長姐會是他的正妃,臣女那長姐最是好妒狠辣,她若知道三皇子有意納臣女為妾,臣女根本活不過幾日。」
「原來如此。」他忽然低笑出聲,此時的他變了一副神色,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溫柔模樣,這一聲笑莫名讓我後背發寒。
「所以,你給我傳臨恩侯與三哥結黨的消息,是想利用我讓李如堇進不了皇子府,這樣就沒有人能和你爭了。」
他竟然早就查到是我。
這麼說的話,前世他是將計就計,既阻止嫡姐的外祖勢力倒向三皇子,又掌握了未來三皇子妃一個大把柄。
有我相助,上一世三皇子很有可能是死於他手。
我一直以來都是以示弱的方式麻痹對手,唯有他剛開始就將我的真面目看透了,面對他我得更加小心謹慎才行。
「門外的小廝明明是侯夫人的人,你向孤求救他卻絲毫沒有要去前院傳信的意思,二小姐在府中似乎並沒有慘到如你所說的地步。」
他的唇邊始終帶著一抹冷冷地笑,不急不慢一點點將我的偽裝撕碎。
誘他來的手段並不高明,他會察覺在我意料之中。
「母親生前給我留了些人,臣女這種身份,若不早做打算,根本活不到今日。」
3
我在執掌中饋的嫡母身邊都有人,父親院中又豈會無人,透露出的這些價值已經足以做他的盟友。
只是,我來得太及時了。
在他處處受挫時剛好能給他所有他想要的。
就像是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
「竟是如此……」他漫不經心將尾音拉長。
「不瞞二小姐,李如堇只要進宮孤便不會讓她回來,那時二小姐自然能光明正大成為皇子妃,何須進宮逃離三哥?」
似乎是怕他對自己有所懷疑,我回話的語速都變快了:「近日三殿下與陸小將軍為著長姐爭風吃醋了幾回,鬧得動靜不小,父親為了以防萬一已經決定讓四妹代替進宮。」
「殿下,臣女好怕,三殿下說要將臣女納為侍妾,長姐知道了一定會殺了臣女的。」
我的眼淚適時落下:「求殿下憐惜,救救臣女吧。」
他顯然並不吃這套,眼中沒有絲毫波動,只勾了勾手,示意我上前。
我紅著眼眶,挪著膝蓋乖順又可憐地跪到他面前。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頭,視線落在我含著淚水的雙眼上,道:「確實是個美人,你就是以這副模樣勾引的裴承安?」
裴承安?
怎麼又是他。
我下意識往後縮:「臣女不知殿下此話是什麼意思。」
「別緊張,孤在誇你。」
他視線下移落在我的唇上,拇指在其上輕輕碾動:「想逃離三哥不一定要進宮,到孤身邊來更能護住你。」
聽到這話,我嚇得渾身一僵。
他從來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這人與我是同類,生母出身不好一切都得靠自己掙,我們這種人會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助自己往上爬。
父親已經站隊三皇子,我侯府小姐的身份給他帶不去什麼利益,在他府中也得不到多少重視,說不定還會被兩方人逼著做內應傳消息。
無論誰輸誰贏,最後我都會是一顆棄子。
「怎麼不說話?」他掐著我下巴的手突然加力,語氣繾綣,眼底卻仍是冰涼一片。
我害怕地往後縮:「臣女不敢連累殿下。」
他聽到這話,低聲笑起來,鬆開了手。
「二小姐,你很有意思。」
「可是……」他的語氣里聽不出具體情緒。
「空口無憑,孤如何信你。」
我恭敬呈上匕首,他伸手接過,敏銳察覺到其上的血腥味。
抽出鞘,看到了上頭還未乾的血跡。
「這是臣女送給殿下的禮物。」
這把匕首是三皇子的貼身之物,原本我是打算用來刺激嫡姐的,如今沾了血,便不能留在身上了。
祖父輔佐先皇登上皇位得封臨恩侯,父親承襲後手上的軍權一點點被陛下收走,他雖艱難爬到樞密院副史一職,上頭卻被手不能提的文人壓著,令他頗為憋屈。
幸好分去他部分軍權的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小兵,陸將軍把父親當恩人,兩家關係親密無間。
可如今,他的獨子死在侯府後院,有喪子之痛橫亘,我就不信兩家還能同從前般沒有嫌隙。
陰差陽錯下,這也算我給五皇子的投名狀。
「禮物?」他收刃入鞘,領會了我的意思。
「那孤便靜候佳音。」
我順勢接話:「若禮物殿下喜歡,這些時日還望殿下照拂臣女一二。」
他沒有回答,就那麼淡淡看著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雖沒有得到他給我任何承諾,但如今的態度,對我來說已是夠了。
我表面上依舊露出失望神情,行禮向他告別。
他輕嗯一聲,在我走前透露給我一個信息。
「裴承安原名姓周,父親是魯城一方大儒,陛下幼時曾得他家庇護。」
魯城周姓大儒,祖上曾是開國功臣,後致仕回鄉以教書為生,朝中多有其門生。
陛下曾三次請其出仕拜相,周大儒都拒絕了,裴承安若是他的兒子那就不只是狀元之才,以陛下對他家的寵信,宰相之位將來也有可能。
不過,裴承安進侯府書院靠的是推薦信,他隱姓埋名與寒門學子同吃住,三皇子與嫡姐也是重生後才對他態度轉變的,從前眼裡根本沒有這個人。
他瞞得這樣好,五皇子究竟是怎麼知道他的身份的?
總不能,五皇子也重生了吧。
光想到這個可能,我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與出身高貴常居上位者的那兩人不同,他看向我的眼中沒有任何輕視,在那雙冷淡眼神的注視下,我總有一種已經被他看透所有偽裝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