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壽宴這日,我不再如從前般藏拙,細細描了眉,染上唇脂,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
原本我便貌美得不甚端莊,妝扮後更是嬌艷嫵媚,楚楚動人。
嫡姐見我打扮了,毫不掩飾眼底的輕蔑:「龍生龍,鳳生鳳,娼妓娘也只能生出你這種狐媚做派的賤人。」
我垂眸不語,福了福身,被丫鬟領著坐到了她身旁。
這個位置立刻引來了許多人不滿。
與嫡姐交好的侍郎家小姐率先發難:「你一個庶女,憑什麼同我們坐在一起?」
她這話一出,有幾位世家小姐也跟著附和。
我常跟在嫡姐身後任她驅使,在場的女客對我並不陌生,就算沒表達不滿也都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打量著我。
「我……我被安排坐這。」我垂著頭,聲音輕得幾乎快要聽不見。
嫡姐很喜歡看我被人羞辱,在一旁看了會笑話才出言調和:「是我讓人安排的,我與二妹關係好,身邊離不開她。」
說完這話,她垂眸看了眼空酒杯,我立刻歪身為她斟滿。
所有人明白了她所說的離不開是什麼意思,低聲笑起來。
「聽說你娘是個歌姬。」侍郎小姐湊近我,用他人聽不到的聲音道,「難怪你身上總帶著一股下賤味兒。」
我的頭壓得更低,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娘從前的身份一直是侯府的污點,不可對外言,注重臉面的嫡姐竟然把這事都對好姐妹說了。
如此下血本,看來是非要逼我下手不可了。
如她所願,添酒時,我讓春華在她酒壺裡放了點東西。
然後,我在自己的酒里喝到了甜花蜜。
我們倆的酒壺被換了,她想讓我自食惡果。
沒一會她稱自己身子不適離開了席位。
春華提醒我,陸小將軍也離了席。
陷阱已設好,就等我這個獵物往裡跳。
我起身走向陷阱。
2
從前院往春間堂走,越走人越少,到最後周邊像是被人特意清遣過。
能在侯府中做到這一切的唯有執掌中饋的嫡母一脈。
春間堂是侯府最佳賞湖之地,湖邊種滿了花樹,如今正是山茶與梅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推開窗便能觀春景,把地點選在這,還算聰明。
要不是提前知道她重生了,我可能真會被瞞過去。
門大開著,遠遠能瞧見裡頭有個高瘦的青色人影,走近後,看清了他的樣貌。
「裴公子?」
裴承安,怎麼會是他。
嫡姐那般看重他,怎會捨得將他攪進來?
裴承安立在窗邊,身姿瘦挺,如此盛宴也僅穿一身簡單的書生青衫,看見我後眸色暗了暗,禮儀周全拱手行禮,眼中沒有一絲意外之色。
他知道我要來。
「二小姐很意外來的人是我?」他語氣溫和,可聽在耳中卻莫名有些發冷。
我確實意外,問道:「裴公子,你怎會在這?」
「春闈在即,趙兄無心兒女之事,特讓我來謝絕小姐好意。」說著,他將一封信遞了過來。
我展開一看,是仿了我的筆跡寫的邀約信。
這個趙凜我並不陌生,他家世學問都還不錯,是我為自己選的退路之一。
印象里那是個頗有原則的俊俏書生,他收到信絕不會讓人知曉,以免影響女子名聲,更不可能做出讓別人替他拒絕這麼無禮的事。
這封信是裴承安截和的。
我看著信,搖頭不解:「奇怪,確實是我的字跡,可是我沒寫過這封信。」
「這信不是你寫的?」他語氣雖有疑問,面色卻柔和不少。
「我與趙公子不過幾面之交,從未通過信,怎會邀他同游。」
父親只說過裴承安有狀元之相,這群學子中我只和他有過書信往來。
「裴公子,你可知這信從何而來?」
裴承安回想了下,道:「一個丫鬟送來的,很是面生。」
他在侯府寄住了一年,讓他覺得面生的只會是後院的人。
「那丫鬟來送信的時候,公子你瞧見了?」
他表情無比自然:「剛好被我看見。」
「她把信夾在書里便走了,二小姐,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搖頭,扯出個苦澀的笑:「可能有人同我鬧著玩吧。」
「女子清譽何其重要,怎能拿來玩笑,如此做局分明是要害你。」見我還意識不到嚴重性,他一向溫和的眸子染上憂慮。
「不會的,我……」我頓了頓,聲音越來越小,「我並無用心加害的價值。」
裴承安聽得心疼:「二小姐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又是侯府女兒,便是那趙凜真得了小姐青睞,也是他高攀。」
他這話我喜歡聽,母親用命為我爭來的侯府女兒身份,我一定會利用到極致。
裴承安是個聰明人,無論我怎麼貶低自己,他依舊時不時眼睛往外看,沒有降低戒備。
我看得出他想離開了,但我不可能讓他離開。
「也只有你會對我說這種話,謝謝你,裴公子。」我似是感動了,雙眸盈盈溢上一汪水,偏過頭去拭淚,不經意間看到窗外的花景。
「我記得,初見裴公子那日也是這個時節。」
「還要晚些。」提起初見,他目光靜靜停留在我身上,嘴角噙起溫柔的笑意。
「那日桃花開得很好。」
春日的桃花樹下,他巧遇了一位哭得傷心的美人,於是動了惻隱之心,停下腳步,安慰了對方許久。
那日後,他常常駐足桃樹下,想再見美人一面。
「裴公子,我們去賞花吧。」我突然興起,說完後又覺得不妥。
他微微一怔,眼底的笑意絲絲縷縷漫溢開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