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吃嗎?那就吃!」
空曠的陵園裡,沒有任何回應。
我懷著必死的心情,帶女兒回了家。
睜著眼在沙發上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女兒還在安穩睡著。
我開始瘋狂大笑,淚水卻從眼角滑落。
三天後,就是除夕夜。
像上一世一樣,我再次夢到爸爸。
夢裡的他還是瘦骨嶙峋的模樣,乾癟的嘴一張一合。
【閨女,爸活著遭了大罪,你可憐可憐我吧。】
【要過年了,爸回家吃年夜飯,記得一定要做魚!年年有餘!】
我從夢中驚醒。
清醒過後,心裡只剩決絕。
不就是要吃魚嗎?
那就讓所有人都吃!
除夕夜,我邀請親戚來到家裡,做了一桌全魚宴。
只是餐桌上的氛圍十分詭異,沒有人動筷子。
大伯清了清嗓子,目光掃視過眾人,最後落在我臉上。
「都說所有死法裡,餓死最痛苦。」
「你爸死之前就念叨想吃口魚,你偏不讓吃。」
「現在人都沒了,你擺上全魚宴了,真是孝順啊!」
空氣好像都變成了尖銳的刺。
我像沒有聽出大伯的話外之音。
只是笑著夾了一塊魚腹放在大伯碗里。
「大伯,我爸治病要錢,你借他的錢,現在也沒見你還。」
他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我環視一周。
「還有姑姑,你託人給我爸買的2萬一瓶的特效藥,我怎麼一查只要800塊錢?」
「哎呀你這孩子,大過年的說這些幹什麼?」
跨年的鐘聲敲響了。
「過年了,各位就替我爸多吃點吧。」
親戚們生怕我還要說什麼,紛紛打圓場,埋頭吃起來。
看著所有人都安然無恙。
我才把一塊挑乾淨刺的魚肉,放到女兒碗里。
「寶貝慢慢吃。」
我盯著她,緊張地屏住呼吸。
女兒乖巧點頭,夾起魚肉放到嘴裡。
一口,兩口……
可下一秒,她的小臉漲紅。
妞妞捂住嘴巴,劇烈地咳嗽起來。
殷紅的血絲從她嘴角溢出!
我僵在原地,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
為什麼所有人都沒事,只有我的女兒不行?
明明那塊魚肉里連一根小刺都沒有。
親戚們看到不停抽搐吐血的女兒臉色大變。
瘋狂搖晃我:
「李昕,你到底給孩子吃了什麼?」
「還愣著幹嘛,趕緊送醫院啊!」
見我毫無反應,親戚們手忙腳亂地撥打了急救電話。
可是除夕夜,好幾家醫院都說人手不夠。
我崩潰撥打張晴的電話。
救護車很快到來。
張晴跳下車,心急如焚接過我懷裡的妞妞。
「妞妞是被什麼卡住的?」
我呆滯地看著她,眼神一片空洞。
「魚肉。」
張晴顧不得多問,把我拽上了救護車。
我全程看著女兒像丟了魂,一句話也不說。
急救室里的紅燈迅速亮起。
我麻木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動不動。
兩個小時後,急救室的門終於打開。
醫生摘下口罩,沉重地宣布:
「抱歉,我們盡力了。魚刺劃破喉管,沒能搶救過來。」
我緩緩站起身,腳下一軟,重重摔倒在地。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瞬間響起。
同眼淚一起流走的,是我的生命力。
護士把覆著白布的女兒推進停屍間。
大伯突然衝上前,狠狠踢向癱軟在地的我。
「還有臉哭,真他媽晦氣!」
「大過年叫我們來吃飯,鬧出這種事!」
「你就是故意的吧?剋死爹媽剋死老公,現在連自己女兒都剋死了!」
那一腳踢在我腦袋上,溫熱的鼻血頓時湧出來。
張晴立馬衝過來。
「家屬!這裡是醫院!不准動手!」
看著張晴幹練的背影,我腦海中閃過什麼,突然清醒。
「醫院都是有監控的,你再傷害李昕,我就報警了!」
張晴指著走廊里的監控厲聲道。
順著張晴手指的方向望去。
我止住了哭泣,徹底冷靜下來。
我掙扎著站起身,徑直走向停屍間。
我沒有揭開白布去看女兒最後一眼,而是找到停屍房的負責醫生。
「醫生,我要捐獻家屬遺體。」
我的聲音嘶啞,卻很平靜。
醫生愣住了。
「您考慮清楚了嗎?」
「畢竟病人死亡還沒超過一小時,其他直系家屬情感上可能接受不了。」
我堅定地回答道:
「沒有其他直系家屬了。」
「而且,不止我女兒,我老公和我媽的遺體也全部捐獻。」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好像我是個瘋子。
「李昕!你還有沒有人性?他們都死了你還要賣器官!」
「我們老李家出了你這麼個畜生真是造孽。」
張晴也嚇了一跳,儘可能溫柔地勸我。
「昕昕,你冷靜點,你……」
我卻拿起筆,毫不猶豫地拿過護士手裡的協議,簽上字。
下一秒,一隻熟悉的手搶了過去。
把協議撕成了兩半!
我抬頭,是張晴。
「李昕,不能簽。」
我抬眼看向她,只剩一片死寂。
輕聲開口:
「為什麼?」
張晴卻說不出答案。
我第一次揮開這位陪伴我多年得好閨蜜。
「這是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管不了。」
「麻煩再給我一份協議,我今天非要簽捐贈協議。」
「李昕!」
張晴如我所料的急了。
和我的淡漠形成了強烈對比。
在場人都是一頭霧水。
見我一項項勾選可捐贈的器官,張晴再次死死壓住我的手。
「不能簽……」
我笑了。
「張晴,你三番兩次阻攔我是為什麼?總不會是他們根本沒死吧。」
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像是做了艱難的決定一樣。
「昕昕,你跟我來。」
她將我帶到一個陌生的病房。
開門的,是我那應該在停屍房躺了半個月的老公。
我面無表情地朝他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親戚們愣住了,從他們相互對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都被嚇得不清。
「啊!」
「詐屍啦!」
「都說了,過了12點以後不要進停屍房,你非要拉著我們來!」
「為了李昕賣器官那點錢,把命搭上可真不值當。」
姑姑邊掐著大伯的胳膊搖晃,邊哭喊。
我冷笑著揚起手狠狠扇在老公臉上,瞬間浮起一個巴掌印。
「看見沒?活的!」
不顧老公的慘叫,又抓起姑姑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姑姑像觸電一般縮回了手,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王韜沒死啊?那之前……」
老公也被眾人的尖叫嚇出一身冷汗。
他訕訕地連忙向大家解釋:
「是醫院誤診了,我就是白酒過敏後的急性反應。」
「身體溫度急速下降後,大腦開啟了防禦機制,又活過來了。」
「怕嚇到大家,所以沒說,本來要年後再通知大家,結果昕昕要捐獻遺體……」
聽完老公的解釋,親戚們捂著胸口緩和了不少。
「不早說,差點把我嚇出心臟病。」
雖然確定了老公是活人,經過剛才的驚嚇,親戚們也不想再多待。
找了個藉口,紛紛都跑出醫院回了家。
停屍房裡瞬間安靜下來。
老公和張晴對視一眼,滿臉歉意地牽住了我的手。
「老婆,對不起啊,事先沒有告訴你,我怕你接受不了刺激。」
「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我,每天哭得死去活來,被愧疚折磨的不成樣子?」
我冷冷地抽出手,指著張晴,一字一頓說道:
「事實就是,你們兩個早就搞在了一起,合起伙來騙我。」
張晴臉上那真誠的關切瞬間凝固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昕昕,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我可是一直在幫你,我跟王韜之間什麼事都沒有。」
「我們是清白的。」
我不再聽她辯解,猛地伸手,拽下了她的發圈。
「清白到他會親手給你編頭髮?」
早在張晴衝過來維護我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編髮。
就確定了,王韜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