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晉升管理層失敗後。
媽媽又一次打來電話催我回家相親。
換做以往我一定果斷拒絕。
可這次,我平靜地應了下來。
只因又一次晉升敗給死對頭後,我帶著不服氣,想要找男友上司問清楚。
卻無意間聽見他和別人的對話。
「司蘊是你看著成長的,為什麼幾次晉升,你都把票投給別人?」
周邵庭哂笑一聲。
「我給她想要的感情,給白老闆女兒想要的職位,同時留住兩個人,各有所得,利益最大化不好嗎?」
對方驚嘆一聲。
「你真夠狠,用最低成本的感情吊著她,就不怕她失望離開?」
他語調散漫帶著篤定。
「幾年床伴而已,你情我願,離開也沒什麼損失。」
「不過從上個月開始,她主動提出不做措施,我看她未必會捨得離開。」
遮羞布被他親手撕碎。
連同我小心翼翼呵護了五年的自以為是的愛情。
我將手中的覆核申請表撕碎。
買了最近一班回家的車票。
七年都換不來的職位和愛情,不要也罷。
白玉清將我手中的碎紙抽走。
「覆核申請表?你又準備去覆核?」
「司蘊,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一次兩次失敗可能是運氣問題,可你都失敗五次了,還覺得是運氣嗎?」
她嗤笑著,將碎紙甩在我臉上。
「德不配位,覆核再多次都沒用。」
想起抽屜底層整整齊齊寫著周邵庭名字的四張覆核失敗,能力不足的反饋表,我頭一次覺得好笑。
他每一次哄我說不能讓人覺得他徇私不公平的話,就像硬塞給我的一塊黃連,讓我有苦說不出。
我七年為公司簽下六個千萬訂單。
累計十三個季度業績第一。
為給同事收拾爛攤子,喝出兩次胃出血進醫院。
凡是和我對接的老闆沒有說我無能的。
以往每一次,我都會和白玉清掰扯到底有沒有能力這件事。
可現在我累了。
無非是扯到周邵庭面前,再聽他不痛不癢說一句。
「過往成績沒有參考性,綜合實力不如就得認。」
然後在他的pua下繼續賣力談合作,證明自己。
同時實現他低成本換取高收益的目標。
可到頭來才發現,最沒有被公平對待的人是自己。
周邵庭,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淚水不受控制砸在手機上。
叮咚一下,螢幕亮了。
【來我辦公室一趟。】
沉寂的心猛地躍動了兩下,還抱著一絲期待。
直到走到門口,裡面傳來白玉清的抽泣聲。
「好了,別哭了,我說你配得上就配得上,我收拾她。」
周邵庭溫柔耐心的語調像一把鈍刀戳進心臟,來回翻滾,翻出腐爛的傷口。
半年前,我被白玉清造謠賣身簽合同,被原配當成小三打得鼻青臉腫,兩天只能吃流食時。
也是這樣委屈地看著他,求他給我證明清白。
可他只留給我一句話。
「職場上別那麼矯情天真,清者自清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苦澀蔓延進傷口。
不得不承認,其實他的感情也並沒有給我幾分。
我麻木地推開門。
周邵庭替她擦淚的手一頓,不悅地看著我。
「聽說你對白總監的晉升不滿?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職場不是靠口舌是非,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很難嗎?」
我愣了愣。
「我沒......」
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一千字檢討,下午例會公開道歉。」
一句沒有被證實的質疑就要我檢討道歉。
顯得那些實打實鑽進他耳朵里卻被他當成空氣的謠言像個笑話。
從前我還能安慰自己他是公私分明。
可得知我不過是他最廉價的勞動力後,連辯駁的勇氣都沒了。
我壓下酸澀,垂眸輕笑著。
「是,您說得對。」
「我承認我技不如人,我道歉。」
我微微欠身,對著白玉清。
「白總監,我錯了,我不該質疑您的能力,不該抱有申請覆核的妄念。」
她遲遲沒有回應。
我正要抬頭,被周邵庭一把按住腰背。
他靠在我耳邊,聲音很輕。
「我答應她爸爸不讓她受委屈,你委屈一下,裝個樣子吧。」
他按著我的腰往下了幾分,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
是,白玉清的爸爸曾經幫過他,他報恩沒錯。
可我呢?
曾經陪同他視察一線工地遭遇機器失靈。
為了不讓他受傷害,我想也沒想衝過去擋住。
操作柄重擊在腰部,落下嚴重的腰傷。
那時他紅著眼說我不要命。
日日給我康復按摩。
可現在,他按著我為他受傷的腰給欺負我的人道歉。
多麼可笑的報恩。
短暫的十幾秒好像一個世紀一樣長。
再次抬頭,腰好似斷了似的起不來。
白玉清驚呼一聲,佯裝緊張地看著我。
「差點忘了,司蘊姐當初為了周總受腰傷了。周總,你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叫人寒心了多不好?」
周邵庭的手猛然鬆開,眼神晦暗不明。
「沒......沒別的事兒了,出去吧。」
我咬著牙,雙唇發顫。
忍著撕裂般的疼痛支起脊背走了出去。
白玉清的話才是最扎心的。
做樣子道歉明明有那麼多種方式。
他卻要選擇唯一一個對我身體傷害最大的。
回到工位緩了很久,我才有力氣將擬好的辭職報告交給主管。
關於沒有成功晉升的事情,他也幫我盡力爭取過,可周邵庭的不可以,他也沒辦法扭轉。
「你為公司貢獻七年,周總心裡其實是清楚的,你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的,確定不再等等嗎?」
這些年,以後,下次,等等吧三個詞都快長在我耳朵里了。
是每次歡愉結束,問周邵庭什麼時候才能公開戀愛的以後再說。
是每次晉升失敗,問他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跟他比肩的再等等吧。
是每次被爸媽催婚,問他什麼時候跟我回家見家長的下次吧。
我從不質疑自己的決心,可我沒法改變早已被他規劃好的結局。
我搖了搖頭,無奈地笑著。
「二十八歲也不年輕了,同齡人都結婚生子了,我總不能身體,工作,家庭一個都抓不住吧。」
他沒說什麼,看著我慘白的臉色。
惋惜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這周交接完工作就可以走了。」
「我就不跟周總說了,省得他這幾天為難你。反正你的職級也沒到給他彙報的必要。」
我徹底鬆了口氣。
「謝謝主管。」
交完表,手機彈出周邵庭的消息。
【腰怎麼樣?我買了藥,晚上給你擦。】
這是他向來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卻又拉不下臉道歉才找得台階。
我曾以為這就是他的喜歡,還會藉機撒個嬌。
現在看來只是他怕我脫離掌控才給了一顆糖而已。
【不麻煩了,我約了按摩師上門。】
按照慣例,晉升會有領導請客。
我以事先預約好的按摩為理由委婉拒絕。
卻不想白玉清一臉委屈地拽著我。
「司蘊姐是不是打心眼裡不認可我打敗你拿到這個晉升職位,所以才找藉口拒絕?」
「誰不去都可以,唯獨你不可以,我想得到你真心的祝福。」
我擰著眉,正要開口。
方才還默許我離開的周邵庭也跟著幫腔。
「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合適嗎?別這麼沒氣度,作為前輩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別讓人看笑話。」
「按摩哪天不能做?」
我愣了一下,心裡不免苦澀。
其實我早該感受到周邵庭涼薄的心。
在更多的利益前,我的感受永遠不被在意。
二十三歲,背井離鄉第二年,他說好陪我過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
我滿心歡喜做了飯等他一整晚。
電話打過去提到生日的時候,他身邊有女孩哭泣的聲音。
他沒有抱歉也沒有解釋,只是有些責怪我不該把一個生日看得那麼重要。
白玉清的媽媽就是生她的時候難產。
她一聽別人過生日就會想到她媽媽而難過。
此後五年里,他不給我過生日。
也不允許我自己發生日朋友圈刺激白玉清。
他總說是場面戲。
可不被看見時,他也不願意為我付出一點心思。
此刻,我對上主管勸誡的眼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當和大家的告別飯了。
飯桌上,兩人坐在一起。
白玉清穿著精緻的職業裝,和西裝筆挺的周邵庭格外般配。
有時候人就是得認清現狀,有些人是怎麼追趕都追不上的。
所以當同事跟我玩笑著兩個人看起來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時。
我附和著點頭。
「是挺般配,年紀,長相,家庭背景都很配。」
話落的一瞬。
周邵庭和白天一起談論我的副總陳勉雙雙愣住了。
往常這種場合,周邵庭免不了被拿來拉郎配。
每每聽見這樣的打趣,我心裡總是不舒服。
要麼就是裝沒聽見不說話,要麼就是吊著臉。
可今天我就像個旁觀者似的絲毫不在意。
白玉清被誇得心花怒放,挑釁的目光略過我。
終於在誰提到催婚結婚這個話題後,她將話題引在我身上。
「我爸催婚催得厲害,我都頭大死了,聽說司蘊姐有個談了好幾年還沒結婚的男朋友,你都二十八了,家裡人不催你嗎?你給我講講你是怎麼躲避催婚的唄。」
八卦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
就連周邵庭也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
我狀若無感。
「當然會催,不過我已經分手了,這個問題回答不了你了。」
說完,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不少人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關係好點的同事打趣著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我掏出手機。
「行啊,你推給我吧。」
砰的一聲。
周邵庭的玻璃杯碎了。
玻璃渣將他的手劃出幾道細細的紅痕。
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