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了點頭,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
等走出診室時,我的身體都在發冷。
剛一抬眼,卻對上了紀禮舟冰冷的視線。
他穿著打理整齊的昂貴西裝。
矜貴清冷,運籌帷幄。
他朝我走來,強硬握住我手腕,
「這麼多天,鬧夠了吧。」
見我沒說話,他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
語氣冰冷,
「那份遺囑我沒有蓋章,本就不作數。」
「純月有先天心臟病,我只是想給她送點有意義的禮物,祝她身體健康而已。」
好蒼白無力的辯解。
好笑到我視線模糊。
我啞聲質問,
「祝她身體健康,不能送平安符嗎?那我呢?我有什麼?」
他被噎了一下,我猛地甩開他的手。
這麼多年積累的委屈和怒火迸發。
「剛結婚的時候,我胃出血住院,你沒接我電話,說自己要加班。可後來關純月給我發照片,你陪著她在巴黎看時裝周。」
「結婚紀念日,你說要出差,我卻在她微博里看到你排隊三小時給她買奶茶。」
「每次我產檢,你都說沒空,卻有時間陪她看展、買包、過生日。」
「甚至我差點流產,大出血死掉,你也陪她去迪士尼看煙花。我是什麼很賤的人是嗎?」
這一樁樁、一件件,曾經都像利刃把我擊碎。
可說出口的瞬間。
我才發覺,傷口已經結痂,掩蓋裡面數不盡的膿水。
紀禮舟臉色巨變,眼底終於染上慌亂,
「你……你都知道?」
多麼可笑。
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隱藏地極好。
我扯出一抹笑,眼淚卻噼里啪啦往下掉。
「紀禮舟,我只是不說,但我不是傻。」
「我裝作不知道,總覺得那個愛我的紀禮舟,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我手指掐的掌心生疼,幾乎要溢出血來。
我唇角笑容加深,胡亂抹了一把眼角的淚,
「直到看到那份遺囑前,我都能自欺欺人,可現在,我騙不下去了。」
他眼底划過一抹愧疚。
是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想要見到的樣子。
但已經晚了。
我一字一句道,
「這個孩子,我會留下。」
「但,和你和紀家無關。」
話落,我逕自離開。
他伸出手想挽留。
卻始終不敢碰到我。
決定把孩子生下後,我便小心在公寓養胎。
一周後,宋律師告訴我,紀禮舟拒絕離婚。
「紀太太,如果您堅持要離婚,只能走訴訟途徑。」
「紀總表示,如果您要打官司,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搶到撫養權。」
宋律師臉上滿是為難。
我輕撫小腹,沉默半晌。
因為我知道,紀禮舟是真的能夠做到。
可我,除了孩子和紀太太的頭銜外。
一無所有。
宋律師告訴我,如果對方想拖延時間,官司拖個幾年也有可能。
我深吸一口氣,
「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寶寶在這種情況下出生。」
「我會讓他同意離婚的。」
5
剛和宋律師道別。
我就在電梯間看到關純月。
她穿著G家的新品,全身穿搭價值高昂。
手上提著飯盒,笑得溫和,
「姐姐,我找了你很久呢。」
她唇邊漾起兩個梨渦,想進我的公寓,卻被我擋住,
「有事麼?」
她腳步微頓,不贊同地看我,
「哥哥很擔心你,特地讓我過來給你送李姨燉的雞湯。」
她往裡打量的神情讓我想笑。
我一邊關門,一邊敷衍道,
「我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她眼疾手快擋住,委屈巴巴看我,
「我知道你生氣,但我和哥哥真的沒什麼……」
「你們有沒有什麼,都和我無關。」
我冷笑幾聲,
「反正我要和他離婚了,祝你們幸福。」
關純月眼底划過一抹喜悅,又很快擺出一副為我著想的樣子。
「姐姐,你別衝動,孩子不能沒有爸爸的。」
「而且哥哥也希望有一個孩子呢,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太好……」
我關門的動作猛地一頓。
一種荒謬的念頭從胸口竄起,我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所以?我把孩子生下來,他要拿給你養?」
關純月委屈地紅了眼眶。
「姐姐,我只是覺得孩子可憐。」
「畢竟如果我有好身體生孩子,也不會這樣……」
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姐姐,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只是覺得孩子可憐,如果我身體好,能自己生,知行哥也不會……」
冷意從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不肯和我離婚,還要留下這個孩子。
並不是捨得我,也不是擔心我的身體出問題。
只是因為,他真正愛的人無法生育。
而我又恰好像她。
可以生出一個,和她一樣有梨渦的孩子。
噁心在胃部不斷翻湧。
腦海中緊繃的弦倏然斷裂。
我再也忍不住,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把滾燙的雞湯潑在她身上。
她皮膚瞬間燙紅,尖叫著跑開。
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怒聲道,
「和紀禮舟說,除非我死!否則別想讓我的孩子叫別人母親!」
關純月看到自己的名牌裙子髒了,終於維持不住自己臉上的單純和溫柔。
此刻滿目猙獰,咬牙切齒,
「江聽漁,你別蹬鼻子上臉!」
「你覺得以你自己,能反抗整個紀家嗎?!」
我絲毫不畏懼對上她的視線,
「那就試試,看看我能不能反抗!」
或許是我的樣子太過嚇人。
關純月沒再說什麼,而是狠狠跺腳離開了。
房門闔上,我順著門板跌坐在地。
身體冷得嚇人,淚水不知何時落了滿臉。
恐懼如海浪般將我吞噬。
我比誰都知道,紀禮舟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
他若是真的想要我的孩子,我無力反抗。
可我絕不能讓他得到寶寶。
這孩子是我唯一僅剩下的依靠。
是我失敗感情中唯一的寶藏。
誰也不能搶走他!
關純月不可以!
紀禮舟也不可以!
小腹傳來一陣刺痛。
肚子裡的小小生命似乎在安慰我,動了動。
我哽咽道,
「寶寶,別怕,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夜幕降臨。
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我忽然想。
如果這個寶寶已經不存在了。
那麼紀禮舟,是不是就能放過我?
6
我還沒想清楚,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一條匿名帳號給我發了幾份文件。
我點進去一看,裡面竟然是紀禮舟和關純月幾年前的聊天記錄。
時間遠在我和他認識之前。
而第二份,則是關純月的病曆本。
她竟然根本就無法生育!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進去。
第三份,是一段錄音。
冷漠理智的聲音熟悉到幾乎刻入我的骨髓。
紀禮舟說,
「遺囑的公章必須處理好,這是我給純月的保障,她向來沒有安全感,我要讓她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至於聽漁,她只是給我擋了一刀,當七年的紀太太,已經足夠償還。更何況她還有機會剩下我的孩子。」
「純月喜歡小孩,這孩子要是和她三份相似,自然最好。」
「等孩子生下來,如果聽漁不鬧事,可以給她一筆錢好好生活,但如果她非要鬧……就別怪我不客氣。」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仿佛被重錘擊打,大腦一片空白。
眼淚不受控制落下,渾身血液倒流。
原來,事實真相就如同我猜測那般。
他刻意接近我是真。
娶我也是被迫的。
我替他擋刀,是一種累贅和麻煩。
甚至還是當紀太太就能夠還清的恩情。
心臟像是被狠狠錘爛,我再次衝進洗手間嘔吐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因為孕吐,而是噁心。
噁心我這段開始於算計的婚姻。
噁心我的真心錯付。
吐到最後,只剩下酸水和眼淚。
我扶著牆壁,腰酸到站不直身子。
我顫抖著拿出手機,將紀禮舟的手機號從黑名單拉了出來。
我撥過去,笑得平靜。
「紀禮舟,你很想要這個孩子,對不對?」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
緊急著,他冷漠暴怒的聲音響起,
「你又要鬧什麼?」
「鬧?」
我笑得越來越大聲。
直到再也笑不動了,我才一字一頓。
緩緩開口,
「這個孩子,你永遠也沒機會得到了。」
話落,我沒等他回應,就直接掛斷電話。
拔掉手機卡出門。
我打了輛車,去到偏僻巷子裡的私人診所。
這家診所打的是做產後護理的名號。
但實際上,提供許多『特殊服務』。
比如能給我換個身份,重新開始。
當年為了找到綁架紀禮舟的位置。
我尋遍海城所有關係,這才有機會得知診所的消息。
因為他,我才會知道這裡。
也是因為他,我才會在這裡永遠的消失。
之後的一周,我就像人間蒸發了般,徹底消失了。
儘管紀禮舟用一切手段找我的消息。
但他絕對不會想到,我竟然用這麼狠的方法消失!
一條私人診所發生火災的消息登上了媒體的熱搜。
新聞里說,遇害的是一位孕婦。
屍體嚴重碳化,身份還在核實。
只是在現場還有一枚手工定製的戒指,戒圈刻著JLZ。
這枚戒指,就是當初為了和紀禮舟結婚,我親自設計的。
而我,已經喬裝打扮好,拿著新的身份證上了飛機。
看著舷窗外的藍天白雲。
我輕輕撫摸小腹,笑了,
「寶寶,別怕。」
「媽媽帶你離開這裡,去過新的生活。」
媽媽會給你一個最好的未來。
7
去到新的城市,我便立馬到醫院養胎。
南方的小城人總是熱情。
例行檢查的醫生看著新聞,一邊搖頭一邊和我說,
「這去世的孕婦也是可憐,富家太太好不容易一家三口能過上好日子。」
「突然去世,丈夫受不了打擊,當場吐血昏迷了……」
我抬眼看向電視。
正在昏迷的人,正是紀禮舟。
聽說他得知我的死訊後,瘋了般不相信那是我的屍體。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給我找到她!」
他真真做到掘地三尺。
甚至海里,都派人去找。
我知道,他擔心的不是我,只是我肚子裡的孩子。
只是還聽說,他和關純月吵了一架。
兩人在商場扭打起來,原因未知。
但這醜聞導致紀家公司股價暴跌。
而當初和他奪權的繼兄,看準機會撲了過來。
董事會已經在評估紀禮舟的能力了。
不過這一切,已經和我無關了。
我撫摸著小腹,幸福而平靜的等待寶寶的降生。
生產那天,比預產期提前了一周。
好在我住在醫院裡,醫生很快把我推進產房。
可劇痛還是讓我視線模糊。
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少年小心翼翼擦著我身上的血跡,哽咽道,
「等我,聽漁,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未來。」
我等了。
等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