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就是年紀大了精神上的一些問題。」
他把水果放在柜子上,然後把筆記遞給我。
「這幾天的,我幫你記了。」
我看著那摞筆記,愣住了。
程硯平常的字跡很亂,龍飛鳳舞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可手裡的這份,每一個字都是他努力寫出的正楷。
回到學校,我知道自己錯過了一門重要的考試。
也錯過了獎學金的評定。
同桌楊思思安慰我:「沒事沒事,下次還有機會。」
「嗯,我知道。」
班主任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林妤,上次的物理競賽,你拿了全市第一。」
「我幫你申請了學校的特殊獎學金,批下來了。」
周圍的同學都圍過來。
「哇,林妤你也太厲害了吧!」
「就是,學神啊。」
我笑了笑:「運氣好而已。」
但我心裡知道,我的運氣實在不是很好。
老天爺似乎總是喜歡捉弄我。
我想起媽媽去世後,爸爸很快就收拾行李去了外地,一年也回不來一次。
我想起剛到城裡上初中,因為買不起新校服,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校服,格格不入的尷尬。
他總是在我快要抓住一點點光的時候,又毫不留情地把它奪走。
從鄉小學,到縣中學,再到市裡的重點高中,每一步我都告訴自己要穩穩地走。
我希望我的生活不會再出意外,不止物理競賽,每一步都要為自己做好保底。
19
高三的生活像被按下了快進鍵。
考完試報志願,我毫不猶豫地填了清北。
首先,我自己想去。
其次,程硯這一年也總是在說北京。
雖然我們不會在一個學校,可我心裡,還是隱隱期待著,未來能在同一個城市。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時,班主任給我打了個電話。
「林妤啊,有個事跟你說一下。」
「我有個朋友,是 A 大的教授,帶博士生的那種。」
「他看了你物理競賽的論文,特別欣賞你。」
「他說,你要是願意報他們學校,只要你努力大學期間就可以直接跟他進項目組,有機會還能賺錢。」
「你發展得好,研究生也不用愁,他可以直接帶你。」
我聽得愣住了。
這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一條鋪滿了鮮花的康莊大道。
「當然,」班主任最後說,「這只是一個建議,主要還是看你自己的選擇。」
我掛了電話,心裡亂成一團。
我承認我有一絲動搖了。
但因為程硯,我不想改。
20
填報志願截止前一天,我跟楊思思去逛街。
在北城天街,我看到了程硯。
他身邊站著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長得很漂亮。
他們在一家店門口,像是在為什麼事爭執,但臉上都帶著笑。
程硯手裡提著一個袋子,是那家店的。
楊思思拉了拉我的胳膊。
「那不是我們上一屆的學姐嗎?成績超好那個,現在在清北。」
「我聽說她跟程硯是鄰居,關係特別好。」
「沒想到剛放假程硯就約了學姐,他不是老說要去北京嗎,估計就是想跟學姐一起吧。」
我看著他們,沒說話。
心裡那點關於北京的期待,像是被針扎破的氣球,一下子就癟了。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程硯來找我。
他跑上樓,額頭上還帶著汗,眼睛很亮。
「林妤,你肯定錄上清北了吧?」
「我錄上了北京……」
我打斷他。
「我報的上海。」
他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消失了。
「為什麼?」
「不是說好了去北京嗎?」
我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很淡的、近乎殘忍的笑。
「我沒有跟你約好什麼吧。」
「要去哪裡,是我的自由。」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像是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最後,他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21
上了大學,我和程硯徹底斷了聯繫。
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實驗室和圖書館。
我的社交平台從來不發任何動態,但訪客記錄里,總有一個陌生的頭像,隔三差五地就會出現。
那個頭像是灰色的,什麼都沒有,但我總覺得有點眼熟。
大學四年,有人追我,我都拒絕了。
室友看不下去,有一次問我:「林妤,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啊?我看那個學長人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只是覺得,我不相信別人會是真心的。
別人一靠近我,我就想推開。
室友看著我,嘆了口氣。
「林妤,你是不是有點……依戀迴避型人格啊?」
「啊?那是什麼不好的病嗎?」
「不是病,」她搖搖頭,「就是一種心理行為。難怪你談戀愛難呢,現在大家都希望在感情中獲得情緒價值,誰有耐心一直去捂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啊。」
我想,沒事,不談不就好了。
我把所有精力都扎進了學習里。我的導師確實教會了我很多,不僅是知識,還有人脈。
22
畢業後,我在上海工作了三年。
我有了自己的科研項目,自己的團隊。
項目名叫「新飛」。
我很少回家,只能不停地給奶奶打錢。
直到最近,醫生告訴我,奶奶的狀態不是很好。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向公司申請,調回重慶分部。
團隊的成員們都很捨不得我。
「林姐,你這三年的心血,馬上就要成功了,就這麼放棄了?」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這輩子,又不是只能創造出一個『新飛』。」
「祝我們都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大家有緣再見。」
回去的前一個晚上,我第一次認真看了東方明珠。
在這座繁華的城市七年,經歷過迷茫、快樂,還有無數個奮鬥的日夜。
23
回憶的潮水褪去,只剩下江邊冰冷的風還有程硯圈住我的手臂。
我僵在他的懷裡,聽著他壓抑的哭腔和卑微的懇求,心口一陣陣地抽痛。
「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我問。
他抱得更緊了。
「怪我太遲鈍。」他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的,「我不知道小魚每次趕我走,自己都會偷偷地哭。」
「如果這次我再走了,誰來給某條小魚擦眼淚?」
「我才沒有!」我立刻反駁,聲音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哽咽。
他鬆開我,把我轉過來,面對著他。
他通紅的眼睛裡,清晰地映出我淚流滿面的臉。
他抬起手,用指腹,輕輕地、一點一點地,幫我擦掉眼淚。
「林妤,」他看著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相信我一次。」
「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我不會讓你失望。」
七年了,我必須承認,他一直在我心裡,從未離開。
聽著他真誠的告白,我想,或許我可以勇敢一次。
也許這幾年我也成長了很多,擁有了一顆足夠強大的內心。
我想跟程硯試試。
哪怕最後失敗,我也有承擔一切的勇氣。
「程硯,」我開口,聲音不大,但很堅定,「我們試試吧。」
他愣住了,像是沒聽清。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他還是愣著,不敢相信。
直到我踮起腳,主動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下一秒,他像是瘋了一樣,一把將我抱起來,緊緊地圈在懷裡,開始胡亂地親我的臉,我的額頭、我的脖子。
「癢……」我被他弄得癢死了,笑著推他。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輕浮了?」
他停下來,看著我,眼睛裡重新亮起了我熟悉的、屬於七年前的星星。
「我一直都是。」
24
快下班的時候,我看著窗外的車流,鬼使神差地,想試著主動依賴一下程硯。
我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消息。
「程醫生,接我下班嗎?」
消息發出去,我有些後悔,想撤回,但已經晚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了過來。
「在忙。」
我看著那兩個字,心裡有點失落,但又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我回了個「好吧」,準備收起手機。
他的消息又來了。
「騙你的, 往下看。」
我走到窗邊, 透過玻璃往下看。
程硯就站在公司樓下, 靠著他的車, 正在抬頭看我的方向。
我收好東西下樓,回到家裡, 程硯正在廚房做飯。
他讓我去書房看書。
我在書架上看到一本厚厚的冊子。
我打開, 裡面是我高中時給他講題的筆記和草稿。
我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想起高中時,這是我每個晚上挑燈夜戰, 專門針對他的薄弱點整理的筆記,但我從來沒告訴過他。
沒想到他還留著。
心裡暖暖的, 我繼續往後翻。
翻到最後一頁, 掉出來一張折好的紙片。
25
我打開。
是一封情書,寫給我的。
但落款的人, 是沈遇白。
我震驚了。
沈遇白居然真的給我寫過情書?那當時那封宣戰書是……
我瞬間就明白了。
我拿著那張紙片,走到廚房門口。
程硯正在切菜, 看到我手裡的東西,動作停住了。
他尷尬地移開視線, 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程硯。」
「嗯?」
「解釋一下?」
他看瞞不住了, 才放下刀,走過來。
「當時……當時他們都說你喜歡他,我嫉妒瘋了。」
「他還給你寫情書,我是真怕你們倆在一起了,我才……」
我戲謔地看著他。
「好你個程硯,裝得挺像啊。」
「大家都以為你是個三好青年, 把你當成白月光呢。」
「沒想到你這麼蔫壞啊。」
他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肩膀上,開始撒嬌。
「那你喜歡哪樣的我?」
我笑了。
「都喜歡。」
26
我突然想起來,他是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我靠在他懷裡,問出了那個困擾了我七年的問題。
「程硯, 當年在北城天街, 你和那個學姐……」
他愣了一下, 然後笑了。
「你說周琳學姐啊。」
「我當時以為你肯定報清北了, 她正好在清北,我就去問她北京那邊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他捏了捏我的臉。
「我手裡提的那個袋子,是給你買的禮物。」
「誰知道,你轉頭就跑去了上海。」
原來是這樣。
原來, 我們之間最大的誤會,只是因為我不敢問出口的一句話。
27
今年過年,我們一起去了北京。
故宮下了雪,紅牆白雪,琉璃瓦。
他還帶我去了他的大學。
走在校園裡,我突然問他:「你之前不是說想學計算機嗎?為什麼最後學醫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我, 眼神很認真。
「因為高三那年,奶奶生病了。」
「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個醫生, 是不是就能幫你多分擔一點。」
「是不是,就有了能一直和你接觸的理由。」
我看著他, 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我突然感覺無比慶幸。
我還很年輕,在愛自己的這條路上,也遇到了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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