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入法之謎完整後續

而且得是什麼樣的把柄，能讓蘇慧付出生命？

我的腦子裡一團亂麻。

歸根結底還是我們現在對蘇慧的了解太少了，連她的人際關係都還沒弄清楚，所以安排了明天的工作後會議很快結束。

明天主要是對學生和老師進行詢問。

案發時是課間休息時間，不管是蘇慧也好錢晶晶也罷，從三樓上到天台，就算四五樓沒人注意到，但六樓應該有人注意到。

技偵加班加點，於第二天上班前恢復了蘇慧手機里刪掉的聊天記錄。

可我們卻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一來這部手機蘇慧才使用兩個月，二來她真如其他人評價那樣——性格內向，即使在線上也很少和別人聊天。

她和【。】的短短兩頁聊天中從未稱呼過對方的名字。

聊天內容全是約見面時間，卻一次都沒出現過地點。

但我們根據監控鎖定了見面地點是在學校後山。

英才中學繞山而建，後山是學校情侶談情說愛的勝地，之前有裝過柵欄門，不過經常被破壞，後來就只在三個入口處裝了監控。

監控顯示，多次和蘇慧差不多時間進入後山的人里有錢晶晶、陳飛豪和張航。

5·錢晶晶

英才中學是重點中學，早上六點半就開始晨讀。

但今天的教室里沒有此起彼伏的讀書聲。

出了同班同學跳樓的事，今天所有人的心思都一下子從學習轉到了八卦上。

「晶晶，你是班長最好的朋友，又是舍友，你知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要跳樓啊？」

我揉了揉昨晚因為哭太久到現在還有些脹痛的眼睛，回答道：「她朋友圈不是說了嘛，因為沒考好覺得對不起林老師啊。」

「林老師肯定罵她了。」

「要我我也罵啊。林老師對她多上心啊，結果二模考那麼差……」

「那也不能跳樓還留那種遺言啊，這不明擺著讓林老師遭殃嘛。」

「林老師肯定後悔死了，養出個白眼狼。」

在一眾不理解的質疑中，楊凌說了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楊凌算是班上的透明人，性格內向的同時成績一般。

有段時間我和他還有另外幾個人分到一組去打掃衛生。一長條道路，我們都聚在一起邊打掃邊玩，就他一個人非要從另一頭開始掃。

他從不主動跟人說話，別人跟他說話，他的回答也幾乎不會超過三個字——嗯，好的，不知道。

我看向他，正想搭話，滿臉倦容的林老師出現在前門。

圍著我的同學們自覺地回了各自的座位。

林老師交代幾句認真早讀後把我叫出了教室，並一路帶到了年級主任辦公室。

辦公室里坐著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

林老師從左到右介紹道：「這是公安局刑偵隊的徐隊長和劉警官，他們有些關於蘇慧的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千萬不能隱瞞。」

我微微瞪了下眼睛，驚訝道：「刑偵隊？蘇慧不是自殺嗎？」

徐隊長先是支走了林老師，然後才對我開口：「你知道蘇慧是什麼時候開始談戀愛的嗎？」

沒有任何暖場，開門見山的詢問讓我有些害怕。

「應該是高二下學期過半的時候。」

「詳細說說這件事。」

蘇慧是個很內向的人，這樣的人通常來說都很缺愛。

事實也是如此。

她爸媽常年在外，生了弟弟後更是只有過年才回老家待幾天。爺爺奶奶就更用不說了，滿心滿眼都用在了她那兩個堂弟身上。

所以一旦有人愛她，就會讓她變得很不一樣。

蘇慧說林老師愛她，但那是有目的的。

林老師今年 41 歲，離異，聽說患有弱精症，擁有子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把蘇慧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去愛。

給她交學費，給她補課，給她制定未來。

蘇慧最開始沉溺在這樣的愛里，後來開始窒息。因為她的任何事，林老師都要管。

所以遇到一個不帶目的人愛她，她直接就沉底了。

我不知道蘇慧的男朋友是誰，她不願意說，在班上也是藏著掖著，估計是害怕有人告訴林老師。

但我猜不是我們學校里的人，因為她課餘時間幾乎都跟我在一起。

但一模後，她和她男朋友鬧矛盾了。

她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很低落，經常躲起來哭。我勸過她，安慰過她，甚至說讓她帶我去打她前男友一頓，可都沒能讓她開心起來。

一模之後，學習壓力陡增，連寒假都縮短到了九天。

蘇慧對未來有規劃，也有目標院校，我害怕她因為這件事一蹶不振，只好去找了林老師。

我知道林老師本來就很反感學生早戀，更何況是他當做女兒的蘇慧，但這件事我只能找他，畢竟再怎麼說他是最關心蘇慧的人。

可我沒想到蘇慧因為我去找了林老師而對我生氣。

那段時間她一直孤單一人，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

我很擔心她，所以主動向她示好了，還送了她一部新手機。

「難怪她會讓你玩她的手機。」徐隊長說完這句話時突然挪動了一下椅子，椅角與地面摩擦發出幾道刺耳的噪音。

我的心臟猛地跟著跳了幾下，還沒落回胸膛，就聽見徐隊長陡然嚴厲起來的聲音：「那麼昨天晚上蘇慧跳樓前，你拿她的手機做了什麼？」

「我沒拿……」

「別撒謊，」劉警官打斷我，「我們要是沒確定就不會這麼問你。」

「我沒拿她的手機，是她主動拿給我的。」我咬了咬舌尖，解釋道，「昨天第三節晚自習下課後，她說想聽一首我放過的日語歌，但不知道名字，就讓我幫她搜一下。」

「歌叫什麼名字？」

我不確定兩位警察叔叔懂不懂日文，所以回答過後又用紙筆寫了下來——リブート。

接著劉警官拿出蘇慧的手機查看起來，沒幾秒後應該是看到了酷狗上的搜索記錄衝著徐隊長點了點頭。

於是徐隊長再開口時就換了話題，「能把你的手機給我們看看嗎？」

我儘管不太情願，但還是從自己縫的校服內兜里把手機拿出來輸入密碼解鎖後遞了過去。

劉警官接過了手機。

我們學校是禁止學生把手機帶到教學區的，但這項規定沒幾個人遵守。大家都偷偷帶，只要不被老師當面逮到就沒事。

我心中的好奇達到頂峰，忍不住問道：「蘇慧不是自殺嗎？」

「我們正在調查啊，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要有確切的證據才能結案。」

劉警官突然舉著手機問道：「這是誰？」

我眯著眼睛看了眼，是一個純黑頭像，暱稱為【。】的微信號。

「是張航。」我解釋著，「嗯……他爸媽管他管得比較嚴，所以他有兩個微信。這個號只有關係比較好的人知道。」

徐隊長開口：「蘇慧和張航是什麼關係？」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和蘇慧和張航，還有 1 班的陳飛豪，我們四個人的排名差不多，組了一個學習小組，我們經常約著一起學習。」

「地點在學校後山？」

我點頭。

徐隊長繼續問道：「陳飛豪和張航跟你和蘇慧都不同班，而且他們兩個人應該有私教吧。怎麼會和你們組學習小組？」

我沒有隱瞞，直言相告：「我和陳飛豪在談戀愛。為了有個正當理由，所以我叫上了蘇慧，陳飛豪叫上了他的好朋友張航。但我們也是真的在相互幫助的。」

「蘇慧知道你和陳飛豪在談戀愛嗎？」

「應該不知道。我們都沒說，不想刺激她。」

徐隊長點點頭，把手機還給了我，在我伸手去接時問道：「明明參加了尖子生學習小組，怎麼蘇慧的成績還下降了這麼多呢？」

「其實從平常做的試捲來看，她的成績其實沒有下降。二模排名一出來，我比林老師還懵。」我猶豫了半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覺得她是故意的。」

「故意反抗林老師嗎？」

「對。」

徐隊長皺起眉頭，曲起手指敲了幾下桌面，「你和蘇慧和好後的這兩個月，她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仔細想了想，「她本來就是個內向的人，這段時間也就是話更少了。沒辦法，林老師給她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考上哈工大嗎？」

「嗯？不是哈工大，蘇慧的目標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

6

錢晶晶說蘇慧的目標院校一直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但林森說是哈爾濱工業大學。

錢晶晶說林森特別反感學生早戀，林森卻說他不介意學生早戀，只要不影響成績就行。

錢晶晶還說林森給蘇慧的壓力太大了，所以蘇慧才會留下那樣的遺言。

錢晶晶一直在暗示蘇慧的自殺確實是因為林森。

接下來我們又找了幾個和蘇慧熟悉的學生進行詢問，證實了蘇慧自從高三下學期開學後就情緒異常，也證實了林森確實反感學生早戀這一點。

在此期間，負責詢問六樓學生的同事找到了開天台門的鑰匙。那是一把新配的鑰匙，它就放在蘇慧跳樓點的附近，確實是被第一批衝上天台的學生撿走了。

蘇慧的自殺更具合理性了。

而且痕檢和法醫都給出了支持自殺的證據。

只要再確認鑰匙的來源，就可以以自殺結案了。至於鑰匙的來源顯而易見——張航提供的。

可林森和錢晶晶都說了蘇慧對未來有規劃，有期待。就算她一時間情緒上頭，那也跳樓的時間點也應該是從辦公室出來的那段時間，怎麼會拖到兩個多小時後。

還有一點，如果是張航提供的天台鑰匙，那就說明蘇慧自殺是在被叫去辦公室之前就決定了的。

還是說蘇慧和張航約六點見面不是為了交接鑰匙？

最重要是的，蘇慧手機里的 26 鍵輸入法始終像根刺一樣戳在我心中。

錢晶晶的手機輸入法是 26 鍵。

她在蘇慧自殺前七分鐘使用過蘇慧的手機，但蘇慧的手機中沒有設置日文輸入，從符號欄可以確定，她用的搜狗輸入法里自帶的片假名輸入歌名。

所以如果錢晶晶只是幫蘇慧搜索過一首歌的話，那麼更改輸入法的就不是她。

但我懷疑錢晶晶在這件事上說謊了，沒有任何證據，僅僅是我的一種直覺。

她面對警察時毫不露怯，應對詢問張弛有度。我敢肯定她和蘇慧的死有關係，卻沒抓住她的馬腳，由此可見她心理很強大。

所以我沒有直接向她詢問她使用蘇慧的手機時，蘇慧的輸入法是 9 鍵還是 26 鍵。

我讓人去叫了張航來辦公室。

然而我沒能等到活生生的張航。

尖叫聲和重物落地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在沒有陽光的寂靜校園裡響起的。

張航也跳樓了。

同樣是從天台跳下去的，同樣留下了遺言，內容只有短短兩行字：

下輩子不要再做你們的孩子了。

太辛苦了。

昨天勘察完現場後，我們就把天台的四個門都重新鎖起來了，鑰匙放在我們手裡。

誰也沒想到還會有人跑上去跳樓，所以我們並沒有安排人把守著天台的四個門。

有同事在六樓進行問詢工作，但基本集中在「口」字下面的這邊，張航是從左上角的門躲著上去的，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但六樓的同事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可以確定在張航跳樓後沒有其他人在出入天台。

張航是自殺。

要說有什麼和蘇慧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張航的身上有許多條狀的淤青。

張宏遠哭得撕心裂肺，嘴裡斷斷續續的，時而咒罵，時而道歉，時而悔恨，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瘋癲了。

我們的人花了挺長時間去給張宏遠做情緒疏導。

淤青的來源就弄清楚了，是張宏遠昨天晚上打出來的。

張宏遠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蘇慧的鑰匙只能是從他或者校長那複製來的。但蘇慧不可能有打開抽屜的鑰匙，能做到這事的只能是自己的兒子。

於是昨晚回去後，張宏遠就質問了張航，張航咬著嘴巴沒開口，他就動用了家法。

張航最終還是沒抗住，承認自己偷了鑰匙開抽屜，然後在昨天中午去配了天台的鑰匙，並在六點交給了蘇慧。

但說他不知道蘇慧拿鑰匙是要去自殺。

我對這句話存疑。

張航跳樓後，我立刻就讓人找了錢晶晶和陳飛豪，分別把他們安排在了兩個辦公室。

我先去找了陳飛豪。

7·陳飛豪

我爸媽都是教育局的標杆員工，我從一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

特別是當我爸調任英才中學的校長後，對我的教育更是嚴苛且規範起來。

我不是我父母的兒子，而是他們的產品，他們的試驗品，他們的政績。

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我是一個以父母為豪的孩子。

可惜我意識到了這一點。

準確地說，是有人幫我意識到了這一點。

那個人就是錢晶晶。

我爸是在我初二的時候調任到英才中學的，於是我的高中也被他安排到了這裡，原本是我準備讀市一中的。

英才中學雖然也是市重點中學，但和市一中相比還是差了兩個檔次。

我覺得讀市一中更能為父母爭光，所以剛開學時我有些……我很不開心。

不知道怎麼回事，和我不同班的錢晶晶注意到了我的情緒，並安慰鼓勵我。

她成為了我在英才中學的第一個朋友。

我爸媽雖然不會過分干預我的交友，但每個月還是會對我的在校情況進行檢查。

錢晶晶因為成績在年級一百名之後，而且因為她的家庭原因被我爸媽歸為「斷交」那一類。

我這才知道，錢晶晶是單親家庭。不過她的父母並非離婚，而是她媽媽前幾年自殺了，她爸一直沒有再婚。

我被勒令不准再和錢晶晶來往。

我心裡不太願意，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和錢晶晶待在一塊，她總是很懂我，哪怕不說話也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想要什麼。

但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樣，我還是聽從了爸媽的安排。

只不過這次的結果和以往不一樣，錢晶晶察覺到我的疏遠後主動來找了我。得知緣由後，她沉默了很久，告訴我我爸媽的做法是不對的。

我沒有和錢晶晶斷交。

我們瞞著我爸偷偷來往。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反抗」帶來的成就感，第一次感受到「做自己」的快樂。

後來我們就談戀愛了。

事實證明戀愛並不會影響我的成績，反而在我的輔導下，晶晶的成績還提高了，我的基礎也鞏固了。

是我爸媽錯了。

原來父母也是會犯錯的！

這一發現讓我欣喜若狂，大概是我的欣喜表現得太明顯，我爸媽察覺到不對勁，一番調查下發現了我和晶晶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