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後,他爸媽從包間裡走出來,一下就看到我。
逃婚的怒火陡然衝上心頭。
程阿姨說什麼都不讓我走了,非要理論一番。
我被她拽進包間。
夏家一眾父老鄉親,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小尹,我們對你也還不錯吧?雖然你家裡條件一般,但我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這句話,夏斯逾父母不知在我耳邊說了多少遍。
我很早就知道。
當他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看不起我了。
程阿姨繼續道:
「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啊?說逃婚就逃婚,還有那個搶親的人是誰?你前男友,還是你跟我兒子戀愛期間出軌的對象?
「我兒子有錢又帥,你怎麼還不知足?
「就你這個條件,還能找到多好的?」
他們的質問像炮彈一樣。
做父母的,都這樣雙標嗎?
夏斯逾在訂婚宴上說的那句話。
在他們眼中看來,是真情流露,是他們兒子在我這裡受委屈了。
而我逃個婚,就是不負責任,是出軌。
思及此,我不禁笑了。
「你還笑?這有什麼好笑的?喔喲你這個小姑娘,嘖嘖嘖,真是不得了,臉皮厚得嘞……」
「媽,別說了。」
「我偏要說!今天一定要問出來,她到底什麼時候出的軌!」
「靜嘉沒有出軌。」
「沒出軌她能跟男人跑?婚禮都被她毀了,我們夏家老臉都給她丟盡了!」
「不是她,是我!」
夏斯逾突然大吼。
把眾人嚇了一跳。
「是我對不起靜嘉,我不想結了,我出軌了,所以才默許靜嘉這樣做。沒有什麼野男人,那個搶婚的人,是我給靜嘉請來的演員。」
「你瘋啦?!」
「我在訂婚宴上沒給靜嘉足夠的尊重,婚禮上讓她找回來,是應該的。你們不要再問了,如果你們還是不肯放過她——」
夏斯逾頓了頓,十分冷靜地說,
「那我明天就剃髮出家。」
「哎喲至於嗎?」
「就是叫她來隨便問問嘛。」
夏家現在就夏斯逾一顆獨苗苗。
他說要出家,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慌得不行。
我這才成功脫身。
送我出去的時候,夏斯逾很愧疚。
「對不起,打擾了你的晚飯。」
「沒事,我準備換家店吃,這家店可能跟我八字不合。」
夏斯逾苦笑。
他把我一直送到門口。
終於抬頭看我一眼。
這一眼裡,包含了太多情緒,他的眼眶也是紅的。
我忍不住向他求證:
「夏斯逾,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他囁嚅著嘴唇,聲音極小。
我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
夏斯逾沖我揮揮手,
「快去吃飯吧,不要餓肚子了。」
「哦。」
我沒有跟他說再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走出去好久好久,久到朋友問我,靜靜你怎麼一直不說話,是不是舊情復燃了?
我才回過神。
復燃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聽到了夏斯逾那句沒敢大聲說出口的話。
他說:
「如果和我在一起,會讓你變得不幸,那我願意放手。」
19
我想起原書里的劇情。
和夏斯逾結婚後,我始終鬱鬱寡歡。
最後患上乳腺癌晚期,不到三十歲就離世了。
夏斯逾,或許真的知道些什麼。
但這些已經和我無關了。
一陣風吹來,吹散過往。
像是一場輕輕的道別。
我前所未有的輕鬆、自由。
其實逃婚後,我就給自己安排了全身體檢。
指標一切正常。
以後,我也打算每半年就查一次乳腺。
接下來的日子。
我忙於工作,生活充實。
那場荒唐的婚禮,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半年過去。
我的身體一直很好。
就在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時候。
我遇到了一個人。
小凝。
按照原本的劇情,我會在婚後遇見她。
和夏斯逾結婚後,我就放棄了工作。
初次見面時,我以夏斯逾妻子的身份,主動找到小凝,對她威逼利誘,讓她離夏斯逾遠一點。
而不是現在。
在行業峰會上。
按照流程,她一會兒要上台發言。
但此刻。
小凝臉色發白,形容侷促。
因為她的褲子髒了。
後面有一塊明顯的血跡。
同事小聲問:「小凝,你帶備用的褲子了嗎?」
「沒有,我也沒想到今天會來月經,日期提前了。」
「這可怎麼辦啊?這次大會是全程直播的。」
「把我那個環節取消掉吧。」小凝快要哭了,「我不上台了,不能給公司丟臉。」
「唉,難得你為這個會,專程回國……但也只能這樣了。」
她們的對話傳進我耳朵。
原作中,小凝的確為了一個重要會議而回國。
我和小凝第一次碰面,是我主動去找她。
那麼這一次,也讓我來主動吧。
我站起身,向她走去。
「我帶了備用的褲子,你要穿嗎?」
小凝抬頭看我,眼睛都亮了。
20
大會結束後。
周燃京在門口等我。
以朋友的身份。
我之前向他表明,暫時沒有戀愛的打算。
也許是因為,我想享受這份自由。
也許是因為,他畢竟曾是夏斯逾的朋友。
諸多原因,令我們原地踏步。
周燃京表示理解。
他經常要去國外訓練和比賽。
在解決異地這個問題前,他也不想拖累我。
今天他來找我,估計是有事要說。
我們正要上車,身後突然有人叫住我。
「等一下。」
是小凝。
她氣喘吁吁地追出來。
周燃京看到她,眉頭一皺,以為她要對我不利。
但小凝壓根沒注意到他。
「姐姐,謝謝你借我的褲子,能不能給我你的微信?洗乾淨後我親自還給你,再請你吃頓飯表達感謝。」
「哦,好。」
小凝加了我的微信:「請問怎麼稱呼?」
「尹靜嘉。」
她愣了兩秒,再次抬起頭。
「難道你就是夏斯逾的……」
「是我。」
周燃京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將我護在身後。
誰知小凝忽然豁達一笑:
「原來是你,怪不得夏斯逾喜歡你,你這麼漂亮,人又好,我要是男的,我也迷糊。
「哎?周燃京?你怎麼也在這兒?」
小凝目光乾淨,沒有絲毫陰暗和算計。
怪不得能成為原書女主。
和小凝告別後,我和周燃京去了飯店。
他今天來跟我道別。
「明天我就要出國訓練了,這次總共要在國外待半年時間。」
「嗯,比賽順利。」
「靜嘉,你想來看我比賽嗎?」
我抬起頭,對上他有些忐忑的目光。
「等開票後,我給你寄幾張,你要是有時間,就來看比賽,沒時間也沒關係,我知道你也很忙。」
「別給我寄了。」
「哦……」
周燃京有些失望。
這已經不記得是第多少次,他主動,卻被我拒絕。
「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把票親自給我。」
「什麼?」
「你這次比賽在英國,對嗎?」
「是的。」
「我下個月剛好也要去英國帶項目,時間不定,半年起步,到時候你直接把票給我,省得郵寄費了。」
周燃京愣了兩秒,終於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
不等他開心完,我從包里掏出一個紅色手繩。
「我去寺廟裡給你求的,希望你每次比賽,都平安歸來。」
周燃京接過那串紅繩,看了很久很久。
再後來。
成為亞洲車王的周燃京,左手上始終戴著一條簡單的小紅繩。
從未摘下過。
番外(夏斯逾視角)
在婚禮前的那個晚上。
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我夢見自己是一本書里的男主角。
但女主,不是尹靜嘉。
在我們的婚禮上,有人來搶婚。
但尹靜嘉沒跟對方走。
她堅定地選擇了我。
可是,好奇怪啊。
夢裡的那個「我」,回饋給她的只有懷疑和責備,這對嗎?
婚禮雖然照常完成。
但搶婚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刺。
我想過尹靜嘉自導自演。
也想過她故意找來演員。
都沒想過,靜嘉她啊,原本就是光彩照人的女孩子。
有人愛她,實在是天底下最最正常的事。
婚後,我們夫妻離心。
再加上初戀回國的刺激。
靜嘉最終患病而亡。
她死的那一天,「我」居然在陪初戀逛公園。
醫院打來的電話,被「我」不耐煩地掛掉。
我圍觀著這一切,快要瘋了。
我跪在地上,祈求夢裡的那個自己。
你快去吧。
去看她一眼。
求求你了。
但我喊到聲嘶力竭,也沒人看見我。
我幾乎是被嚇醒的。
枕頭上全是汗,我的身體,也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不懂。
有條人命在眼前消逝,為什麼夢裡的自己能無動於衷?
更何況,那還是朝夕相處過的人!
就為了所謂的愛情?連人命都能蔑視嗎?!
「我」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恐懼將我吞沒。
我害怕自己未來變成那樣。
也害怕靜嘉離世。
我突然很後悔。
就不應該聽江則他們的慫恿,給靜嘉什麼下馬威。
還有兩個小時,就要去接親了。
我拿起手機,查了下乳腺癌的病因。
網頁上清楚地顯示,情緒因素,常年生氣、難過,都容易誘髮乳腺癌。
我驀地將手機摔在地上。
不敢再看了。
夢裡,殺死尹靜嘉的兇手,就是我自己吧。
生熬到凌晨五點,天剛破曉。
我總算冷靜下來,按照流程去接親。
不礙事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尹靜嘉不會跟搶婚的人走,而我,只要未來好好對待她……
我想得很周全。
卻獨獨沒有預料到,靜嘉做出了跟夢裡全然不同的選擇。
周燃京出現。
尹靜嘉任由他拉著手,沒有推開。
我慌了。
這裡為什麼跟夢中不一樣?
到底哪裡出了錯?
後來我想過,靜嘉其實可能也就猶豫了幾秒鐘。
但我那時卻覺得,比一生還要漫長。
長到我顫抖著開口,求她留下。
但靜嘉沒有看我。
她提起裙擺,露出那雙她最喜歡的運動鞋。
靜嘉曾經跟我說過。
穿著這雙鞋,她能去跑馬拉松。
今天我們大婚,她特意穿上了這雙鞋啊。
我的靜嘉。
提起裙擺,跑向天光大亮的自由世界。
我沒有第一時間追出去。
因為我看呆了。
夢裡,靜嘉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的樣子還在我腦海中。
和當下的她形成鮮明反差。
這一刻,我恍惚意識到。
她本該這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後來在家人的催促下,我還是追了出去。
可我看到的,只是她與周燃京的背影。
對了,周燃京。
我知道搶婚的人是他。
因為夢裡,周燃京怕我誤會靜嘉,主動向我道歉,承認錯誤。
可「我」沒有信。
或許,其實「我」信了,但回到家,仍是要找個理由怪罪靜嘉。
「我」到底在怪罪些什麼呢?
站在馬路邊上,聽著周圍賓客的吵鬧聲。
忽然明白了。
因為靜嘉太好了,她連我在訂婚宴上的出言不遜都能包容。
顯得我是那樣地卑劣。
周燃京喜歡她,我並不意外。
其實,早在江則傅勛挑撥離間的時候,周燃京就阻止過我。
他問:「你一定要這樣對尹靜嘉嗎?」
我說:「什麼?」
「你們以後是夫妻,是一家人。」
「那咋了?」
「不要讓別人破壞你們的生活,對她好一點。」
我哈哈大笑:「兄弟,你管太多了吧。」
周燃京衝上來, 給了我一個拳頭。
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
事後他解釋, 因為喝多了,不喜歡我說話的語氣, 所以衝動出拳。
但做完那個夢,我才明白一切。
周燃京的克制和隱忍,是給予我的最後的尊重。
靜嘉逃婚的那個晚上,我在新房裡枯坐一夜。
過去的點點滴滴, 在腦海中翻湧。
怎麼就忘了呢?
當初,見到尹靜嘉的第一眼,我就被她燦爛的笑容感染到無法呼吸。
我瘋狂地追求她, 以前那些看不上的招式都用了個遍。
我喜歡她,跟小凝從來無關。
她生氣的時候確實有點像小凝。
但, 我是因為她的笑容愛上她的啊。
我一見鍾情的,是靜嘉自己的那部分。
可這兩年來,江則和傅勛一直在我身旁洗腦。
說我只是把靜嘉當替身。
聽得久了,差點信以為真。
靜嘉也相信了吧?失望累積得太多,她才選擇離開。
這樣也好。
跟我在一起, 會生病。
我寧可一直這樣痛苦自責下去, 也不要她再得那個病。
我有時會去看看靜嘉。
悄悄地, 送地她到小區門口, 我就離開。
看到她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
一年後, 我見到了小凝。
我們之間隔著一米的距離,客氣地敘舊。
說實話,我沒辦法面對小凝。
一想到夢裡的我,因為她而一再傷害靜嘉, 就無法與她自然地交流。
更別提親近了。
小凝似乎也沒有跟我靠近的打算。
她現在滿眼都是自己的工作。
敘舊結束時,小凝突然說:「我見到尹靜嘉了。」
我愣住。
「她是我的貴人, 沒有她的幫助,我就無法完成那場演講, 也就沒有今天。」
我聽不懂。
但看她的表情, 她是真的很喜歡尹靜嘉。
小凝轉過頭來, 沖我笑笑:
「夏斯逾,你眼光真好,可惜,你沒那麼好的命。」
我沉默良久。
「是啊, 我沒那個命……」
這就是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之後,我和小凝徹底走上兩條軌道,再無交集。
又過了一年。
身邊的人都變了樣。
傅勛家裡破產,江則陷入塌房危機。
但這些都跟我沒什麼關係。
我家的生意也很難做,有些飯店經營不下去, 只能倒閉。
那天,我走在街頭, 商場大螢幕轉播車王的誕生。
周燃京,我曾經的好兄弟。
他在這項被歐美人霸占的項目上, 一騎絕塵。
比出了他的最好成績。
全場都在為他歡呼。
攝像機掃過觀眾席時, 我的呼吸不由得停住——
尹靜嘉。
她還是那樣燦爛。
周燃京下了車,像個毛頭小子那樣, 越過一切,飛奔到她面前。
這一刻,全世界的鏡頭都對準他們。
她擁抱了他。
我知道。
曾經照耀過我的那束光。
離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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