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江盛的世界裡只有女人清冷的聲音。
「很感謝我的導師,感謝和我並肩作戰的師兄師姐……」
他眸光劇烈顫抖。
虞晚星,還活著。
「先生!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在他回神時,他已經死死抓著女人纖細的手腕了。
在場的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震驚到。
江盛兄弟也嚇了一跳。
立刻上前想將人拉走。
「江哥,她不是虞姐,人家就是那個醫學天才。」
江盛不信,死死拽著眼前人的手腕:
「虞晚星,你別不認我。」
他紅著眼盯著女人的面孔。
想從中找到其中破綻。
可女人眼裡只有陌生,甚至還有害怕。
沒有一分一毫對這些年無緣無故消失的愧疚。
不可能。
虞晚星不可能會忘了他的。
他們明明之前那麼好。
身邊的助理幫我將人隔開:
「先生,請你冷靜一下,這位是凌欣小姐。」
「先生,如果您再不放開,我們就報警了。」
他垂下頭,掀了掀唇:
「抱歉,你和我愛人太像了。」
我點頭,不再回應他。
23
當晚,江盛在學術講座上發瘋的事又上了新聞。
媒體又寫了幾篇古早霸總追妻流文章。
很招笑。
這些都是凌心在我整理報告時告訴我的。
她笑得前仰後合。
這些天,江盛以投資項目的名頭跟在我身邊。
我又不傻,白送上來的錢,沒有不要的道理。
可除了工作,任何話題我都不作回應。
他說追求我。
今日是炒到天價的 labubu 玩偶,明日是法國空運過來的伊芙伯爵玫瑰。
不過這些最終的歸宿都是垃圾桶。
江盛為了逼我承認身份,甚至在他莊園別墅里舉辦了場泳池 party 比賽。
聽說拿到第一,就能拿到江家一個獨有藏品。
凌伯愛好不多,所以我想贏來給他慶生。
凌心緊張地看著我。
「姐姐,他憋著壞呢!」
她怕江盛對我做小動作。
江氏企業範圍很廣。
其中就包含醫學科技。
以後少不了要拉投資、合作。
既然無論如何都避不開,那就迎上去。
我對她揚唇:
「沒事。」
24
見我出現,江盛意料之中。
「聽說凌小姐在國外的業餘愛好是游泳。」
「巧了,我愛人怕水,如果凌小姐能游上一圈,我就相信您不是她。」
在國外我就知道會有回國那天。
也知道江盛一定不會放過我。
既然如此,那就徹底打消他懷疑的念頭。
泳池很大。
一共三人。
往返六百米。
拿到對面旗子返回,用時最短者獲勝。
哨聲吹響。
跳水聲接連響起。
我也跳了下去。
眼見其他人都漸漸折返。
而我這條賽道卻沒有什麼動靜。
岸上的江盛捏緊了酒杯。
怎麼還不上來?
最後一刻,我從水裡浮起來,成功拿到旗子!
贏了!
其他人紛紛鼓掌:
「沒想到凌小姐不僅在學術上頗有建樹,泳技也拔得頭籌。」
我靦腆地笑著,準備去換衣服。
卻被人攔住。
是江盛。
我摘下泳帽笑道:
「讓小江總失望了,我不是你愛人。」
說完,我錯身進衛生間。
下一刻,卻被他扣著手腕壓在牆上。
我不可思議看著他,掙扎:
「江盛,你放開我!」
「我說了我不是她,你放開我。」
他充耳不聞我的謾罵,只是用指腹摩挲著我腰間淺淡的疤痕:
「虞晚星,你騙不了我。」
我動作頓住。
他眼尾漸漸紅了:
「這個疤,是你十六歲那年救我被海里的石頭劃傷的。」
「此後,你就對下水有了陰影。」
「而且,你沒失憶,對不對?」
我沉默了。
因為他沒說錯。
我確實沒有失憶。
我想以新的身份生活。
我想徹底和過往割席。
見他已經戳穿,我也不裝了:
「所以呢?」
我雙手抱胸,自下而上打量他,「你要說什麼?」
「你又要做什麼?」
「對不起,三年前,我不知道……」
他侷促地想解釋。
可我根本不想聽。
因為對我來說,不重要了。
「江盛,傷害已經發生,我也做不到毫無芥蒂繼續和你相處。」
「我能做的,就是不恨你。」
「你懂嗎?」
「以後別來找我了,別讓我更討厭你。」
他垂下了頭。
不知道在想什麼。
25
那晚過後,他也沒有再來找我。
我以為他是想通了。
直到我參加完國內最後一個學術採訪。
卻在回程的路上被人迷暈。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遊輪上。
耳邊海風陣陣。
我搖了搖頭,清醒過來。
是江盛。
我以為那晚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確了。
很明顯,現在看來他並不清楚。
「放我走。」
他自顧自將我抱到輪椅上。
推著我從第一層逛到第三層。
遊輪所有的布置和江盛的別墅幾乎是一比一復刻。
似乎這樣就能讓我想起從前的甜蜜。
他還為我親手設計了一整片人造星空。
星星全是由寶石鑲嵌而成。
和上輩子相差無幾。
江盛的審美其實挺好的。
沒有絲毫土氣。
「晚星,好不好看?」
他獻寶似地等我誇獎。
我卻只覺得可笑。
他沒得到我半個眼神。
他喪氣般垂著頭。
「晚星,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我始終沉默。
他又給我看了一個視頻。
上面,是嘴唇被凍得發紫的趙念月。
她模樣很狼狽。
寒冬臘月,江盛讓她泡在水裡,不准上岸。
「三年前她對你做的一切,我都讓她百倍體驗回去了。」
折磨結束後,他就將人丟給了周思凱。
不顧趙念月死死的哀求。
我閉了閉眼。
這個死瘋子。
不理他也沒用,他還能無視我厭惡的眼光貼上來。
26
我開始用其他方法一一絕食。
他也不吃東西。
仿佛也要威脅我。
小時候江盛就這樣。
他不高興就用這招。
直到我屈服,去找他道歉。
我和他就這樣餓了兩天。
終於在第三天中午。
江盛端著粥上來看我。
他好像屈服了,語氣懨懨:
「你要怎麼樣才能吃東西?」
「放我走。」
「除了這個。」
我將熱粥打翻:
「那就拿走!」
他安靜地擦去我手指沾上的粥漬。
讓人又送了新的過來。
在我面前吃著。
我冷笑,諷刺他。
「怎麼?不是說陪著我一起麼?」
他抬眼看我,也不說話。
眼神怪滲人的。
我有點怕,往後縮去。
下一刻,腳踝被人拽住。
唇齒被人撬開,溫熱的粥食被他渡了過來。
「滾一一」
他不顧我的驚恐,也不嫌噁心。
一口一口將整整一碗粥親口喂給我。
「吞下去。」
他強硬扣緊我的下巴不讓我吐出來。
「如果你還想我以這種方式喂你的話,你就繼續絕食。」
我終於妥協。
開始吃東西。
他也不再困著我,允許我在遊輪上自由活動。
現在,已經隱隱能看見岸邊。
27
他似乎也知道我恨他。
並不經常在我眼前晃。
這幾天我都在想要怎麼離開。
這艘遊輪很大,布置也很舒服。
除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汽油味。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我以為是江盛。
便沒有警惕。
直到我的脖頸被抵上把鋒利的刀。
「虞晚星,好久不見。」
是趙念月。
這些年她過得很不好。
三年前還黑亮的長髮如今乾燥枯黃。
臉色也疲憊了許多。
她也看到電視機上對女人的採訪。
一眼就認出是虞晚星。
她明明沒死,卻讓她遭受了江盛的泄恨!
她怎麼甘心。
於是,她潛伏在遊輪底艙,趁江盛不注意時跑了上來。
就是為了和虞晚星同歸於盡。
她不好過,誰也不能好過。
周圍的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著船身。
身下,是深不見底的海域。
我掐緊掌心,深吸了口氣:
「趙念月。」
「如果今天我真的死了,你也要坐牢。」
她笑得癲狂:
「你覺得我現在還怕這些嗎?」
「江盛那個瘋子,在他恢復記憶後,他就把我的東西都丟了出去!」
「他讓我丟盡了臉!」
「他還讓前世那個賭鬼找了過來!」
「他明明知道那個男人上輩子是怎麼對我的!」
沒說一句,她手中就用力一分。
已經有血珠冒出來了。
現在的趙念月已經溝通不了了。
可周圍是波濤洶湧的海浪。
28
「趙念月!放開她!」
江盛知道虞晚星不想看他。
他也不去自討沒趣,不能逼她太緊。
直到送飯他才上來。
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想上前,又顧忌我,又不敢上前。
「你那麼對我,虞晚星也別想好過!」
趙念月瘋魔地笑著。
「你不是喜歡她嗎?不是愛她嗎?」
「那我讓你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
「沒想到吧,我在船邊緣都灑滿了汽油!」
趙念月不明白為什麼重來一世,她還是爭不過虞晚星。
既然如此,大家都別活了。
我不一樣。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求生慾望迫使我咬著牙站起來。
抱著趙念月滾到船正中央。
她被死死勒著脖子也還笑著:
「沒想到你也怕死啊!」
「我們一起去死怎麼樣!」
「說不定,說不定又能重來一次,我就能贏你了!」
我心頭突突直跳。
隨後才感受到她身上濕噠噠的。
還有股難聞的汽油味。
這個瘋子。
她往自己身上也淋滿了油。
在我震驚的瞳孔中,她笑著摁下打火機。
我死命往前跑。
最後落入一個淡淡冷香的懷抱。
「虞晚星,我不會讓你死的。」
是江盛。
在輪船爆炸的最後一刻,男人給我套上救生圈,將我推到緊急救生小艇上。
江家保鏢竟然也跟來了。
江母在看到江盛急匆匆出去時,就喊人偷偷跟上。
但還是晚了一步。
身後,火光沖天。
直抵天際。
江盛沒能及時出來。
強大的刺激下,我昏了過去。
29
醒來後,醫生給我做了全身檢查,沒什麼大事。
趙念月死了。
江盛躺在 ICU 里,遲遲不醒。
江母找我。
想讓我去看江盛。
「晚星,我知道是你。」
原本保養得當的豪門貴婦一夜之間老了十來歲。
鬢角生出些銀絲。
傲氣的人低頭,語調里都帶了哽咽。
「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祈求你,」
「去看看他吧,好嗎?」
江盛現在情況很不樂觀。
醫生說,他的求生意願很低。
江母沒法了。
人走後。
凌心氣狠狠地咬了口蘋果:
「姐姐,他純屬活該。」
「如果不是他,你也不會被那個壞女人恨上。」
我笑著點了點凌心的額頭。
人小鬼大。
但她說得沒錯。
如果不是江盛。
我也不用遭受這一切。
但我還是準備去看他。
有些東西,還是要說清楚。
30
病床上的男人昏迷了一個星期。
到現在還帶著呼吸機。
我輕輕碰了碰那雙單薄的眼皮。
下一刻,那雙黑沉沉的瞳仁無機質地轉動了下。
緩緩掀開, 對上我的視線。
江盛醒了。
我就要去喊人。
他動作更快,摁住我的手背。
啞聲:
「別叫。」
因為動作過於急促, 他又咳了幾聲。
他以為我再也不會來看他。
不確定道:「虞晚星,是你嗎?」
「嗯。」
「虞晚星, 昏迷時我好像看到了很多東西,我們好像有個上輩子, 還結婚了。」
「是不是?」
這是上輩子的事。
我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中的花穗。
「嗯」了聲。
他又問:
「我上輩子是不是對你很差。」
江盛看到化療時的虞晚星一直在哭。
她是那麼愛美的人,為了陪他更久一點。
選擇進行成功率並不高的手術。
頭髮被剃光。
無數次化療, 無數次手術將原本的女人折磨得形容枯槁。
我將問題拋回給他。
「你覺得呢?」
他想了想,說:
「應該是不好,如果好的話, 這輩子你不會不要我。」
我笑了下:
「其實你上輩子對我挺好的,哪裡都好。」
「只是不愛我罷了。」
「上輩子,你躺在我懷裡, 說。」
「你已經對我盡了該盡的責任和義務了。」
「你說你對不起趙念月, 下輩子, 你想陪她。」
他眼睛剛煥發出的光彩驟滅。
江盛扯了扯唇:「哦, 那他真是個混蛋。」
「怎麼會說出那種話, 讓你傷心。」
我有點受不了他的自我感動。
不耐煩道:
「你媽讓我來看你。」
「現在看也看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手指蜷了蜷, 終於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那條紅繩, 我重新去求了一對。」
躺在病床上的江盛讓人拿了進來。
在一個精美的盒子裡。
這次的紅繩, 還串了閃著火彩的寶石。
很漂亮。
但我只是諷刺笑了下,隨後丟進垃圾桶:「江盛, 我們早就結束了, 你明白嗎?」
「我們不可能了。」
江盛覺得心臟又疼了。
覺得醫生是不是沒有好好救他。
他只能不斷找話題:
「你是不是又要回 M 國那邊了?」
江盛知道,虞晚星在國內的學術會議已經結束了。
「差不多。」
「以後我能去看你嗎?以朋友的身份。」
這話很搞笑。
「江盛, 你應該知道,我虞晚星從來就不缺朋友。」
那雙低垂的長睫顫了顫。
江盛想挽留她。
可他沒有任何立場。
她也不要他的紅繩, 也不要他的挽留。
是真的不要。
末了。
拽著我袖子的力道漸漸卸去。
避而不答, 就是最好的回答。
31
江盛非法囚禁被判有期徒刑一年。
因為身體原因,緩期一年執行。
醫院外邊,凌伯和心心在等我。
「姐姐快點, 歡送會就差你一個人啦!」
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虞婉。
「喂,壞女人你想幹嘛!」
凌心將我擋在身後。
我輕輕拍了拍凌心:「乖, 去車裡等我。」
凌心撅著嘴:「那欣欣姐你快點。」
三年不見,女人卻似乎老了十幾歲。
她眼含熱淚看著我。
「那個病,是不是好了……」
我避開她要拉我的手。
眸光冷淡:
「有什麼事嗎?」
她見我生分至極的模樣,語調哽咽:
「晚星,媽媽不知道你生病了,你跟媽媽回家, 媽媽給你做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紅燒肉好嗎?」
紅燒肉。
我小時候確實很喜歡。
可沒有人能喜歡一個東西。
我冷淡地提醒她:
「虞女士,請你叫我凌欣。」
「對不起……」
她畢竟養育了我多年。
這份情,我是還不完的。
走前,我頭也不回道:
「你放心,以後你老了, 我會儘自己的贍養義務的。」
「除此之外,有事沒事都不要聯繫了。」
我緩緩吐出口濁氣。
結束了, 虞晚星。
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晚星……媽媽錯了……」
這次,我沒有回頭。
朝著屬於自己的新生活飛奔而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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