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的同桌成了大明星。
他穿著校服,張揚的藍發染回了黑色,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首次談起他喜歡的人。
他說:「那年夏天,她是我的唯一聽眾。」
此話一出,粉絲們的尖叫聲瞬間被點燃。
與江牧川相關的話題很快都衝上了熱搜。
次日,新晉小花宋昔發出微博:【和以前一樣好聽!】,立刻引爆熱搜。
直到江牧川新歌手稿曝光。
宋昔人設翻車,全網黑,被曝留學期間吸毒濫交,霸凌同學,遭到全網封殺。
1
江牧川今年最後一場巡演在他的母校青城一中舉行。
晚上七點,人潮喧鬧,漆黑的夜色被一片藍色螢光海照亮。
角落裡,肩碰肩,擠滿了人,全是滾燙的期待與吶喊。
身旁的女孩扶正了應援發箍,神情興奮,側身問我:
「小姐姐,你好,我是桃夭,粉了川崽 3 年了,你第一次來嗎?要應援棒嗎?」
說著從身後的背包里,拿出一堆應援物料,有小卡,應援棒,發箍,還有印著 Q 版江牧川小像的扇子,給我發了份後,其餘的就散給周圍的人。
我壓緊鴨舌帽,沖她道謝:「第一次來,來赴約的。」
她眼睛一亮:「哇!姐姐你好好看,有點像宋昔,不過你比她漂亮。她總蹭川崽上熱搜,真討人嫌。」
說起宋昔,桃夭不屑地撇嘴,吐槽,見我沒搭話,轉頭和另一側的朋友繼續聊天。
空氣悶熱,她邊扇風,邊說要不是因為喜歡,這大熱天的,誰會跑到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城市來看演唱會。
沒一會兒,她拿著手機看向我,熱情地拉我進她們的後援群。
桃夭:【姐妹們,我在川崽的演唱會上,碰見了一個好漂亮的小姐姐,她也是崽崽的粉絲,我拉她進群了,大家歡迎!!!】
一川月白:【海豹鼓掌.jpg】
今天夢見川崽了嗎?:【歡迎歡迎!!!我在 1 區三排,結束約個飯?】
……
手機震動不停,打開便是 99+的消息。
我禮貌地回了句謝謝。
桃夭手指翻飛,一直在發消息,直到燈光暗下來的那刻。
——
七點半的體育館,燈光猝滅,被拔掉電源的宇宙,光影只偏愛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年。
他食指輕輕划過嘴唇,喧鬧的人潮霎時安靜。
江牧川站在舞台中央,藍灰色短髮利落地向後梳起,背著吉他,張揚又恣意,笑起來,眼裡盛滿了星辰,像六月的太陽,讓人不自覺地靠近。
霓虹燈下,黑色的襯衣被風鼓起,透過領口,是他鎖骨下突起的疤痕。
前奏響起,南川一中體育館像被點燃的煙花,鼓點砸在鋼架屋頂,砰砰地炸開。
尖叫與搖滾交織著撕裂了無邊的黑夜。
演唱會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快結束時,燈光忽地滅了,耳邊的尖叫聲卻更熱烈了。
覺察我的茫然,桃夭側過臉,額頭的碎發被汗水黏成幾縷,眼睛卻亮得嚇人,扯著快喊啞的嗓子:
「南川演唱會的特別驚喜,首唱新歌《第三十七頁情書》,據說是他喜歡的女孩寫的。
「我就知道川崽不喜歡宋昔,不然早官宣了,崽崽他不是藏著掖著的人。」
我心裡驀地一慟,下一秒,江牧川的聲音從漆黑的舞台響起。
他說:「那年夏天,她是我唯一的聽眾。
「也是這首歌的作詞人。
「我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來,但接下來這首歌我希望她聽見。」
江牧川說完,舞台上的燈光驟然亮起。
淺藍色的光束齊齊打在他身上,舞台上的江牧川穿著舊校服,張揚的藍發也染回黑色,抱著吉他,坐在舞台邊緣,姿態慵懶而洒脫,像從舊時光里直接走來。
他的出現惹得現場粉絲爆發了更強烈的尖叫。
話筒架子搭好,燈光按計劃,分成兩束,一束落在江牧川身上,一束落在觀眾席。
江牧川視線逡巡,隨著分出的光束,落在第三排七座,那是現場唯一一個空位,上面只有一束白玫瑰,花瓣微卷,像那年還未化的雪。
我摸摸口袋裡另一個票根。
第三排,第七座。
大屏里,江牧川愣了下,眉頭微皺。
人群的喧鬧聲慢慢變大。
桃夭倒吸一口氣:「沒!……沒來!
「牛啊!川崽的告白就這樣拒了?!
「唉,川崽都 27 了,高中過期的彩票,咋兌?
「遺憾是常態,哪怕頂流也逃不過。」
我沒回答。
遺憾嗎?不遺憾吧。
很快,他被放聲尖叫的粉絲們吸引,食指貼唇,示意大家安靜。
現場很快安靜下來。
江牧川盤腿坐在舞台的邊緣,一腿微微彎曲撐著吉他,指尖落在琴弦上。
他的聲音低低的,像雪落進火里:
「這是我和她的《第三十七頁情書》。」
十七歲我寫的詞,如今被他重新譜了曲。
就在十年前操場的看台上。
那天的風比今天大,吹得他校服獵獵作響。
他抱著吉他坐在台階上,少年意氣,眼裡似有星辰大海,指尖撥了一下,弦音混著風聲鑽進耳朵:
「紀予希,要是以後成了大明星,來南川開演唱會,你會來看嗎?」
「會。」
「無論我在哪兒,都會回來。」
女孩坐在他身旁,抱著一本物理競賽題冊,遲遲沒有下筆。
少年拿過那本題冊,問她哪題不會,女孩被嚇到,下一秒,臉頰微紅起身去搶。
少年恍然,問她剛剛塗塗畫畫在寫什麼,是不是偷畫他?
「江牧川,你站住,還給我!」
偌大的操場上,打鬧聲混著蟬鳴又落進我的耳朵。
時空重疊,那場早已落幕的暗戀,在重新填詞的結尾忽然得到了回應。
【那句沒說完的告白——是我也喜歡你。】
人潮湧動,燥熱的光束下,我神色木然,心卻像淋了一場滾燙的大雨,耳膜里只剩心跳和鼓點的轟鳴。
2
江牧川的演唱會剛結束,相關的熱搜就已經爆了好幾個。
一時間,全網都順著蛛絲馬跡在找江牧川暗戀的那個女孩。
眼尖的網友很快盯住了演唱會上江牧川穿著的校服。
那件藍白相間的短袖校服上,密密地簽滿了名字。
各路粉絲解析後,發現其中不僅有影帝蔣野、新晉小花宋昔,還有鬼才導演江俞白、金牌律師顧淮和風投界的野玫瑰沈灼意的簽名。
次日,簽名扒出沒多久,一張老舊的畢業照空降進了熱度榜前三。
穿著校服的少年站在第三排的角落,逆著光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而他視線的正前方,和同伴打鬧的少女微微轉頭,抬眼看向他時,明眸桃靨,美得張揚。
在盛夏的陽光里,他們隔著人群相望,熱烈又隱晦地表達愛意。
順著知情人提供的線索,網友隨即認出照片里的女生是新晉小花宋昔。
不到十分鐘,宋昔接連發布兩條微博,衝上熱搜。
3
交班完,我拎著保溫桶剛進醫院,手機叮叮噹噹,粉絲群突然沸騰起來。
【還真是宋昔?!】
【艹,她好裝,還有她的粉絲,成天撕來撕去的,特別煩。】
【川崽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我點開群里微博連結。
9 點 12 分,宋昔發了一條微博。
「他唱歌還是和以前一樣好聽!」
五分鐘後,宋昔的第二條視頻內容瞬間將熱搜引爆。
「後來他成了閃閃發光的大明星,而我的喜歡也只能藏在滿是星光的人海里。」
視頻的第一幀畫面里,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女孩正衝著鏡頭做鬼臉,下一秒,一道低懶的聲音鑽入耳朵,繾綣又溫柔地喊著:「xi xi」。
畫面一轉,是人聲鼎沸的演唱會現場。
霓虹光束划過的瞬間,她在萬千人海里呼喊著江牧川的名字,眼裡都是光。
視頻的最後,宋昔戴著藍白色口罩和大屏上的江牧川揮手再見。
粉絲紛紛湧進評論區:
【JMC 的演唱會我也去了,真的好好聽。】
【炒作精要是去了,怎麼沒在三排七座,我們川崽喜歡的才不是宋昔!!!】
【是誰被校服的子彈擊中了!我一直以為江牧川和我家小野是死對頭,沒想到是好兄弟!】
【江牧川怎麼會不喜歡我家昔寶!演唱會昔寶去了,只是低調,才沒去三排七座的!】
【宋昔平時就愛蹭川崽熱度,怎麼偏偏放過這次?】
【小道消息,江牧川後天要去參加他們班的聚會,而且蔣野也會去!】
【評論區有沒有參加的?求兩大男神同框照。】
【好巧,昔昔接下來的行程也在南川!】
【川哥,我們昔寶真的好喜歡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
還沒看完評論區,叮噹兩聲簡訊提示音響起。
我打開一看,是沈灼意的,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
【今年年初老班查出了阿爾茨海默症。
【我們探望過幾次,他次次都念叨著你。
【他說,想再看看你,看看他當年最得意的學生。
【周三晚上七點,盛世華庭,你還有點良心就來送送老班吧,下周許師妹就帶他出國了。】
我停下腳步,指尖在對話框停留,呆愣了片刻,才把手機放回口袋。
這些年,我手機號一直沒變,收到了許多他們的消息,但都沒回。
唯一堅持著的就只有沈灼意了。
4
周三,快下班時,領班在對講機里喊我。
「紀予希,今晚 B18 包廂,有個同學會,夜班費加倍,你看能不能頂上?」
我想拒絕,手機彈出醫院催費簡訊:【姜女士化療欠費 22 萬】。
我咬牙按下對講機:「好。」
——
B18 包廂,要一瓶紅酒和兩瓶威士忌。
我拉緊口罩,敲門進去,托盤上醒酒器里的紅酒晃出層層波紋。
燈光昏黃,煙霧繚繞。
包廂里大約有 20 多人,有在拼酒的,有在玩牌的。
「川哥,有說啥時候來嗎?」
左臂紋著臥龍的紅毛,抖落指間的煙灰問他右側右臂紋著鳳雛,渾圓肚皮上裹著一件泛黃襯衫的黃毛男子。
看見熟悉的紋身,我後退半步,忍住噁心,如血的紅酒倒進他的杯里。
黃毛男子撓頭,指尖的黑垢又厚了一層,拿出手機給江牧川發信息。
「他說在接老班,堵車,晚點到。」
聽見這頭的動靜,宋昔不經意撇了他們一眼,放下手裡的牌,饒有趣味地盯著我:
「那個誰,幫我倒一杯紅酒。」
我低頭,取出新的高腳杯,倒好,彎腰放在宋昔手邊。
剛鬆一口氣,手被拉住。
我轉頭,壓低嗓音:「這位女士,你需要什麼?」
宋昔的小跟班李娜,拽著我的手腕,站起身,想拉下我的口罩。
「捂得這麼嚴實,是偷溜進來的私生粉吧!摘下口罩給我們瞧瞧。」
我捂緊,解釋:「最近流感,怕傳染給客人。」
李娜聞言退後,看了眼宋昔,雖拉遠了距離,卻依舊拽著我。
「不行,你拿下口罩,我看看你是不是私生粉。」
我用力掙開她的手,質問:「是不是私生粉,拿掉口罩你就認識了?」
「那……就讓你們經理來認。」
「嘖,廢話真多!」話音剛落,紅毛擒住我,拉下口罩。
「紀予希?!」有人驚呼。
李娜眼裡滿是惡意,捂嘴笑:
「殺人犯的女兒來端盤子?這飯我可不敢吃!」
鬨笑炸開。
我慘白著臉,呼吸急促,後退時踢翻了一旁的椅子。
宋昔倚在桌邊,白裙勝雪,指尖輕敲杯壁,抬眼示意。
紅毛笑得猥瑣,堵住我身後的路。
他身旁的黃毛則拽緊我的手腕,肥膩的手指貼著我的肌膚上下滑動,指縫裡帶著黑垢,身上的汗煙味熏得我想吐。
我用力掰他的手,踢他的腿,沒掰動。
身側的李娜拿起醒酒器逼近。
紅色液體在玻璃瓶晃蕩,她笑得像毒蛇:
「紀予希,優等生,親媽卻是個患有精神病的殺人犯!」
她尾音拖得極長,尖利得像釘子劃玻璃。
說著手不斷抬高,紅酒從我的頭上潑下,落在白色制服上。
我拿出紙巾狼狽地擦拭,可它卻像那年在血里化開的雪,怎麼也擦不幹凈。
紅毛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咱要不看看她有沒有藏什麼攝像頭。」
「現在微型攝像頭可小了,那可得好好找找。」
黃毛應和著,滿臉堆笑擠出層層褶子,眼神一寸寸往下挪,渾濁的眼珠粘在我身上亂瞟。
一個按著我,一個不懷好意地檢查我的衣服,趁機揩油。
「這皮子還和十年前一樣嫩啊!」黃毛彎腰湊近,酒糟鼻幾乎蹭到我頸間,喉間發出怪笑,藏著黑垢的手指不停摩挲,嘴裡散發出難聞的惡臭。
我像一條瀕死的魚,不斷掙扎,蛄蛹,想逃離那些骯髒的手。
鬨笑聲,議論聲和十年前一樣,密不透風地砸進我的耳朵。
「就這,還是咱們班成績最好的學生,真他媽勵志。」
「我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畢竟同學一場。」
「就你他娘的大義,方才怎麼不見你攔,光說風涼話!」
「我這不是覺得不會發生什麼,大家笑一笑也就過去了,誰知道他們鬧成這樣。」
……
我停止了掙扎,嘴角微翹,眼裡閃過興奮的光芒,喃喃著:「你們該死,都該死,欺負她的都得死!」
5
下一秒,門卻砰地被推開,走廊的光斜切進來。
江牧川一身黑,外套搭在臂彎,桀驁的眉眼被燈影壓得鋒利。
宋昔立刻上前,扶起我,微咬唇瓣,怯生生地看著我:「予希,你不要生氣?娜娜她不是故意的。」
頭髮上沾染的紅酒滴答,滑落在她的胸前,紅色的酒在白裙上,暈開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這是怎麼了?」
我抬頭,笑容還沒收住,便對上江牧川的視線。
我瞳孔微縮,掩住翹起的嘴角,低下頭看著身上被染了一片紅酒漬的工服。
嘖,怪難洗的,這要不要賠錢啊。
頭髮上的紅酒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