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以前都是你帶我的啊!」
她不甘心地說,試圖用過去的情分來綁架我。
我看著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翹了一下,形成一個俏皮的弧度。
「是啊,」
我輕快地說:
「可我現在,更忙了唄。」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睛裡燃燒著怒火,卻又不敢真的對我發作。
畢竟,在公司的層級里,我確實是她的上級。
她可以不尊重我,但不敢公然得罪我。
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抓著她的文件夾,氣鼓鼓地轉身走了。
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每一下都帶著泄憤的力道。
我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但我顯然低估了她的心胸和手段。
5
從那以後,公司里開始流傳一些關於我的閒言碎語。
有人說我仗著自己是小組長,打壓新人。
有人說我嫉賢妒能,不肯教東西。
還有人說我心胸狹隘,因為一點小事就給人穿小鞋。
這些話傳得有鼻子有眼,雖然沒人敢當著我的面說。
但那些躲閃的眼神和竊竊私語,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
除了散播謠言,她還開始給我使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絆子。
比如,有一次部門開會需要一份關鍵數據。
她明明前一天就已經整理好,卻故意拖到會議開始前一分鐘才發給我,害我差點來不及列印分發。
再比如,客戶那邊更新了需求,她接到電話後,隻字不提。
直到我向客戶確認進度時,才發現信息出現了斷層,不得不帶著整個小組熬夜修改方案。
這些事情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重大損失,但就像鞋子裡進了一粒沙,走起路來硌得慌,讓人煩不勝煩。
每一次,我都憑藉著自己的經驗和謹慎,一一化解了危機。
但那種被人從背後盯著,時刻提防著被捅一刀的感覺,真的非常不爽。
我一手帶出來的人,如今卻成了我在職場上最大的麻煩製造者。
這齣農夫與蛇的故事,被我親身演繹了一遍,真是諷刺。
那天早上,我到公司的時候,空氣里還瀰漫著咖啡機運作的低吼和印表機吐出紙張的清香。
我剛在座位上放下包,就注意到辦公室里不尋常的騷動。
李雪像一隻沒頭的蒼蠅,在工位之間穿梭。
她的頭髮有些凌亂,平日裡精緻的妝容也花了。
眼眶紅腫,一看就是哭過很久,而且沒睡好。
她壓低了聲音,但那股焦灼和懇求的意味卻穿透了辦公室的背景噪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她先是湊到小張那裡,說了幾句。
小張為難地搖著頭,指了指自己排得滿滿當當的日程表。
她又轉向隔壁組的老王,老王聽了沒幾句,就藉口要去抽煙,匆匆溜了出去。
她像是在溺水,拚命想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漂過的浮木。
每一個被她問到的人,都用一種摻雜著同情和疏遠的眼神看著她,然後用各種無可挑剔的理由拒絕了她。
大家或許會同情她的遭遇,但沒人願意拿自己的工資去為她冒險。
終於,她的目光掃到了我。
那一刻,她的眼睛裡迸發出一線希望的光,仿佛我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她幾乎是踉蹌著衝到我面前,雙手撐在我的辦公桌隔板上,身體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顫抖。
「清姐。」
她的聲音沙啞,帶著哭腔。
「你幫幫我,求你了。」
我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她。
我沒說話,等著她繼續。
「我爺爺……我爺爺昨天晚上走了。」
她說著,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下,在她花了的粉底上衝出兩道狼狽的溝壑。
「家裡人剛打的電話,讓我趕緊回去。」
「我……我得回去。」
我心裡沒什麼波瀾。
「我去找了孫經理請假,」
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他不批。」
她的敘述很混亂,但我還是拼湊出了全貌。
6
孫經理就是我們部門那個以刻薄和不近人情著稱的領導。
他先是官僚氣十足地質問她:
「你怎麼證明你爺爺是你爺爺?」
等李雪把手機里存著的戶口本照片翻出來給他看,他又換了另一套說辭。
「現在請假太臨時了,公司規定,請假至少要提前一周申請。」
「你這一下子要走這麼多天,你手頭上的項目怎麼辦?耽誤了工作誰負責?」
「你要是就這麼走了,那就按自動離職處理,直接開除。」
孫經理的話,我一點也不意外。
這就是他的風格,冷酷,沒有人情味,一切以規章制度和他的業績為準繩。
「我沒辦法了,」
李雪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伸手抹了一把,卻把妝容弄得更花了。
「我只能找人換班。可是他們……他們都不願意。」
她抬起頭,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裡充滿了哀求,直勾勾地盯著我。
「清姐,我知道我以前不對,但這次不一樣,這是我爺爺……」
「就這一次,你幫我頂幾天班,行不行?」
「等我回來,我加倍還給你,我幫你上半個月的班都行!」
她的話語很懇切,姿態也放得很低。
如果換作任何一個和我沒有過節的同事,或許在這一刻,我真的會心軟。
畢竟,死者為大,親人離世的悲痛,是人之常情。
可是,我看著她這張梨花帶雨的臉,腦海里浮現出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是她為了和男朋友約會,心安理得地讓我被記曠工、扣掉三倍工資後,那副俏皮地吐著舌頭說「忘了唄」的無所謂。
是她轉正後,那張迅速冷下來的、寫滿過河拆橋的臉。
是她在我拒絕幫忙後,在背後散播的那些關於我心胸狹隘、打壓新人的謠言。
是她為了給我使絆子,故意拖延提交重要數據,故意隱瞞客戶更新的需求,害得我們整個小組跟著一起熬夜加班的那些夜晚。
那些被她輕描淡寫抹去的傷害,那些被她當成理所當然的自私行為,此刻都變成了我心頭一層堅硬的冰。
她的眼淚再熱,也融化不了這層冰。
我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
我的猶豫,在她看來,大概是又要拒絕的意思。
她急了,那份剛剛還卑微到塵埃里的姿態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口不擇言。
「劉清,你到底什麼意思?你還在記恨以前那點小事嗎?」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尖銳的質問。
「當初我是你帶進公司的,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你教的!」
「現在我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作為帶我的師傅,難道不應該負起責任來嗎?」
「負責?」
我終於開了口,重複著這個詞,感覺荒謬得像在聽一個笑話。
辦公室里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同事們,因為她這聲拔高的質問,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這裡,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團被我壓下去許久的火,又一次躥了起來。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因為激動和委屈而扭曲的臉。
看著她眼睛裡那種「我弱我有理,你強你活該」的邏輯。
心底最後一點可能存在的憐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笑了笑。
「李雪,」
我叫了她的名字,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辦公室里,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我拒絕,我不會幫你的。」
7
她的表情僵住了,像是沒聽清我的話。
我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的手肘撐在桌面上,用一種平穩到近乎殘忍的語調對她說:
「我不理解,你為什麼非要換這個班?」
她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同事們也都屏住了呼吸,誰也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說:
「去參加葬禮,你爺爺就能活過來?」
李雪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劉清……」
「你?ū??……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緊接著,她像是被人點燃了引線的炸藥桶,猛地爆發了。
「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爺爺去世了!你竟然說這種話!你是不是人!」
她嘶吼著,眼淚和著花了的妝,在臉上沖刷出痕跡。
那聲音不再是哀求,而是憤怒和控訴。
我沒有動,也沒有被她這副癲狂的模樣嚇到。
我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個我曾經手把手教導,如今卻視我為仇寇的人。
她的悲痛是真的,但她的自私也是真的。
當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就成了一種極其醜陋的綁架。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說?」
我開口。
「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有我自己的工作要處理。」
「你能體諒我一下嗎?」
我頓了頓,看著她那雙因憤怒而充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補充道:
「就像當初,你男朋友來找你的時候,你曠工害得我被扣三倍工資,還讓我強行體諒你一樣。」
「還有,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給我使絆子嗎?」
「我體諒你已經體諒得夠多了。」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她燃燒的怒火上。
她愣住了,那股囂張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
但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攻擊點,那是一種本能的、不講道理的自我辯護。
「那怎麼能一樣!」
她尖叫起來,聲音愈發刺耳。
「那點小事你也要記恨到現在?」
「劉清,我沒想到你這麼小氣,這麼斤斤計較!」
她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
辦公室里開始有了些微的騷動,一些同事的眼神里流露出幾分對她的不贊同。
「小氣?斤斤計較?」
我重複著這兩個詞,氣得笑了起來。
那笑聲很輕,卻讓李雪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李雪,你沒聽過一句話,叫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嗎?」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以為?ü?我賺錢很容易嗎?你以為我坐在這裡,錢就會從天上掉下來?」
「當初帶你的那段時間,為了幫你改方案、理數據,我花了多少額外的時間去處理我自己的工作?我加了多少個沒工資的班?」
「我以為我帶出來的是個能並肩作戰的同事,沒想到,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將她眼底的慌亂和心虛盡收眼底。
「我怕你這次請假回去,半個月不回來。」
「等我再去找你的時候,你又俏皮地吐吐舌頭,說一句『忘了唄』。」
「我怕孫經理再扣我三倍工資的時候,我上哪兒說理去?」
「我怕你什麼時候,又會在我背後捅我一刀,咬我一口。」
「所以,對不起,這個班,我換不了。」
「你自己想辦法。」
8
我說完,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李雪張著嘴,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最終,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眼神空洞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混雜著怨毒、不甘和徹底的絕望。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辦公室。
那背影,狼狽得像一隻斗敗了的野狗。
她還是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