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說我爹是下凡歷劫的戰神。
為了獨占他,神女虐殺他的妻女。
「你愛的人是我。這些凡人不過螻蟻,不配跟我共享你。」
為了讓他元神歸位,神女將他扔進魔窟,遭萬魔啃食,身魂俱滅。
可,戰神是我啊。
我要踏蒼穹,碎凌霄,屠盡眾神。
01
神女騙了我爹。
她逼我爹在我和我娘之間選擇一人而活。
我娘主動撞柱而亡。
哪怕我患有心疾,只有兩年的壽命。
她還是想要我活:
「神女,求你放了我女兒!
「她是個痴兒,又有心疾,求你放過她!」
我爹下跪,磕得滿頭都是血。
神女降下靈火,將我燒成了火球。
她說:「蘇驍,你愛的人是我。
「這些凡人不過是螻蟻,不配跟我共享你。」
靈火如巨蟒,吞噬全村。
外公外婆撲在我娘的屍體上,瞬間燒為一團。
隔壁的王嬸兒半邊身子卷著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三歲的孫女扔進河裡。
在她絕望的哀號聲中,河水如同燒滾的鐵漿,將小孫女的身體燙爛。
不消片刻,全村沒有一個活口。
02
我沒有死。
代替我被神女燒成火球的是小狸奴。
我出生的那天,它來到我家,陪我一起長大。
原來,它是妖。
神女來之前,它幻化成為我的模樣,將我藏在地窖里。
我聽到娘親撞柱而亡時發出的怦然聲響。
聽到爹爹的痛哭求饒。
聽到全村村民的絕望哀號。
我不哭不鬧,呆呆地坐在地窖里。
神女擄走了爹爹後,小狸奴撲滅身上的火球,將我從地窖裡帶出來。
它像只巨獸,擋住狂舞的靈火。
低頭對我說:「主人,不要擔心。
「我有九條命,不會死的。」
它叼著我,穿梭在漫天火光里。
身後的靈火狂追,燒焦它的皮毛,直到它的全身。
劇痛讓它想要打滾哀號。
偏偏它咬緊了嘴,不肯鬆口。
它知道,一旦鬆口的話,我就會掉進靈火里。
天色大亮,靈火徹底熄滅。
它轟然倒在地上,變成小小的、黑黑的一團。
直到它死,都緊緊咬著我的後領衣服。
03
我是個痴兒,不懂小狸奴為何捨命救我。
我脫下外衣,裹住小小的它。
就像是它還活著,將它抱在懷裡。
渾渾噩噩地四處流浪。
臉髒了,本能地喊娘親。
肚子餓了,本能地喊爹爹。
他們倆沒有像是往常那樣出現。
輕柔地擦凈我的臉,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
冰涼的狸奴焦骨,化作燒紅的劍。
刺穿我的心口。
火辣劇痛的傷口,呼呼地灌著冷風。
我患有嚴重心疾,活不過十三歲。
我不懂,這麼痛苦地活著,為了什麼。
這一日,我踏過滿是屍骸的街道,進入神女廟。
數十個信徒虔誠又絕望地跪在神女像前,祈求神女能保護他們。
神女拋棄了這些信徒,任由他們死去。
我迷茫地看著高高在上的神女像。
腦海里清晰地浮現撞柱而亡的娘、跪地求饒的爹、被河水燙爛身子的女童、至死都咬緊衣服的小狸奴。
耳邊迴旋著村民的痛哭哀號,讓我混沌的大腦,變得清明起來。
娘親和爹爹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即便生下一個短命鬼,也沒有影響到他們倆的感情。
即使爹爹真的是戰神轉世,可現在嫁給爹爹、為爹爹生下我的人,是娘親啊!
憑什麼神女要擄走爹爹,虐殺我和娘親?
村民跟神女的愛恨又有什麼關係?
憑什麼神女要放火燒死他們?
就因為凡人是她口中的螻蟻嗎?
不問因果,她想殺便殺?
可她不是神女嗎?
為什麼她沒有庇佑蒼生?
「為什麼!
「為什麼!」
遲來的痛苦,如同利刃,將我千刀萬剮。
我泣血質問高高在上的神女像。
神女像閉口不答。
嬉笑聲從她身後傳來。
「嘻嘻……神女引我入城,屠殺全城百姓,就是為了逼戰神歸位啊。」
蛇頭人身的魔物,從她身後走出來。
它的紅衣,是用鮮血染成的,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匯成溪流,流向那些死掉的信徒。
它的手裡把玩著一條斷臂。
那條斷臂的手腕上,綁著紅繩,紅繩上繫著一道平安符。
那是娘親在神女廟裡,為爹爹求來的平安符。
這條斷臂是爹爹的。
「戰神的轉世,就是個廢物。
「我只是個小小的魔,就能輕易地砍斷他的手臂。
「當著他的面,我殺了一個又一個的百姓,他只會向神女跪地求饒。
「他說,他不是戰神。
「他說,他用自己的死,換全城百姓的活。
「神女很生氣,大罵那個廢物沒有一點戰神風範。
「神女命我騎馬拖行那個廢物。
「後背大腿的血肉,全都被磨掉,露出白骨。
「廢物沒有喊疼。
「他喊的是翠翠、珍珍。」
翠翠是我娘的名字。
珍珍是我的名字。
我的心疾發作,劇痛來襲。
在魔物撲向我的一下秒,我用來防身的短刀,刺穿了魔物的心臟。
我看著它倒在地上的屍體。
明白我堅持活下去的目的。
找神女報仇,救回爹爹。
我能殺死魔物,便能殺死神女。
04
我抱著狸奴焦骨,四處找尋神女的蹤跡。
神女所到之處,留下一座又一座的死城。
我見到幸運活下來的百姓,辱罵爹爹不配做戰神的轉世,咒他趕緊去死。
這些活在痛苦裡的人,同樣辱罵戰神,罵他沒有能力再庇佑他們。
他們被魔物屠殺的時候,是神女救下他們。
他們變成神女的信徒,拆毀一座座的戰神廟,建起新的神女廟。
這一天,我倒在神女廟前。
廟前是死掉的神女信徒。
我面露死相,青中泛紫的手指,用力地撐在台階上,想要站起來。
我沒有殺死神女。
我不能死。
我抬眸,看到一個清瘦單薄的背影,站在神女像前。
她大聲地說:「我跪父跪母,不跪神女。
「神女的心太狠了!眼睜睜地看著魔物殺死我的父母和城中百姓!
「她對不起蒼生,有何資格享受蒼生的香火!」
她要砸掉香爐,身側跪地的男子,劍鞘砸在她的膝窩上。
她被迫跪在神女像前,腥紅著眼,看向白衣男子:「師父!」
男子面容俊秀,神情無悲無喜,帶著一絲憐憫的神性,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女像:
「青嵐,你不懂神女。
「神女是為了戰神歸位,才會任由魔物屠殺你的父母,還有滿城百姓。
「魔族即將來襲,唯一能夠跟魔族首領對抗的神,便是戰神。
「若他還不歸位,那麼天下蒼生全都成為螻蟻,任由魔族砍殺。
「神女願用幾十萬百姓的死,換回戰神歸位,便是天下蒼生之福。
「那些百姓能被神女所用,是他們的福氣。有神女的庇佑,他們會有幸福美滿的下一世。
「你應該恨的人,是轉世戰神。是他不肯讓戰神的元神歸位。」
劍鞘抵住青嵐的膝窩。
她起不來身。
額角繃起股股青筋。
她的眼神滿是屈辱和憤怒。
她恨不得燒毀神女像。
她卻說:「師父,我錯了。我會潛心修行,成為神女最忠誠的信徒。」
我撐起的身軀,又倒在地上。
徒然地睜大爬滿血絲的眼睛。
原來要殺神女的人,只有我。
這天下之大,我找不到一個同謀。
那我不能死。
絕不能死。
05
這一次,我依舊沒有死。
我被這對師徒帶回凌雲宗。
凌雲宗是天下第一宗門。
同時,也是最接近神族的宗門。
現任宗主便是青嵐的師父——沈燕回。
百年來,他是唯一一個修行已滿,即將飛升的宗主。
看到我醒來,青嵐高興又有一些難過:
「你的心疾很重,我剛入宗門,沒有靈石能夠購買藥材。
「對不起,短時間內,我救不了你。
「雖然很辛苦,但是請你務必堅持下去。
「師父說,我的水靈根很是純凈。我會努力修行,獲得靈石和藥草救你。」
我摸著綁在胸前的狸奴焦骨,問她:「你我素不相識,為何救我?」
青嵐的眼睛很亮。
她輕輕地抱住我,在我耳旁說:「我能看出來,你也是被神女害得家破人亡。
「我需要同謀,哪怕這個同謀什麼都做不了,只要陪在我身邊,讓我知道,天下之大,並非只有我要殺神女便好。」
06
青嵐說到做到。
每天天不亮,她都努力修煉術法,直到月上柳梢頭。
沈燕回說,凌雲宗不收閒人。
毫無靈根的我,拖著病體,在凌雲宗內打雜。
我答應了青嵐。
即使再辛苦,我也要努力活下去。
凌雲宗的弟子,閒來無事便下了賭注,賭我何時何地會斷氣。
青嵐掀翻賭桌,將所有參與賭局的宗門弟子,包括大師兄在內,全都痛揍了一番。
這些自命不凡的宗門弟子,早就看不慣青嵐出身寒門的女娃,天賦絕佳,被師父悉心教導。
當青嵐練習術法的時候,這些宗門弟子便捉弄我,就像是捉弄一條狗。
即使我心疾發作,隨時會死。
這日,頑皮的小師弟搶走了狸奴的焦骨:
「咦惹!這是什麼東西?髒死了!」
他作勢要將焦骨扔進茅廁。
我將他撲倒在地,一口咬住他的脖頸。
看熱鬧的宗門弟子對我拳打腳踢,可我就是不鬆口,死也不鬆口。
沈燕回出現,凌雲鞭捲起我的身體,摔在地上。
小師弟捂著鮮血直流的脖子,大聲說:「師父,殺了她!」
「此女心性惡毒,凌雲宗留不得你!」沈燕回淡淡說道:
「師父,你眼瞎偏心!」
青嵐趕來,將我護在身後。
她攥緊拳頭,單薄的身體,氣得發抖:
「惡毒的是這些宗門弟子!仗著術法在身,欺辱珍珍!
「這樣欺凌弱小的宗門,我不會留下來。
「珍珍走,我也走!」
沈燕回面色依舊,可是從他身上傳來的威壓,嚇得所有宗門弟子,跪了一地。
青嵐沒有跪。
摔在地上,全身骨架都要散開的我,吃力站起來。
沈燕回說:「罷了!蘇珍珍命不久矣。即便你執意干涉她的因果,也不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