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5日
已經很久沒有寫日記了。
我們的機艙里,至今為止已經自殺了四個人了。
加上之前凍死的那個男人,一共五個,都摺疊著塞在了衛生間裡。
大家也都逐漸發現了身體的異樣,我們不想尿尿,也不想吃飯,廁所成了擺設,乾脆用來放屍體。
期間大家也都接受了現實,有時候會圍在一起聊天,甚至會相互打氣堅持下去。
梅枝跟我說的話最多,不聊天的時候就在一旁念經。
她說她原本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偷跑上來的,沒想到會出這事兒。
又說這是佛祖的懲罰。
我都覺得她是胡言亂語,佛祖看不見,我們消失在了一個沒有佛祖,沒有世間萬物的地方。
我看了相冊里的照片,想家人。
想兒子。
周圍的變化像是規律一樣,偶爾就會有極端嚴寒的時候,需要每個人輪流守夜。
輪到我守夜那天,空氣又開始瞬間降低。
我拍醒了大家,一番商議之後,跟另外一個中年男人去廁所。
把那些死者的衣服都拔下來。
起碼剩下的人要活著。
可打開門的時候,廁所卻是空的。
四周都沒有蹤跡,那些人的屍體不知道去了哪裡。
機艙里又開始議論了,可眼下離奇的事情太多,我的腦袋好像在這段時間裡逐漸變得緩慢,甚至連這些事情都懶得思考了。
無法形容是以什麼心情寫下今天的日記,前排坐著的女人,她的孩子凍死了。
怪我吧,沒能拿到衣服。
2023年10.1日
國慶節了,沒有任何喜悅。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機艙里的所有人都像是機器一樣。
大家一起說話的時間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都是像木頭一樣坐在那裡。
那個死了孩子的女人瘋了,這些日子也只有她的哀嚎聲能讓人感覺到還活著。
梅枝一直在念經,她說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希望能在這裡給女兒祈禱,今後遇到一個好男人。
「那不就是我兒子嗎!」
我打趣她,她這幾個月頭一次笑了。
「也行,如果是那樣的話。」
「也好。」
好個屁。
我心底罵了一句,我兒子那損齣兒,不得給她姑娘嚯嚯了。
被困在這架飛機上已經7個月了,時間成了無關緊要的東西,大家說這樣子還不如死了。
往往這個時候梅枝就會出來給大家念佛經,但還是那句話——
沒啥屌用。
時間被淡化的時候,就像睡覺。
之前聽兒子說過,地球是一個三維的空間,那如果像這樣把時間線抽離,人生活在二維的空間裡,會不會變成平面小人?
周圍還是黑漆漆的,從相冊里翻出了之前在北京和兒子的合照。
把天安門下的旗幟放大了。
畢竟是國慶,唱了首國歌。
2023年12.1日
睡得時間越來越久了,這一次居然睡了大半個月。
或許我們真的會像梅枝說的一樣,進化成外星人,那大概是沉睡星人。
2025年4.1日
倖存者里又有兩個人自殺了。
是我睡夢中的事兒了,梅枝哭的很慘,不知道那些人的生死干她鳥事兒。
「一家三口啊!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冷血無情?」
周圍醒著的人都在搬運屍體,她握著一支鉛筆:
「他們用的這個。」
「在我們都睡著的時候。」
我低下頭,她手心裡是一隻兒童鉛筆,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枯了。
「死了也好,省的在這裡受罪。」
梅枝震驚地看著我,好半天又去念經了。
我起身去幫忙,照例把屍體扔進廁所。
那小孩子身子硬邦邦的,摔在廁所里的時候就直勾勾的看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好像看見他眨了眨眼。
圓溜溜的眼眶窩發黑,像個木偶。
回到座位上,我意識到了身體的變化。
情緒好像被抽離,身體仿佛是一個空殼子,任何有關於情感的東西都開始模糊。
甚至看著梅枝,我有些面生。
我要不記得他們了。
2025年4.2日
在梅枝的提一下,我給每個人都拍了照片。
有幾個倖存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都拍上了。
守夜的規律早就沒了,我看趁著凌晨又去了一趟廁所。
屍體果然又不見了。
回來的時候順手把客艙的燈關了一半,有個孩子還沒睡著,自顧自地看著一本畫冊書。
我路過時多看了一眼,心底猛地一驚。
身體的感官有些退化,好一會兒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從腳尖逐漸網上蔓延。
那個小男孩……
太眼熟了。
我看了眼他手裡帶血的鉛筆,轉身回到位置上。
掏出手機把今天拍的照片翻了個遍,確認沒有這個身影。
因為他昨天就死了。
是我親手把屍體扔進的廁所。
事情變得越來越奇怪了,只有最後排的男人醒著,我小心翼翼的挪過去,用手機跟他說了這件事,卻不見他回應。
那張臉青白,看著像是紙人。
這次不用看手機了,我確認今天的照片里沒有他。
「你,你到底是誰。」
他笑著看著我,卻不說話。
這氣氛詭異的嚇人,我瘋了一樣地跑回座位,搖醒了梅枝。
她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了。
「死而復生?!」
梅枝瞪了眼,跟我一起走到了后座。
那男人只是淡淡的看著我們,也沒有做出攻擊,只是僵硬地笑了笑。
「你們終於能看見我了。」
梅枝嗷一嗓子,躲在我的身後。
「你到底是誰!」
那男人思考了片刻:「這個空間裡的生命體,或者說是……意識體。」
這些詞語我之前都聽兒子說過,可一竅不通。
梅枝反倒是來了精神。
「你是說鬼魂兒?」
那男人頓了一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是這個意思。」
「但是我們和你們的溝通聯繫,是不同的空間維度,所以你們看不見我們的形態。」
我有點摸不到頭腦:「現在不是看見你了嗎?」
男人沒回答,反倒指了指我反問:
「你覺得你現在是什麼?」
「我是什麼?我肯定是人,難不成是個畜生?」
他卻搖頭:
「從你們進入這個空間開始,身體就出現了變化,或者說是進化。」
「你們逐漸的朝著半高等的生命體靠攏,所以逐漸地可以跟我們取得聯繫。」
「取得聯繫是什麼意思?」
他沉思片刻,指了指窗戶。
「你們進入這個區域的時候,應該看到了類似於光圈的東西吧,那個就是我們的形態。」
梅枝張了張嘴:「你們是光?」
「那只是一種類似於你們地球的形態而已,這是視覺上的聯繫,而現在是和你們在同一維度下語言的聯繫。」
我理解不了,但逐漸做磨出來了這個大致的意思。
「也就是,你借這個身體跟我們說話是嗎?」
「差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