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鍾燃對視了一眼,默默記下了這句話。
每個靈體在形成惡鬼前,都有著很大的執念,這些執念也被靈異社稱為——
禁令。
惡鬼主動要求張曉不准單獨半夜出門,很明顯就是一條禁令。
緊接著,是第二盤錄像帶。
陳彥俊,20 歲,叛逆少年。
他似乎格外受惡鬼的關心,一日三餐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然而爭吵發生在第七天,陳彥俊不顧父母的阻攔,帶了一杯從外面買回來的咖啡,走進了臥室。
然後再也沒能走出來。
7
我和鍾燃看完了所有的錄像帶,總結了七條禁令。
一、半夜不要單獨出門;
二、不能喝陌生人給的東西;
三、進入公寓後,必須立刻回家不要在別處逗留;
四、12 點過後,絕對不能走出臥室門;
五、不要帶陌生人回家;
六、除了父母之外,不要相信公寓的任何人;
七、永遠不要質疑父母的愛。
想起自己剛才貿然衝出來,我心底頓時一陣冷汗。
幸好我回去叫了大家一起來,不然說不定現在就身首異處了。
往後只要避開這些禁令,說不定就可以安然無恙地活下去了。
我跟鍾燃小心翼翼地收好筆記本,正準備推門回家,卻忽然看到門外的把手上塞著一張紙條。
【你的父母是假的,不要相信他們說的話,今晚 12 點來 404,只有我能幫你。】
我們的房間是 403,那位偷窺狂所在的房間 402。
而現在是晚上 11 點 50,一旦選擇赴約,意味著需要打破第四條禁令。
可聽來信人的語氣,明顯是知道些什麼,說不準跟之前的失蹤者也有關。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我自己過去,反正我能無限復活,頂多是被鞭屍而已。
鍾燃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不行!
「既然我們是搭檔,就不能放任你自己去送死。既然他們不讓出門……」
他轉頭看了一眼被風吹起的窗簾,直接帶我走到了陽台上。
「既然不能出門,那我們走窗戶不就不算違反禁令了嗎?」
話音剛落,鍾燃跳上護欄,隔著兩米的距離,直接翻窗跳進了對面的陽台,然後朝我伸出了手。
8
等我們拉開門時,客廳的時鐘正好指向 12 點的位置。
一個短髮的男人背對著我們坐在躺椅上,脊背消瘦,露出的手臂宛如枯槁。
而這間屋子裡的所有家具,都被蒙上了白布,顯然很久沒有被打開。
「你們終於來了。」
他終於起身,借著月光,我們這才看清他的正臉——
眼圈烏青,臉頰凹陷,說是骷髏也不為過。
鍾燃把我往後拉了拉,開門見山:
「你說能幫我們是什麼意思?」
男人笑了笑,端來了兩杯水。
「簡單來說,你們房間裡的父母,其實是惡鬼假扮的,但是惡鬼身邊都有磁場結界,所以你給你們真正的父母打電話也不會接通。
「那個房間裡已經有很多人死去了,只要你們待到第七天,惡鬼就會對你們下手。」
我和鍾燃默契地都沒動桌子上那杯水,反問他:
「那惡鬼為什麼要這樣做?」
男人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接受了這些,畢竟現在很多人都是無神論者。
沉默片刻,他忽然看著我們。
「你們聽說過九子獻祭嗎?」
世人皆說貓有九條命,因為生死魂魄需要九個輪迴。
人也一樣。
枉死的人因為極大的怨念,魂魄不願意消散,就會變成惡鬼留在陽間,不得輪迴,也就無法重生。
可如果他們身邊正好有九條性命離開,形成九次輪迴,他們就能跟著最後一次輪迴重生。
也就是所謂的復活。
我聽得一頭霧水,好在一旁的鐘燃幫我解釋:
「意思就是這個惡鬼在卡 bug。」
哦,頓時就懂了。
9
「我一直住在這裡,根據我的觀察,他們已經取了七條人命了,再加兩條就可以輪迴重生了。」
那男人說話間,伸手指著鍾燃和我輕輕點了兩下。
「不多不少,你們兩個剛好夠了。」
空氣中一陣沉默,那男人乾笑了兩聲,似乎是為了緩和氣氛。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救你們的。
「他們的能力只能維持七天,只要時間一過,他們就會徹底變回惡鬼的樣子,到時候你們只要躲到我這裡,我會有辦法除掉他們。」
我和鍾燃環繞屋子,發現到處都是十字架和符紙之類的法器,完全是中西合璧。
「不過這玩意兒有用嗎?」
我小聲問鍾燃,就見他緩緩搖了搖頭。
「你打算用什麼辦法除掉他們?惡靈是很難去除的。
「既然他們不願意走,直接毀掉這間屋子就行了。」那男人朝著門口看了一眼,那裡放著好幾個塑料桶,上面還貼著易燃的標識。
「你打算直接燒了屋子?!你瘋了!」
我倒吸了一口氣:「即便是幫我們,你也不用做到這份上!」
「不只是幫你們,他們也害死了我最親的人,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這個活命的機會了。」
不等我開口答應,鍾燃先一步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們會考慮的,現在該回去了,不然他們會起疑。」
我們重新翻回陽台。
剛落地的瞬間,臥室內就露出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
「你們去哪兒了?」
10
我媽微笑著站在門口,彎曲的嘴角卻已經拉到了耳根,仿佛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大口。
「不是說過讓你們乖乖睡覺嗎?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願意聽媽媽的話?媽媽是在保護你們知道嗎?」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不止嘴角,眼睛也開始跟著上挑,五官幾乎要全部豎起來。
「為什麼!外面的世界很危險知道嗎?難道非要像從前那樣……」
說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來,沉默又詭異地看著我們。
「看來只能這樣做了……」
我爸猛地推門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根繩子。
「乖孩子,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將我們的手腳都困住,然後又封死了去對面陽台的路。
我和鍾燃宛如蝦米一樣被扔在床上,就連起身都成了困難。
「接下來怎麼辦?」
如果真的就這麼被綁上七天,那還想什麼逃生的辦法,現在直接咬舌自盡算了。
鍾燃面色冷靜,盯著天花板冷不丁地說:
「剛才她沒說完的話,你覺得會是什麼?
「那句……『難道非要像從前那樣』,這裡從前肯定發生過什麼。」
我震驚:「命都要沒了你還想著破案啊,真是天生牛馬!」
「搞清楚這個,說不定能找到惡鬼的弱點。」
但現在被困在這個房子裡,根本沒辦法跟外界聯繫,更別說查之前的資料。
不對!
我看了眼只封了半邊的窗戶,對著他眨了眨眼。
「我有個好主意。」
11
鍾燃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剛想開口勸我,就被我直接壓在了肚子上。
「好了,我們已經工作了二十個小時了,現在該休息了。」
雖然腹肌有點硬,但柔軟的胸肌又恰好彌補了這一點。
這種機會可不常有,當然要好好享受一下才是。
鍾燃破天荒地沒有對我發火,用腳踢起來被子,將我裹了個嚴嚴實實。
這一覺我們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我媽終於打開了門,端進來了一盤看不出是什麼的菜。
「來吃飯了,媽媽喂你們。」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忽然就開始發瘋。
「放我出去!你們憑什麼限制我的自由!
「我不吃!快給我解開繩子!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
我媽被我吼得嚇了一跳,呆愣地站在原地。
而我則跳下床開始陰暗的扭曲爬行,甚至前後搖擺,不停發瘋:
「別過來!我不要吃這些噁心的東西,也不要被困在這間房子裡,你們不是我爸爸媽媽嗎?為什麼非要這樣對我?!」
我媽似乎被問住了,和趕來的我爸一起站在門口,對視一眼卻都說不出話。
呵,區區惡鬼有什麼好怕的?
人類的叛逆小孩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物種。
今天就讓你們正式見一見!
在場的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爸甚至被嚇得半張臉都露出了原形,腐爛的臉上依舊露出了恐懼。
「孩子……你,你先冷靜一下,你別這樣,爸爸媽媽害怕……」
可隨著不斷蠕動,我的身子已經挪到了陽台上。
我爸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朝我衝過來——
但我半邊身子已經從護欄外探了出去,然後猛地抬起雙腳,從樓上直直地墜下去。
耳邊有風呼嘯,緊接著「砰」的一聲,我的腦袋徹底炸開了花。
12
再醒來時,周圍已經一片漆黑。
我的屍體在小區後面的草叢裡,因為重生後原來的屍體迅速地消散,所以只剩下了幾根手指,插進土裡很難看見。
不敢多停留,我趕緊跑出小區,打車回了警局。
接下來的兩天,我都在查閱這棟單元樓里所發生過的事情。
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惡鬼是隨機殺人,但住進來以後明顯能感覺到,他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間房子附近,與所有受害者的聯繫也都在這間房子內。
可如果真的按照那個男人所說,惡鬼只是為了殺人復活,那為何只對住在這裡的人「情有獨鍾」?
花了一天,我翻到了這棟樓之前的所有檔案。
三年前,這次曾經租住了一家三口。
可住進來不到半年,這家人的女兒忽然離奇失蹤,她的父母來報案時說,總能在家裡看到女兒的亡魂,渾身是血地向他們哭著求救。
當時值班的警察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體諒父母悲痛,保證說會儘快找到孩子的下落。
可是沒幾天,這對夫妻就自殺身亡了,案件也被女孩老家的親戚撤銷了。
同事念完卷宗,一臉恍然大悟:
「看來幫你們的那個男人說的是真的,他們肯定是想殺人復活自己的女兒,這也說得過去,畢竟為了孩子大家什麼都做得出來。」
動機合理,手法合理。
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如果有這樣的執念,當時幹嘛還要自殺呢?
問隊里要了一份租戶名單,我又動身去了醫院。
等所有事情忙完,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
13
這一次,我重新回到了公寓。
仔細走一遍才發現,這棟公寓里人少得可憐,原本就是快要拆遷的房子,這些年搬走的人也越來越多,走廊里連個攝像頭都沒有。
而且看上去安保設施也不夠,住進來的人各式各樣的都有。
想起還在房間裡的鐘燃,我趕緊加快了腳步。
誰知剛推開門,就看到他悠閒地靠在沙發上,手裡還端著一碗剛煮好的泡麵。
「……」
怎麼回事,隊友祭天法力無邊嗎?
怎麼我走了以後,你的日子過得這麼好?難不成這惡鬼重男輕女?!
鍾燃面露尷尬,趕緊把我拉到了一旁。
「自從你跳樓之後,他們就變得很不對勁……」
不等他說完,我爸我媽忽然從屋子裡走出來,看見我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了過來。
「孩子啊!你終於回來了!
「知道爸爸媽媽多擔心你嗎?以後爸媽再也不管你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別傷害自己就好!」
我一愣,被這反轉震驚得有些難以接受,試探性地開了口。
「那……你們去給我做飯去?」
兩鬼身子一直,頓時抄起鍋鏟走進了廚房。
看看,叛逆的孩子就連鬼都經受不住。
我把調查出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鍾燃,他思考片刻,也覺得惡鬼的行為非常合理。
可我內心的疑慮卻越來越大,尤其是看到了他們的轉變後。
「一個擔心你傷害自己而願意妥協的人,真的會殺人嗎?」
「為什麼不會呢?」鍾燃提醒我,「別忘了,為人父母,為了孩子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