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月就這樣被永遠困在了廢棄校區,施暴者們的生活卻越發光鮮亮麗,她的怨氣始終無法消散,慢慢變成了茫然的冤魂,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見到的那位,鬼怪。」
「她身上的條形血痕,就是當年幾個校領導留下的虐待痕跡,而手裡舉著的斧子,就是那把沒能幫她報仇成功的消防斧。」
「其實她的能力根本不是所謂的隱身、瞬移,而是可以自由地進入學校里的每一扇門,但卻不能從任何一扇門裡出來。」
「這就是我把你倆叫到操場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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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他的解釋,我們終於恍然大悟。
腦子裡又蹦出了介紹規則時的那句話。
【不管你們藏在多深的角落,它都可以破門而入,把你們切成兩半。】
本以為只是一句略帶不屑的威脅。
沒想到,答案早已寫在了明面上。
聽完許明月的故事後,我們三人在操場上沉默了很久。
默默看著死寂的學校,無人說話。
既為同行的玩家惋惜,又為那位仍被困在鐵門裡的語文老師神傷。
哪怕她只是一個遊戲里的人物。
時間在十五分鐘後走到了盡頭,隨著一陣白光亮起,遊戲也在一片平靜中悄然結束。
【恭喜三位玩家,順利通關。】
結算時,救我們一命的男人輕輕點頭,準備離開副本。
我猛然反應過來,開口問道:「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微微一笑,身形慢慢消失,只留下了兩個字。
「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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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活過了第三天。】
從學校副本里出來後,我緊繃的神經總算徹底鬆了下來。
雖然是僥倖抱到了大腿,但總算熬過了夢魘一般的第二關。
隨著死亡數字不斷增加,官方已經迅速做出了舉措,展開了極其嚴格的隔離行動。
市區所有居民禁止外出,窗外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幾個工作人員,負責每個區域的安保和送菜職責。
這場上千人集中死亡的大災變,已經在全球範圍內掀起了軒然大波。
關於病毒來源的猜測和討論,網際網路上都更新出了七八十個版本。
但只有我們這些身處危險中的人才知道,其實壓根不存在什麼病毒和惡疾。
風暴的中心,只是一款極其神秘的遊戲 App。
不過,如果我們沒有一個人能活過最後一天的副本,死亡還真會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升級。
到那時,恐怕就是整個城市,整個國家,甚至整個世界的災難了。
加了易山好友之後,接下來的一天,我都在查資料,惡補恐怖遊戲中度過。
直到晚上 11 點 59 分,午夜的鐘聲即將敲響,死亡人數也準時地發到了手機里。
【第三場遊戲結束。】
【死亡玩家:479。】
【存活玩家:49。】
很難想像,短短三天時間,4800 名玩家已經只剩下差不多 1%。
與此同時,關於最後一場遊戲的通知,也悄然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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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第四天將不再劃分不同副本,所有倖存玩家將於凌晨 1 點進入同一場景,請及時上線,否則將直接淘汰。】
沒多久之後,熟悉的血光再度出現,我的眼前猛然一黑。
最後一次從遊戲里睜開眼,耳畔是轟隆隆的火車行駛聲。
我從一輛寒冷的綠皮車廂里站起了身。
附近零零散散坐著幾位乘客,卻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我剛想前後走走,找一下姜子玉和易山的位置,機械的聲音就飄進了耳朵。
【暴雪世紀,末日來臨,你們是這個國度里為數不多的倖存者,很可能也是最後的 49 名倖存者。】
【外面的世界已經徹底被冰雪吞噬和覆蓋,你們因為正在乘坐一輛高原列車,逃過一劫。】
【但很可惜,這樣的逃離也只是暫時的。】
【十分鐘後,飛馳的列車將會撞上一座巨大的雪山,因為那裡的隧道早已經被雪崩淹沒。】
【想要活下去,唯有停下火車這一條路。】
【請注意,阻止火車撞上雪山,並成功存活十分鐘以上者,將獲得終局遊戲的勝利。】
聽完系統的通知,我看著窗外飛馳的雪景,立馬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十分鐘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必須儘快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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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鐘後,我跨越四個車廂,找到了已經碰頭的姜子玉和易山。
不得不說,在這樣殘酷的死亡遊戲里,看到兩個值得依靠的隊友,心裡的慌亂會瞬間安定不少。
易山還是如之前那般,戴著一副薄薄的金絲眼鏡,簡單推敲後,就規劃好了我們初期的行動路線。
第一步,便是一直往前走,查看駕駛室。
想要停下正在運行的火車,先找到司機和剎車的位置無疑是最重要的。
可當我們推開駕駛室的鐵門後,看到的場景卻有些匪夷所思。
駕駛室里,只有一面牆。
不僅沒有控制火車的人,更沒有任何的按鈕和推桿。
任我們上下翻個遍,這裡也只有一面白綠相間的牆,和一個寫著數字「120」的小巧液晶屏。
很難想像,腳下的列車到底是以什麼為能源前進的。
不過畢竟是在遊戲世界裡,我們雖然驚訝,還是很快鎮定了下來。
離開駕駛室後,我們迅速把整個火車的情況瀏覽了一遍。
直到這時,我們才發現,列車裡原來處處都透露著不合理。
正常綠皮火車該有的行李架、桌板、餐車、廁所等等設計,全部都消失不見。
甚至可以說是空空如也。
總共十二節車廂,統統只能看見一排排焊死的座椅,沒辦法換方向,更沒法調整高度。
而走到列車尾部的時候,更駭人的一幕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最後一節車廂,居然裂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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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風雪從這裡魚貫而入,外面的世界已經只有晶瑩剔透的白色,早已看不出任何形狀。
綠皮火車行駛在一座離地極遠的大橋上,下方是看不到底的深淵。
至於這節編號為 12 的車廂,仿佛被攔腰斬斷一般。
另外的半截,靠著一根粗壯的金屬繩索連接,吊在列車的尾部,大概四十米之下的地方。
就像是火車甩動著尾巴一樣,在空中不停搖晃。
看著遠處那深邃的車廂內部,易山沉吟片刻,說:
「我們所在的車廂全部都乾乾淨淨,空無一物,恐怕控制火車的關鍵線索和道具,會在下面那半節車廂里。」
「但想要在這麼大的風雪裡,僅僅靠著這麼一根繩索,安全抵達四十米之下的地方,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們最好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找出身體素質最好的幾個人來執行這件事。」
我點了點頭。
身處終局遊戲里,我們已經是整座城市最後的希望了。
血紅遊戲每一關的難度都很高,若是不把玩家們團結起來,僅僅十分鐘時間,恐怕都做不出什麼有用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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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能順利存活到最後一天的玩家,幾乎沒有拖後腿的人,執行力非常之強。
互相喊話之下,僅僅半分鐘的時間,就全部跑到了這裡。
很快便聽懂了易山的講解,知道了我們現在的處境和困局。
幾個壯漢自告奮勇,站到了最前方,想要承擔起探索斷裂車廂的任務。
在眾人擔憂的目光里,他們順著金屬繩索的路線,慢慢向下滑去。
沒多久就被淹沒在了飄飛的暴雪裡,只剩下一個個模糊的身影,緩緩挪移。
可他們才剛剛走出一半的距離,遠方一陣狂風突然呼嘯而來,吹得金屬繩索瘋狂擺動。
隱隱約約之間,似乎有慘叫聲從下方傳來。
我們的心頓時為之一緊。
而第一聲慘叫就像是觸發了什麼詭異的開關一樣,其他的幾人也沒能抵禦這劇烈的搖晃。
全部跌下了萬丈深淵。
許久之後,系統響起了無情的播報。
【5 名玩家已死亡。】
【存活人數:44。】
那截搖搖晃晃的斷裂車廂仿佛變成了一隻可怕巨獸的嘴巴,無情地等待著,啃食玩家的生命。
但哪怕形勢再嚴峻,我們也不敢停下來。
很快,第二批身形矯健的小隊站了出來,準備執行任務。
可就在這時,沉默了許久的姜子玉突然舉起了手。
她迅速把頭髮扎了起來,看著外面的無盡風雪。
「要不,我來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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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麼說,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過去。
第二批小隊的成員笑了笑,想要把她攬回車廂內部。
「在外面講女士優先,但這種敢死隊的事情,還是我們男士先來吧。」
可姜子玉卻更往前邁了一步。
「我老家在山林里,我是爬著樹長大的,這裡應該沒有人比我更能應付這種場面。」
說完,便立刻俯身,纏到了金屬繩索上。
以一種異常靈巧的姿態,朝下方迅速滑去。
不僅比之前的嘗試者更穩,速度居然也快了足足一倍。
本該第二批下去的玩家,頓時從懊惱的表情變成了驚喜。
「她居然……這麼厲害。」
不過十幾秒的工夫,姜子玉竟已經滑出去接近二十米的距離,走過了繩索的一半。
就在我們以為她肯定能順利完成任務的時候,詭異的一幕卻突然發生了。
在姜子玉距離斷裂的車廂內部,僅有最後十米遠的時候,一股莫名的吸力,猛然從車廂里傳來。
竟直接把她狠狠拽進了那半截車廂里。
巨大的碰撞聲傳入我們的耳朵。
隱隱約約間,我甚至好像聽到了姜子玉痛苦的咬牙聲。
我們趴在車廂邊緣,緊張地往下方看去,卻什麼都看不見。
直到十秒以後,播報聲悄然響起。
【1 名玩家死亡。】
【存活人數: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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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情的機械聲讓我們全都啞口無言。
悲涼感瞬間湧上心頭。
明明姜子玉馬上就要成功了,為什麼卻……
那股吸力到底是什麼情況?
十分鐘時間都已經過去了一半,我們卻被突發的情況打得措手不及。
此時此刻,就連一直沉著冷靜的易山都難免慌了神。
「這該怎麼辦……」
大雪凜冽間,所有人都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可就在這時,我看著窗外飛速划過的雪景,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奇怪感覺。
「我怎麼覺得,火車好像比之前開得慢一點了。」
易山猛地抬頭看向我,隨後又仔細盯著外面的大雪,默默感受了許久。
頓時眼前一亮。
「快去駕駛室看看,那個數字有沒有變化!」
我迅速跑到車廂的最前方,推開那扇沉重的鐵門,果然在牆壁上看到了一個新的數字。
「116!」
火車的速度,居然在姜子玉被吸入半截車廂死亡後,降低了 4 碼。
「這……這是什麼原理?」
易山看著遠處被雪色遮掩的車廂,鏡片里反射出白茫茫的光線。
「我明白了。」
不知道為什麼,解出謎題明明是個好消息,他的眼神卻顯得極其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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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關的秘密,應該是在重量上。」
「時間不多了,我長話短說吧,懸掛在下方的那半截車廂,可以提供一個阻止火車向前的力量。」
「車廂的重量越大,這股阻力也會隨之變大,進而影響火車行駛的速度。」
「雖然這個物理模型,總感覺和現實世界有些出入,但大概就是,一個人的重量,可以讓車速削弱 4 碼,或者說是 3%。」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往那半截車廂里投入足夠多的屍體,應該就能讓火車慢慢停下來。」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這輛火車除了固定死的座椅以外,什麼東西都找不出來,因為它不希望我們投機取巧,用別的物品來滿足規則。」
待易山說完,有人舉起了手:「那你能算一下,大概要死多少人嗎?」
易山扶了扶鏡框,搖了搖頭。
「我不敢確定,但至少三十個人的損耗,是逃不掉的。」
「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保證,自己絕對可以爬到吸力生效的位置。」
「萬一不慎掉下深淵,還要浪費不少的重量。」
「真正執行起來,全部跳下去都不一定夠用。」
「我們這一批玩家,很可能會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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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在場的 43 個人,竟沒有一個表示出對死亡的抗拒。
事已至此了,大家都知道,逃無可逃。
時間只剩下最後四分鐘,要麼英勇赴死,要麼原地等死。
也沒有更多選擇了。
正好有人穿了件滿是撲克牌圖案的襯衫,撕破之後編號,捏成一團一團打亂,迅速搞了一次抽籤。
不用爭誰先誰後,交給老天決定。
我深吸一口氣,從他的掌心拿走一塊碎布。
攤開一看,居然是最後一位。
而易山,則排在第三個。
出於把聰明人留在最後的想法,我提出和他交換順序。
但易山卻搖頭拒絕了我。
在列車行駛的最後兩分鐘里,我目送著他們,一個個前赴後繼,順著金屬繩索,滑向了那遙遠的半截車廂。
巨大的吸力頻頻生效。
沉悶的碰撞聲和痛苦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我眼前的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慢慢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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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活人數:36。】
【存活人數:27。】
【存活人數:18。】
【存活人數:10。】
【存活人數:9。】
……
系統不斷刷新著死亡提示,車廂里隱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但玩家們依然沒有停下,因為列車仍然在往前行駛。
儘管速度已經降下來了很多。
我做夢都沒想到,最後一場遊戲,竟是要以這麼悲涼的方式,去完成。
因為排在最後一位,所以我乾脆待在了駕駛室,緊張地盯著那個象徵著速度的數字。
看著它從 116 開始,不斷地下降。
88,76,52,36……
數字每往下降低一次,我的心裡就更加沉重一分。
眼看時間即將結束,列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向 0 靠近,我的心情已經接近凝固。
只能雙手合十,默默為所有人祈禱。
讓人驚喜的是,在十分鐘倒計時即將結束的一瞬間,火車的速度居然真的在大家的犧牲下,徹底降到了「0」。
在風雪中行駛了不知多久的列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剛好停在高高的雪山之前,只差了最後一米不到的距離。
我愣愣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才終於敢確定這個事實。
隨後瘋一樣地往後面的車廂跑,想要通知其他活下來的玩家,我們贏了。
可直到我跑到最後一節斷裂的車廂前,我才猛然反應過來。
這輛承載著死亡的列車裡,早已寂寥無聲。
38
【恭喜玩家林長安, 成為血紅遊戲最終的勝利者。】
【您已獲得時空回溯權限。】
【接下來, 您可以選擇將時間倒退回開服時期,死亡的玩家也將在清空記憶後, 悉數復活。】
【當然,您也可以選擇追求更大的刺激, 升級本遊戲,將伺服器擴大到整個城市範圍。】
【屆時, 所有的市民都將無差別進入殘酷的死亡遊戲中。】
【最後一步一步, 讓這款遊戲變成全世界玩家的狂歡。】
【請您做出選擇。】
看著眼前冒出的兩個按鈕, 我幾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開玩笑, 那麼多人拼死拼活,才讓我活到了最後一刻。
但凡是有點人性在, 都不可能會去選擇第二個屠夫一般的選項。
【您選擇了時間回溯。】
【接下來, 時間將退回到開服時期, 請您做好準備,同時, 血紅遊戲系統也將執行自毀程序, 離開這個世界,再見。】
話音落下後,我的眼前慢慢閃爍起熟悉的血光。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衝著這虛無的天空說:「系統, 我想糾正你一個錯誤。」
系統顯然也沒想到我會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血光為之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重新緩緩流轉起來。
機械音重新出現。
【您請說。】
「這場遊戲的勝利者,不是我。」
【嗯?】
「是血紅遊戲里的每一位玩家。」
系統沒有理會我,而是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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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結束之後,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窗外夜色淡淡,我捧著自己的手機,長舒了一口氣。
一切都結束了。
那款神秘出現,卻又只有玩家能看見的 App, 早已不見蹤影, 從我的手機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萬家燈火安安寧寧,人們各自享受著平凡而又寶貴的生活。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揉了揉脹痛的腦袋,感覺就像做了一個漫長又恐怖的夢。
或許是因為累得夠嗆, 我的肚子嗡嗡作響, 不知不覺已經飢腸轆轆。
我捂著肚子,換了身衣服,走到樓下夜市的麵館, 點了一碗牛肉麵。
雖然時間不早了, 但這裡依然人來人往,燈火喧囂。
大口吃著面, 我猛然發現,麵館門口出現了兩道極其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後陸續走進了門。
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孩, 和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青年男人。
他們不約而同地瞥到了我, 紛紛露出疑惑的表情。
最後忍不住走了過來, 齊刷刷地問我:「你好,我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你?」
還沒等我開口,他們兩個就被自己的神同步給搞蒙了。
互相對視著,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把左右手一起伸了出去。
「你們好,我叫林長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