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被卷著前進,死死抵到了長廊盡頭的石壁上。
看不清他倆的身形之後,我有些慌張,急忙詢問他們的情況。
好在這圓球算不上硬,甚至相當綿軟,他們並沒有被碾死碾傷,只是被牢牢卡住,無論如何都用不出一分力氣。
我鬆了口氣,正準備走過去幫他們脫困時,易山急促的聲音卻顫顫巍巍地從走廊深處傳出來。
「小心……你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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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急忙轉頭。
迎面而來的居然是三道身影。
顯然,這是遇到了完整的一支競爭隊伍!
那巨球根本不是什麼機關,多半是他們找到的神兵。
難怪巨球材質綿軟,卻讓人不能動彈分毫。
定是有著控制人行動的神異功能。
易山他們兩人全部被困,如今只留我一人應敵,讓我非常緊張。
尤其是沒了姜子玉的助力,不能使用我們的神兵如意棒。
這無疑是重大的打擊。
兩男一女跑速飛快,沒幾步就躍到了我的附近,想要將我包圍。
「就這麼一次使用機會還只困住兩個人,這神兵真是廢物,」為首之人狠狠啐出一口,「不過還好,我們先把這隻漏網之魚解決,裡面那倆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說罷,三人齊齊揮舞著拳頭朝我殺來。
我自知不可能以一敵三,只能往後倉皇逃走。
可這條長廊,是不折不扣的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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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奔逃,走到巨球之前,姜子玉和易山被隔在我的對面,正被它死死抵住,無法動彈。
眼看另外三人想追上我還有些距離,我試圖把巨球推開,讓他倆脫困。
可這畢竟是件神兵,無論我如何用力,它連一寸都未曾挪動過。
前方再沒了去路,一股濃濃的絕望感籠罩在我心頭。
留給我的時間太短,我也沒辦法從巨球兩邊的空隙鑽過去,拿到姜子玉手裡的如意棒。
眼看對面三人逐漸追到我跟前,我長嘆一口氣,已經做好了拚死的準備。
關鍵時刻,姜子玉的聲音突然從耳畔響起:「長安,你快看看你左手邊的牆角,那裡是不是有塊鬆動的磚塊?」
我急忙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這麼一塊石磚,看起來與周圍並不嚴絲合縫,更像是後來添上去的。
「看到了!」
她聽完立馬說:「我剛才就覺得它生得突兀,正想驗證是不是神兵,就被困在這裡了。你快看看它是不是神兵!」
我俯身摸去,一股奇妙的念頭竟真的湧入腦中。
【番天之印,可攜山丘之力壓人,僅能使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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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磚的力量,超乎我的想像。
輕輕朝對面三人一甩,就變得大若山丘。
對面三人本來勝券在握,滿目猙獰,此時卻乍然變了臉色。
霎時成了鐵青。
他們可能做夢都想不到,我竟然會突然掏出一件神兵來。
還是這種殺傷性很強的神兵,遠勝於他們那件控制敵人的。
只是輕輕一壓,便把瞠目結舌的三人直接壓成了肉餅。
多虧了姜子玉的發現。
在操控者死去之後,那顆巨球也像是泄了氣,迅速縮小,最後消失了蹤影。
看著終於脫困的易山二人,我總算長出一口氣,輕鬆了許多。
回頭看向那已經血肉模糊的三人組,心裡泛起一陣酸澀。
這算是我第一次親手殺人。
異樣的噁心感在喉間泛濫。
不過一想到,若不殺掉他們,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心裡就順暢了許多。
怪不了誰對誰錯,只能怪規則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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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這條封閉的長廊後,易山的神色也輕鬆了很多:「斗戰佛國內一共就只有五件神兵,現在一口氣消耗掉了其中兩件,再排除我們手裡掌握的如意棒,外面的神兵已經所剩不多了。」
姜子玉順勢點點頭:「只要還能再找到一件神兵,我們就幾乎可以說是穩贏了。」
神兵的威能遠超凡力,每多出一件,都是絕對的優勢。
我抬頭看向前方:「就是不知道現在還剩下多少敵人,他們到底廝殺到了何種地步,全部是未知數。」
斗戰佛國太寬了,而且左右兩側有許多小巧建築,算不上空曠,以至於製造了很大的信息差。
一開始廝殺的眾人到底是個什麼結果,我們一概不知。
我們只好緩慢前進,繼續朝著前面摸索,找尋著剩下的神兵。
兜兜轉轉一個圈,我們即將要回到一開始的出發點。
可是周圍空氣里濃郁的血腥味,讓人不由自主地警覺了幾分。
腥味刺鼻,不用多猜就能知道,前方曾經發生過多麼慘烈的爭鬥。
當我們越走越近之時,轉角處卻突然傳出一聲尖銳的喊叫,一道求救的女聲扯動了我的耳膜:
「救救我,他們要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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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一道倉皇的人影應聲而出,從拐角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是一個穿著休閒裝牛仔褲的小女生。
她渾身是血,就像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一樣。
看到我們三個,仿佛看到了求生的希望,一瘸一拐地亡命奔來。
她雙腿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若不是找了根樹枝當拐杖,恐怕連路都走不穩了。
看著她瞪大的瞳孔,寫著數不清的恐懼,我不由心臟一跳。
不知道她身後到底跟著哪支血腥恐怖的隊伍。
是率先挑起戰鬥的肌肉猛男隊?或者是別人?
到底是誰能有這麼殘暴?
我的心緒頗有些不寧,只能靜靜等著後面追逐的人出現。
可還沒等到事情的後續,身後的姜子玉竟已直接出手。
如意棒突然伸長,直直從額頭上貫穿了尚未來得及靠近我們的女孩。
或許是因為「刺破魂魄」的特性,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雙瞳就徹底失去了色彩。
直接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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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終還是沒等到追殺女孩的所謂「吃人者」。
反倒是直接等來了梵音的提示:
「各位施主,斗戰佛國內現僅存最後一支隊伍,戰鬥結束。」
「存活的各位施主,可以前往最後一個正殿。」
我沒想到,那個女孩,竟已是除了我們之外的最後一人。
可她演出的恐懼神情,實在是太真實了。
我看向姜子玉:「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她的演技非常棒,簡直像是專業院校出身的,但是她用作拐杖的樹枝上,沾染了太深的血跡。與其說是拐杖,倒不如說更像殺人的兇器。所以她就算真在被人追殺,自己也絕非省油的燈。」姜子玉解釋道,「而且她朝我們走來的速度一直沒有降低,鐵了心要接近到我們身邊。作為掌管了團隊神兵的人,面對這種潛在的威脅,我必須儘快摒除雜念,出手扼殺危機。」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個倒地女孩的身邊,拿起樹枝一看。
一股念頭竟真的湧上腦海。
【桃木劍,以木為偽裝,實為鋒銳的利器,吹毛立斷,可多次使用。】
這居然是把劍。
雖然效果並不像其他神兵那樣奇異,但好處是可以多處使用。
上面血跡斑駁,不知女孩已經用它殺了多少人,才最終從亂斗中走出。
要是剛才真抱著救下她的心態,放她到我們身邊,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第四關落幕,我們朝第五座正殿走去。
石板路漫漫向前,我不禁感慨,易山的思慮點太多,我又不夠心狠,讓姜子玉掌管神兵,真是最正確的選擇。
稍有差池,便可能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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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殿:大日照如來殿。」
「大日照佛國,光明遍照,普度一切。」
「請於一刻鐘內,尋找出佛國內唯一的極致黑暗之物。」
「進入其中,便可脫離苦海,抵達彼岸。」
「失敗者,永墮畜生道。」
梵音剛落,無限的光芒就應聲而出。
瞬間淹沒了我們的雙眼。
整個古殿均是白茫茫一片,幾乎分不清哪裡是哪裡。
多睜會眼睛,都會感到刺痛不斷襲來。
實在是太亮了。
在這樣的環境里找東西,可謂相當痛苦。
最遠處的佛像更是莊嚴肅穆,不斷迸發著七彩的佛光,仿佛頭上頂了朵璀璨的煙花。
不愧是大日照如來。
真是「光明」到了極致。
可我們要尋找的,卻正與它相反,是最為黑暗之物。
「該怎麼辦?」不停揉著酸澀的眼皮,我不禁問向他們二人,「很明顯,一眼看去根本沒有黑暗的地方,多半是藏在了牆裡或者地下。」
易山顯然也被這光照折磨得不輕,不停眨眼講道:「先從角落慢慢搜起,每一塊磚都摸摸看,我認為黑暗很可能藏在鬆動的磚瓦里。」
姜子玉則是指了指那個佛像:「儘量不要直視它,多看兩眼就會頭暈目眩,暫時失明。」
我點了點頭,和他們分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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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在這樣的環境里尋找東西,實在是困難重重。
每過十秒鐘,我就需要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否則會頭腦發昏,渾身發顫,難以忍受。
多待了一會兒後,就連閉眼都仍是白茫茫一片。
瞳孔的刺痛感源源不斷,越來越難以忍受。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侵擾下,我檢測石磚、木柱等物品的效率也始終提不上去。
眼看十分鐘過去了,連五分之一的距離都沒走到。
更別提找出所謂的黑暗了。
昏昏沉沉的疲憊感讓我不得不停下,重新審視我們的決策,以及佛國的規則。
以這樣的速度,就算我們拼盡全力,也不可能將整個古殿找個遍。
或許「窮舉法」並不是佛國所需要的答案。
如果真是把黑暗隨機藏在了某個地方,那就太考驗運氣了。
這其實並不是古寺一直以來的調性。
古寺雖然兇險,每一關都蘊含著十足殺機,卻也總是留著同樣清晰的生機。
第一關里固定不變的火苗,第二關里懸空的身外之眼,第三關里亦真亦假的火海……
生機總藏在既隱晦又明顯的地方。
推理到這裡,我不禁猛地抬頭。
看向那個最刺人眼的佛像。
強光使我感到眩暈。
但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堅定的念頭:
「最光明處最黑暗。」
在易山和姜子玉錯愕的眼神里,我忍著雙眼脹腫的劇痛,閉目走到大日照如來像的跟前。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推。
綻放著七彩光芒的佛像砰然倒地,碎裂開來。
而佛像的內部,是一團漆黑深邃的黑暗。
它只一亮相,本來無邊透亮的佛國,瞬間變得極度昏暗。
易山看著這一幕,不禁苦苦一笑:「看來我陷入思維的盲區了。我一直把佛像看作發布規則的代言人和執行者,是規則之上的權威所在,倒從來沒想過要『挑戰』它。」
我們三個相視一笑,伸手摸到了那團黑暗之上。
一股沉沉的疲憊感湧上心頭,讓我不自覺閉上了雙眼。
「恭喜施主,歷經五轉試煉,涅槃重生,回歸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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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時,我已經坐到了蒲團之上。
眼前是清茗飄飄,一位白須老僧迎面坐著。
易山和姜子玉也同樣端坐在兩側。
老僧慈眉善目,穿著紅黃色的袈裟,把茶挨個推到我們身邊。
「佛國艱險,辛苦三位施主了。」
聽完他的話,我們驟然一愣。
這老僧似乎知道裡面的情況。
難道說,他就是始作俑者?!
憤怒感眨眼頂到胸前,我推開茶杯,就要發作。
那裡面可死了二十多人,你輕飄飄一句「辛苦了」就把結局打發了?
這詭異的佛寺,到底是在幹什麼?
看到我們氣憤的神情,老僧起身鞠了一躬:「施主們息怒。貧僧是本寺住持。那古怪的佛國困境並不是我們搞出來的東西,但確實和我們有不小的淵源。」
「嗯?」
他長嘆一聲,解釋道:「裡面的所謂五位如來,其實和本寺歷史上五位最知名的法師有關。」
32
經住持介紹,我們終於知道了之前兇險關卡的來歷。
作為傳承千年的名門古剎,這裡曾經走出過五位得道高僧。
在得道之後,為了榮登極樂,高僧們各自做了「凈凡胎」的儀式。
將「性之善」保留在身, 溶于慧根。
又將「性之惡」斬出己身, 永遠鎮壓封印。
這一間不起眼的古剎, 足足封印了五位高僧的「惡」。
在不斷流轉的時光里,封印慢慢有了些許鬆動,讓本來不得動彈的高僧之惡重獲不少法力,開始胡亂施為。
他們偽裝成五位如來, 以當年高僧的佛性修為作基礎, 假造五大佛國, 設立兇險的關卡,以此悄然收割來訪香客的靈魂。
待他們吸食足夠多的靈魂,便能逐漸壯大,最終徹底突破封印, 成為真正足以亂世的「妖佛」。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 就算曾經那些斬出惡念的高僧們回來,都不一定能治得了他們。
據住持觀察, 這樣的「試煉」, 已經舉行了足足七次。
33
「貧僧其實早就想驅身進入他們的假造佛國,泯殺這些惡念。卻因前面六次都無人活著出來,一直沒能暴露假造佛國的入口, 拖延到了現在。」住持講完其來歷後, 苦澀地搖了搖頭, 「好在今日三位施主順利通過考驗,走出假造佛國,讓貧僧順藤窺到了假造佛國的入口。」
「這樣說來, 住持就可以進入其中,將他們徹底收服了。」
雖然犧牲的那麼多人再也活不回來了,但若能把這幾個災禍之源全部抹殺, 也算是眼下最好的結果了。
住持點點頭,當即衝著我們三個叩首:「如今五個惡念的實力已頗為壯大, 想要收服他們, 必須要用佛宗秘法,燃燒貧僧的生機壽命, 甚至付出抹消輪迴來世的代價, 將整個寺廟摧垮。待事情辦完, 貧僧多半已不在人間, 寺廟也將坍塌,只能提前向施主們致謝了。」
看著住持轉身跳入一片茫茫黑暗,我的心裡頓時不是個滋味。
作為一個外行, 我自然分不清什麼修為高低。
但在此刻,我認為他才是真正得道的模樣。
袈裟隨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 易山也攙扶著我和姜子玉向門外走去。
住持早已驅散了寺里所有的香客和弟子, 此時這裡已經空空如也, 荒涼不已。
不過走出兩三里地遠, 就聽到樹林後方,猛地傳來一聲巨響。
磚瓦飛濺,散落一地。
本來高大的古剎, 在一瞬之間化為斷壁殘垣。
我們三個對視一眼,心裡清楚,住持成功了。
那五個玩弄人命的「如來」, 從此消失在了人世間。
所謂的「佛國」,也化為砂土。
古剎消弭,塵埃落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