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張桌子墊腳之後,我摸到了天花板上的兩台電風扇。
很遺憾,都不是傳說中的「鋼筆」。
我掃興地落地,手裡僅剩下最後一次機會。
一旦摸到鋼筆以外的任何東西,我就會當場爆開。
我看向易山和姜子玉,希望恐怕只能放到他們身上了。
27
沒等他們倆動手,教室里另外兩位同學已經迫不及待地發揮了自己的想像力。
其中一人鑑定了用來書寫規則的粉筆和寫著規則的黑板。
這種和規則相關的東西,很容易被人忽視。
可惜他猜錯了。
另一人則是在地面上找到了兩塊極其細小的垃圾,從體積上說確實極容易被我們忽視。
他同樣也猜錯了。
姜子玉琢磨了半天,將手搭在了上一堂課的關鍵物品——窗玻璃和空調上。
很遺憾,同樣判錯。
而被我們寄予厚望的易山,則是在思考了很久之後,把目光鎖定到了講桌和黑板上方的時鐘。
所有人都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可鋼筆,仍未找到。
28
我們五人不約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氣。
時間只剩下最後十分鐘。
每人的手裡都僅剩最後一次機會。
一旦找錯了,就是當場爆開。
最後一排的盆栽、教室角落的垃圾桶、疊在講桌上的課本、掉落在講台上的教棍、掛在牆壁兩邊的宣傳畫、老師屁股底下的椅子、最前方散落的掃把和拖把……
剩下的東西何止五種,一旦找錯,就是萬劫不復。
我們不停觀察著在場的物品,思索著易山所說的「忽視」這一特性。
顯然,所有的物品都已經囊括進我們的視野,到底哪樣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呢?
眼看時間逐漸流逝,在只剩五分鐘時,其中一位小哥終於忍不住出手,一把摸到了老師一直坐著的椅子下面。
隨後便砰然爆開。
血肉全部濺到了誦念課本的老師身上,他卻毫不變色,依然自顧自地朗讀。
不知不覺,一股絕望的感覺,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29
時鐘嘀嗒嘀嗒,已經到了最後一分鐘。
所有人都在腦中不停地比較,想要卡在最後時間點之前,選定一個最後的目標。
眼下的情況,恐怕只能放手一搏了。
倖存的另一個陌生小哥最先沉不住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認為,所謂最容易忽視的,其實也可以理解為,在我們眼裡最容易排除的東西。」
隨後他走到垃圾桶的旁邊:「如果讓你們非要在這些物品里選擇的話,恐怕都會最先排除這個又臭又大,無比顯眼的垃圾桶吧?所以我認為,它才是那支隱藏的鋼筆!」
說完,他立馬狠狠拍向垃圾桶。
「砰!」
爆炸聲響起,他化作了一團猩紅。
可就在他死後,我身旁的姜子玉卻突然驚醒,看著最後只剩下二十秒的時間,快步朝著講台走去。
「我想到了。教室里有一個東西,它最隱蔽,最容易被我們忽視,也絕對會在我們進入教室的第一時間,被我們排除。它具備蒙蔽我們的所有特徵!」
說完,她輕輕走到講台上,一把抓向一直在誦念課本的老師。
老師竟化作一支鋼筆,被她穩穩抓到手中。
此時,下課鈴聲剛好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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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這波分析,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走出教室,就連一向冷靜的易山都不禁驚訝連連。
在他的眼裡,或許姜子玉就是個膽子不大的傻白甜,卻能在最後的緊急關頭,跳出了規則的障眼法,選到了真正的目標。
姜子玉臉頰泛紅,指了指我:「是林哥給我的啟發,因為第四堂課時他利用規則『殺死』了老師,我才敢把老師也算進鋼筆隱藏的範圍。」
在劫後餘生的簡單談笑中,我們爬上六樓,聽到耳畔廣播的播報。
「在第五堂課結束後,本校還剩 16 名學生。」
本來到處能見人影的學校,如今已經是真正的人數寥寥。
以至於在整個六樓,始終都只有我們三人的身影。
我們坐到教室里,好不容易等到了老師起身,書寫規則。
可老師每多寫一個字,我和易山的眉頭就越是皺緊幾分。
因為那條規則,看起來是那麼的熟悉。
「教室規則:本教室在講課期間,需全程進行擊鼓傳花遊戲。開始上課後,老師會遞給最靠近講台的同學一把刀,可往隨意方向繼續傳遞。老師低頭讀講義時,請同學們保持傳遞,禁止停滯三秒以上。當老師聲音終止,抬頭之時,持刀之人需要在三秒內往自己身上刮一刀,否則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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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第三堂課的規則!
竟然在六樓,重複出現了。
雖然已經經歷過這個任務了,但我和易山還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開什麼玩笑!
第三堂課的時候,教室里可是有接近二十人的。
一人平均吃個五六刀,運氣不好的來上十刀,也能勉強過關。
但現在教室里只有我們三個人!
再這麼平攤下來,每個人至少都要在自己身上刮出五六十道傷口。
這小刀看著普通,卻是相當鋒利,能放出很多血來。
五六刀都夠我吃一壺了,五六十刀是什麼概念?
和直接判死刑有什麼區別。
這要是孤身一人面對這個規則,豈不是自己給自己凌遲?
姜子玉讀懂規則之後,看著老師遞出來的刀,手臂都忍不住有些發顫。
她緊張地捏住我的衣角:「林哥,該怎麼辦?」
我只好簡單安撫了她兩句,看了看後面的易山。
可易山也同樣眉頭緊鎖,一臉的凝重。
老師顯然不會給我們思考的機會,在坐下之後,直接把小刀遞到了我的手中。
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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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上一間教室里立下的規矩,我立起手指,默數兩聲,把小刀遞給了身後的易山。
易山也以同樣的方式,將小刀遞到姜子玉的手裡。
姜子玉看我們兩人分別做了示範,也立馬明白了我們之間約定的規則,學著我們的樣子,把刀遞還給了我。
在我剛接過小刀的時候,老師停下講課,抬起了頭。
我眼疾手快,趕忙在自己小臂上劃了一刀。
鮮血綻開,老師滿意地埋頭,繼續講課。
我鬆了口氣,又開始循環。
僅僅是過了兩手,刀才剛到姜子玉的手裡,老師又抬起了頭。
姜子玉和我當初的反應如出一轍,也是忍不住呆愣了一下。
我急忙抽過她手中的刀,在她雪白的胳膊上劃開一道口子。
鮮血橫流,她差點叫出了聲,眼淚在眼眶裡不停打滾,但終究還是咬牙憋住了痛,在老師埋頭之後,把刀遞到了我手裡。
我的心裡忍不住一沉。
這個老師停頓抬頭的頻率,好像比第三堂課那位老師,還要快上很多。
這樣下去,恐怕撐不到五分鐘,姜子玉就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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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機械性地走過幾輪之後,我們三人的身上都難免掛了兩三道彩。
我聽到易山手指敲動桌面的速度越來越快。
顯然他也在不停思考,在擊鼓傳花的規則下,到底要如何活下去。
三個人玩這個遊戲,實在是純粹的折磨。
我遞出小刀之後,目光就一直鎖在規則文字上,在腦海里不停重新拼湊,組裝。
就在我頭皮快要摳破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了規則中的某個字眼。
和第四堂課盲人摸象時十分相似。
「開始上課後,老師會遞給最靠近講台的同學一把刀,可往隨意方向繼續傳遞。」
隨意方向!
我的眼前,仿佛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這絕不是一個必死之局!
等到再度接過姜子玉傳過來的小刀,我猛然站起身來,把它放到了老師的講桌上。
老師所在的方向,也在「隨意方向」的範疇內。
在講課的他突然一愣,一臉呆滯地抬頭看向我。
做出了危險動作的我並沒有爆炸,顯然,我賭對了。
三秒結束,仍然一臉蒙的老師變成了模糊的黏液。
結束了。
擊鼓傳花的鼓沒了,這花也沒有繼續傳遞的意義了。
手上足足掛了四道傷口的姜子玉終於再也繃不住即將崩潰的情緒,猛然撲到了我的身上,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看著窗外的濃濃迷霧,我終於長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轉頭過去,易山同樣一臉釋然,正衝著我笑。
34
「恭喜各位還活著,可以繼續聽課。
「在第六堂課結束後,本校還剩 7 名學生。
「真是一個殘酷的數字啊。」
播報里的人聲略帶調侃意味,我們三人在轉角的廁所仔細清洗了傷口,互相攙扶著走到了七樓。
待到我們入座,預備鈴聲已經拉響在半空中。
老師起身書寫規則。
映入眼帘的前四個字竟不再是不斷重複的「教室規則」。
而是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全校統一規則:老師們的講課持續一天,消耗極大,中午的員工餐難以滿足他們的胃,請同學們各自對老師投喂一份『午餐肉』,回饋辛苦的他們。無法投喂者,淘汰出局。」
看到這些字眼,我忍不住摸了摸口袋裡的「午餐肉」。
易山的預判……真的神了。
在「中西餐」之間鶴立雞群的便攜食品「午餐肉」,果然有玄機。
我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這第七堂課,實在太戲劇性了點。
說簡單也簡單,只是帶一份「午餐肉」的事情。
說難也是難到了極致,若是沒有提前兩個小時想到這個場景,將會只能面對絕對的死局。
35
「恭喜各位還活著,可以進入最後一堂課。
「很遺憾,在第七堂課結束後,本校只剩下 3 名學生。」
我們爬到八樓,走進一間教室。
聽著耳邊故作遺憾的通知,我們也總算是知道了現在的情況。
沒錯,整個學校,已經徹底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八樓,現在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島。
可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最後踏入的教室,竟然並沒有課桌椅,沒有黑板,也沒有老師。
而是三個分開的隔間。
喇叭聲響起,他向我們闡述了規則。
「最後一堂課,是人心的抉擇。
「剩下的所有人,都會被會聚到同一間教室,參與這個遊戲。
「當然,你們三個已經提前聚到了一起,並且互相知悉了對方的姓名,省去了很多步驟。
「三個隔間裡各有一份紙筆,你們需要分別進入其中一間,寫下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可以是在場的每一個角色。
「待三人全部寫完,所有紙上有名的角色,都會被原地抹殺。
「相信我,這絕對是八堂課里最有意思的一堂,每個人都是定奪生死的『大判官』。
「學校的生活每天都在循環重複,來過的學生一批又一批,數不勝數,每次能走到最後一關的都是極少數。少的時候一兩位,多的時候也不過五六位。
「而有史以來的最高存活紀錄,是三人。
「當然, 你們一共只有三人,就算你們全都寫了同一個人的名字, 也最多只能活下兩人。
「好了, 接下來請進入各自的隔間吧。請注意, 不要有任何討論人選的商議, 否則將會剝奪你們進入隔間的權利,直接抹殺。
「來吧, 測一測你們歷盡磨難的人心。
「尤其是你們這種互相扶持, 一路走來的小團隊,最後做出的選擇, 最讓人興奮。」
36
聽起來,是一場必定有人死去的局。
而且我們不能提前商議人選, 所以也不可能寫下自己的名字, 自願成為犧牲的那一個。
萬一大家都這麼默契, 就直接團滅了。
可我此時,卻並不慌張。
反倒是在進入隔間之前, 很愜意地一笑,沖易山問道:「易山, 你的觀察是最仔細的,話說你有沒有看到過, 這所學校叫什麼名字啊?」
「你問這個幹嘛?」
「就算是要死在這裡,也得知道墓地叫什麼名字,對吧?」
「我早上起床之後, 就探出頭看過了, 這裡叫猩紅學院。」
「哦?是嗎?」
我饒有興致地勾起了嘴角,他們兩人看著我,突然間和我相視一笑。
走進隔間,我沒有絲毫猶豫, 提筆便在紙上寫下了我的選擇。
「猩紅學院」。
教學樓突然開始劇烈顫動, 我急忙鑽出隔間, 他們二人都完好如初。
果然,他們懂我的意思。
眼看教學樓岌岌可危,我們急忙往樓下跑去。
37
我是第一個從廢墟里爬出來的。
可找了好久, 才把姜子玉和易山從廢墟里扒出來。
好在是被淹在了邊緣,沒人受重傷。
面對最後一道考驗, 我們沒人願意做出殘忍的選擇。
所以在我的刻意引導下,大家最後賭了一場大的。
紙上可以寫下在場的所有「角色」, 可它似乎也並沒有規定過,學校本身, 算不算一個「角色」。
一路走來,已經抓過了這麼多規則里的「漏洞」, 最後再抓一次又何妨?
大不了就三個人一起死,反正也不可能找出心安理得的最優犧牲者。
事實證明, 我們賭對了。
這個或許存在了很久很久的詭異學校,終於坍塌了。
我們呼吸著終於自由的空氣,頭頂盤旋著看不到邊的無窮迷霧。
四下是無人的世界,只有一條空空蕩蕩的馬路,不知道通向何方。
但我們仍然高昂著頭,並肩走上了馬路, 向看不到邊的方向走去。
雖然不知道迷霧的盡頭會是怎樣,但這個學校的恐怖,終於徹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