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裡走,東西兩屋有不少金銀玉器、古玩字畫。
許多士兵的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有跑得快的已經往裡面那屋去了,都想看看還有什麼。
但隨即便傳來一聲聲慘叫。
「救命!」
我看過去,只見通道里的人大量後撤。
人擠人、人踩人,向我們逆向湧來。
副官眼見情勢不妙,護著我往回走,「你們這群王八蛋,別衝撞了大小姐!」
然而恐慌之下,沒幾個人還顧得上軍紀禮法。
咚咚咚!
一陣鼓聲傳來。
「一炷清香敬天地,八方神靈護周全,心神安寧無雜念,妖魔鬼怪速退散……」
是安神咒。
「仙家護法在身邊,心安神寧福壽延……」
許知遠一邊朝里走,一邊給我使眼色。
我見到大家不再慌亂,念動請仙咒:「弟子陸安安,尊請黑五爺,寒潭千年開靈光,瑞藹騰騰洋四方。黑鱗化開刀兵劫,先天之氣納陰陽……」
蛇瞳一開,「安安,弄誰?」
12
我抬眼望去,許知遠已經和那屋內的東西交上手了。
在我的感知下,那東西角似鹿、頭似駝、耳似貓、眼似蝦、嘴似驢、發似獅、頸似蛇、腹似蜃、鱗似鯉、前爪似鷹、後爪似虎。
許知遠在它手下可謂是險象環生,稍有不慎,就會命喪黃泉。
我說道:「五爺,弄那頭怪物!」
五爺心領神會,接過我身體的控制權,游似地穿越人群,一張嘴便是一口寒霧。
通道都起了冰稜子。
那怪物渾身一僵,許知遠趁機後退兩步,喘息道:「這東西沒有薄弱之處。」
黑五爺說道:「這是犼。奇了怪了,我記得關外僅有的幾隻都被帶走了,怎麼還有?」
談話間,五爺已經和它交上手。
打鬥之時,仿佛山搖地動。
副官整肅了隊伍之後,帶人在旁邊開槍協助,「打不准千萬別打,別傷著小姐。」
許知遠從旁輔助,連忙叫到:「也別傷著我!」
犼體型不大,僅長尺余。但其兇猛,比熊更甚。
若不是五爺每次揮打都覆起鱗片,恐怕我早已被打得皮開見骨。
嘭!
犼欲側閃,五爺再度噴吐寒氣。
五爺笑道:「安安,五爺混跡四海五湖,靠的就是這一手。想用速度溜我,沒門兒!」
然而另一隻犼的出現,使事情脫離掌控。
許知遠喃喃道:「完蛋!」
我連忙喊道:「跑!」
13
副官沒有猶豫,帶著人就往後撤。
幸好大部分人剛才已經退出去了。
在這個通道內,兩隻犼接連朝我撲擊。
儘管有黑五爺的黑鱗護持,我也感到疼痛。
我看向許知遠,「你也別留這兒了,快點出去。」
許知遠說道:「大小姐,咱也不是沒有信義的人啊。說好了一起斗殭屍,我能拋下您跑嗎?」
他憑著對生死禍福的感應,從旁牽扯,確實緩解了不少壓力。
我說道:「這不是殭屍,你快退!讓副官組織部隊繼續後撤,我待會兒就出來了。」
他說道:「袁枚《續子不語》有云:『屍初變旱魃,再變即為犼。』」
許知遠真是詭辯的一把好手。
然而黑五爺應對明顯有些吃力了。
我說道:「再不走的話,我把你丟下,我先走了。」
許知遠驚道:「別呀,您怎麼能就這樣拋下戰友呢?」
好勸歹勸,他總算帶著手鼓,頭也不回地向出口衝去。
黑五爺見到他離開,慢步後退,左支右絀。
它說道:「安安,咱爺倆算是被困住了。」
14
這確實是近些年最兇險的一次了。
這兩隻犼接連襲來,完全沒有喘息之機。
即便是出了密室,恐怕也要被它們糾纏致死。
我說道:「五爺,每個人都有命數。我這多活了幾年,也全是仰仗你們幾位長輩。沒什麼好怕的。」
它笑道:「好!你都不怕,難道五爺還怕嗎?咱到了外面寬闊地再跟它們鬥鬥。忍著疼,我要化蛇了!」
我說道:「好!」
說罷,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傳來,我感覺肉體被翻開重塑。
化作蛇之後,五爺沿著入口竄了出去。
兩隻犼緊隨其後,卻停在了門口,像是被什麼攔住了。
黑五爺回頭大笑:「千算萬算,沒想到這倆出不來。哈哈哈,真是天無絕路。」
嘭!
子彈擦邊而過。
隨後副官的聲音傳來:「你他娘的看清楚,這是五爺!以後再手抖,我把你革職調去挑大糞!」
15
天色漸晚,原地整頓。
副官看著我,「小姐,要不您還是回去吧,要是再出點什麼事,我擔待不起啊。」
我活動著包紮好的右臂,「沒事的,我又不會怪你。」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現在這情況,可能只有往裡堆炸藥了。把這兩隻炸死,再搶救剩下的東西吧。」
我忙道:「那可不行,那麼多玉器瓷器呢。一炸全毀了。」
副官說道:「那咱們也不能在這兒耗著啊,時間一久,別的勢力可就來了。」
許知遠一瘸一拐地走來,「副官、大小姐。」
我看向他,「你也受傷了?」
他說道:「多新鮮吶,您真以為我是金剛不壞之軀是吧?或者以為我能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實際您沒叫我跑之前我就想跑了,繃著面兒呢。」
我笑了笑,「這次確實多謝你了。」
他費勁巴拉地坐下,「您回頭多給我一點賞錢就行。說起來我剛才一直在琢磨,這頂上的滿文不是說拿一件放一件嗎?指不定哪個缺德皇帝把皇宮外頭監督他理政的石犼歸置到裡頭了。」
副官問道:「你說的是城樓外的望帝歸還是城樓內的望帝出?」
我好奇地問道:「這望帝歸和望帝出是什麼?」
副官解釋道:「在承天門外,有兩尊石犼,面南而坐,叫做望帝歸。據說它們專門注視皇帝外巡,若皇帝荒淫作樂、久游不歸,它們就呼喚皇帝回來料理政事。」
許知遠接過話茬,「在裡頭的兩隻就相反,如果皇帝久居宮中享樂,它們就把皇帝喊出來體察民情。」
我想了想,「這麼說,這幾隻犼還挺好。」
許知遠冷哼一聲,「好不好的另說,它殺人可是實打實的沒留手。」
我嘆了一口氣,問題又轉回來了。不把這倆處理了,這寶藏咱們就拿不到。
我現在這個狀態,根本請不了神。
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嗩吶聲。
黑五爺渾厚的聲音一下子湧來,「安安, 我來了!」
我抬頭一看,幾個黃皮子抬著一架轎子, 轎子上是壯碩的黑五爺和乾瘦的黃七太奶奶。
黃七太奶奶對五爺說道:「你這大屁股往邊上再挪挪。」
許知遠抖了抖, 「完蛋、完蛋!黃皮子扎堆兒了。」
16
黑五爺滑下轎子, 「我這回去越想越氣, 向來只有我群毆別個,沒有別個群毆我的道理。所謂君子報仇,從早到晚,我馬上就把老太婆拉來了。」
黃七太奶奶瞥了它一眼, 沖我笑笑:「要不是安安受了傷, 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你坐我的轎子。」
黑五爺說道:「你這轎子金貴?」
七太奶奶沒好氣地說:「下次你別求我。」
黑五爺一臉混不吝,「下次的事下次再說。」
我連忙道:「五爺、七太奶奶,你們就別吵了。」
七太奶奶說道:「瞧在安安的面子上, 不和你這糙漢吵。」
她走過來, 從煙袋倒出一點煙葉,敷在我傷口上,輕輕一吹, 就見煙葉著了。
拍滅後, 那傷口就痊癒如初。
我說道:「太奶奶, 我這兒還有很多傷患,您都幫幫忙吧。」
她笑著點頭, 「讓他們過來吧。」
這些人中, 只有許知遠躲躲藏藏, 被我強行拽來。
七太奶奶說道:「你惹過黃家不少吧?」
他昂頭說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黃皮子剋星是也。四處討封的黃皮子我就是看不慣, 你不治就算了。」
許知遠轉身欲走, 被七太奶奶抓住。
她說道:「坐下吧。」
治療之後, 七太奶奶便和五爺並排下了洞子。
許知遠在後面說到:「這位黃家的老仙比那晚靈堂那個黃皮子可厲害太多了。」
我笑了笑,「那可是七太奶奶, 輩分最高的幾個。」
下面空間雖大, 但不足以容納五爺的蛇身。
他們兩個下去, 我們也不便進去添亂。
只見些許工夫, 五爺便拖著兩隻石犼上來了。
它說道:「這才是它們的本體。我已經把它們打服了。安安, 帶回去給你爹看門。」
七太奶奶眯著眼從後面上來, 譏諷道:「瞎吹,沒我在你能打得過嗎?」
黑五爺說道:「當然,這裡頭也有你的功勞。你最大的功勞就是把我真身送過來了。」
我笑了笑,這五爺啊, 就是嘴硬。
沒了這兩頭犼阻攔,搬運工作終於可以順利進行。
我走到最後一處房間, 這裡有五個石台,如今已全部空置。
其中有兩座應該是存放石犼的地方。
若非緊急,取一放一。
沒想到五件都被搬空了,反而放下了本來該監督理政的石犼。
我從而想起了無涯先生的話——「帝星螢惑, 國朝將滅。」
17
金銀財寶裝車, 我們回到駐地。
我爹深入漠北,戰鬥了足足半年,才徹底剿滅蒙匪。
在剿匪過程中, 他與東北其他幾路統領結為拜把子兄弟。
東北局勢,終於暫時穩定。
然而反清力量,正在逐漸走上檯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