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為了籌措軍費,決意搜尋傳說中的滿清秘寶。
為了不引起總督錫良的注意,對外則宣稱掘遼國王公墓。
整個搜尋隊伍由副官徐晨明帶隊,合計三千餘人。
我爹仍帶主力追剿蒙匪。
出發前,算師看向我,「大小姐,關鍵時刻,還請施以援手。」
1
我十四歲那年,算師向我爹進言,稱:「帝星螢惑、國朝將滅。」
建議我爹速掃東北,整備軍事,以待來日。
我爹斥責:「此大逆之言。」
環顧四周,與諸將官通氣:「不足為外人道也。」
四月的報紙刊印著攝政王被刺殺的消息。
雖然是有驚無險,但照現在的民情,或許不久的將來滿清貴族就要退回關外。
屆時東北誰說了算,就是個大問題。
我爹沉吟道:「聽說滿清入關前,曾劫掠諸多財寶,留置關外以作後路。我旁敲側擊,就連八旗權貴都不知財寶去向。如若能得,就能減輕不少壓力。」
眾將官面面相覷。
只有算師站出來說道:「大帥,我有尋寶之法,但須設壇告祭天地。」
我爹大喜,「祭祀不是問題,副官,你全權配合無涯先生。」
算師正色道:「此事非大帥親力親為不可。在場眾人,只有大帥強運加身,可為主祭,至於副祭……」
他環視四周,搖頭道:「或許要落到小姐身上。」
2
靈堂之外,黑夜幽深。
鎮中的富戶王琛在門口坐立不安。
他的小妾莫名橫死,屍體還躺在棺材裡。
死時身旁有著血書,寫著七天之後要取王家全家性命。
王琛為此找了不少奇人術士,就等今日。
我也是被他請過來的,表面上說是壓陣,實則根本沒指望我。
他知道我不愛古玩字畫,不知從哪裡聽來我好出馬之術、喜鬼怪之事。
故意投我所好,將我請來旁觀。
希望我能在我爹耳旁吹吹風,少收他一點稅。
靈堂內。
清風站在我右側,他抱劍而立,絲毫沒有搭理企圖攀親的中年道士。
而在我另一側的劉德海,不動聲色地警視四周。
他被我爹帶去戰場磨練了幾回,最近才放回來,擔任我警衛隊的隊長。
在他的左前方,是一個扎單馬尾持關公刀的女人,王琛稱呼她為周師傅。
除了我們這幾人之外,不遠處有個出馬弟子叫許知遠的,正喋喋不休:「這齣馬立堂,講究四梁八柱。掌堂、碑王、報馬、令通;掃、看、串、護……這厲不厲害,就得看誰是掌堂大教主。」
他說話時,有意無意地朝我這裡瞅。
見我不感興趣,他又說起黃門討封。
「黃皮子討封,常頂死人頭骨,扮小孩模樣,問似人否。有許多人承認,方可脫去橫骨,得道成仙。」
「單一個人承認不行。」
「也不用怕得罪它,你即便是罵它不像人,它也只會呸呸兩句,遠遠跑開。若是順了它的話,反而會有後患。」
此時有人插話:「那你說,我像人嗎?」
許知遠隨口應道:「你當然……」
他話語一滯,悚然一驚:「誰在說話?」
在靈堂內換蠟燭的老管家回過頭,臉部尖細、鬍鬚細長,赫然是一隻人面黃皮子。
它語調陰森,「是我……」
富戶王琛見之頭皮發麻,邊退邊叫:「快拿住它!」
3
眾人急忙應對。
黃皮子陰冷一笑,縱上房梁。恰好躲過中年道士八卦鏡的光。
許知遠敲起鑼鼓,念起請仙咒:「仙堂急焚一炷香,香傳信息通四方。今朝有事來招請,有道仙家速臨堂……」
黃皮子眼露凶光、縱越而去,清風搶步拔劍,招招連環。
此時劉德海將我護在身後,槍瞄準了黃皮子。
黃皮子被劍撩中,反身一蹬,避開周師傅的大刀。
八卦鏡傳遞的月光擦邊而過,炸碎了棺木的邊角。
王琛捏了一把冷汗,挺著大肚子本來想跑,看了我一眼,氣喘吁吁地朝我來了。
「陸小姐,快隨我一起出去。這裡讓給他們施展。」
他終究是不敢把我留在這裡。
我看到許知遠請神成功,暗道合眾人之力,拿下黃皮子只是時間問題。確實不需要我搭手。
就和王琛一起出了門。
靈堂內,幾人你來我往,終於誅殺了黃皮子。
中年道士鬆了一口氣,「如此,今夜的事就該了結了。」
大仙離體的許知遠急道:「這隻黃皮子與我有仇怨,和王家應該沒有關係。恐怕另有邪祟,不可大意!」
此時一陣異響。
中年道士額頭髮汗,看向被破壞的棺木。
棺上的墨線在爭鬥時被毀。
棺木正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4
王琛死了,突然就死在我面前。
他剛才臉色一青,驟然倒地。
我正待上前查看,劉德海便攔住我:「小姐小心!」
只見淅淅索索,王琛體內傳來怪聲。
緊接著,許多蟲子從他耳朵、口、鼻爬出。
蠱蟲!
我連連退後,所幸這些蟲子四散開,並沒有沖向我們。
我口中念叨著「七天」,看向其他房間。
恐怕府中已經剩不下幾人。
此時一陣悠悠之聲:「王家奪我內丹,壞我道行。此孽債已銷,無關他人。」
月光下,似有一隻狐。
我眯著眼睛,問道:「三爺,它是不是跑了?」
方才王琛倒地時,我便請了風三爺上身。
三爺嘆了一聲:「狐族吐納內丹,以成道行。若失手被奪,則道行盡失。它已命不久矣,由它去吧。」
清風走出來,臉色蒼白,「棺材裡冒出一堆蟲子。」
中年道士走在最後,拿著一顆暗紅色的殘缺圓球,說道:「世人皆以為食狐丹減齡養顏,實屬謬傳。可惜,看這丹狀,差一點就可修行圓滿。」
我聞之默然。
這年頭規規矩矩修煉的,已經算是好妖了。
其它各房各有幾人出門。
他們都是王琛請來保護家眷,結果沒想到僱主死得如此猝不及防。
余者面面相覷,「這佣金怎麼算?」
最後他們看向我,「還請陸小姐示下。」
要是我不在,他們多半就在宅子裡撈東西了。
我看向劉德海,「將佣金結給他們,派人看守宅院,等我爹派人接手。」
我爹出兵剿匪,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許知遠湊過來,搓著手說:「大小姐,我一直很仰慕大帥,您看能不能引薦一下?」
5
我爹是第二天下午到的。
輕裝簡從。
「安安,爹和你商量個事兒。關於祭祀的事兒。」
他怕自己說不清楚,還把算師無涯先生帶上了。
無涯先生於前年投入我爹麾下,立下功勞不少,深得我爹信任。
我點點頭,說道:「先生請講。」
無涯先生看著我,「祭祀最大的風險,便是要冒用帝王規制。此事僭越,明面上不可驚動他人。」
我爹嚴肅道:「這個我會安排好,你說說我家姑娘該關心的事。」
無涯先生停頓了一下,說道:「就算明面上掩住了,這事也避不開欽天監。所謂察天文而驗人事。一旦被他們發現,恐怕他們不會讓祭祀順利進行。」
我問道:「欽天監遠在帝都,千里之遙,如何干涉?」
他往天上指了指,「群星為其張目。」
我抬頭望去,青天白日。難道他們真能看見?
無涯先生笑了笑,「大小姐也不用過於擔心。尋常時候,他們便是虛設。因祭祀冒犯帝星,他們才可施加手段。」
接下來,他開始講祭祀的流程:
「迎神、奠玉帛、進俎、行三禮、撤饌、送神、望燎。我不清楚他們會從哪個步驟發現並開始干預,總之,大小姐切忌在祭祀中請出馬仙,儀式一旦開始,必須進行到底。」
6
齋戒三日,更換祭服。
殿外的樂師們奏響樂曲。
譜子是無涯先生根據《始平》、《景平》等樂章簡化而來。
凡備禮則九舉,備樂則九奏。分別對應每一個部分。
跳文、武舞的人實在沒找到合適的,只能從親信中選了一些湊數。
共八行八列,六十四人。加緊排練了半月,倒還像個樣子。
三牲都是精挑細選,皆純色而健美。
五穀豐盈,樂壞了清風他師父。
沒錯,我們直接把他師父的道觀包了場。我爹說祭祀完這些都留給他。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我和我爹開始向正位、各配位、各從位行三跪九叩禮。
這場籌備了將近一個月的儀式,開始了。
「維昊天上帝,至聖至明。
陸大有謹以玉帛、牲醴、粢盛、庶品,昭告於皇天上帝。
……」
「維后土皇祇,厚德載物。
陸安安謹以牲醴、玉帛、黍稷、庶品,祗告於後土之神。
……」
「今神州陸沉,蒼生倒懸。有響馬為禍,外州犯境。有鼠疫天災,邪魔作亂。
是故壯者散之四方,老弱轉乎溝壑。但見城郭殘破,民不聊生。
吾等不自量力,欲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捨身一搏,護我疆域。
今祈天地,願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願地祇布澤,稼穡豐穰;願陵谷無遷,山河永固;願災疫不作,家國永盛……
皇天后土,鑒此精誠。神其來享,佑我蒼生!
7
初獻、亞獻、終獻……
儀式一項一項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