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翻他那幾條陳年動態後,打開了他的關注列表。
姚輝的關注列表有將近一千人,我一路下拉。
突然,我看到了一個自己絕對沒有想到的人——鄒容。
如果不是刻意去翻,我絕對無法發現姚輝關注了鄒容,因為鄒容幾乎躺在他關注列表的最底部。
也就是說,早在七八年前,姚輝剛註冊這個微博的時候,他就已經關注了鄒容。
而鄒容也回關了姚輝。
這兩個人認識,而且認識很多年了。
所以姚輝根本不是無意中刷到了那條租房信息。
他就是……刻意讓我住進這間房子的!
想到這裡,我手腳冰涼,幾乎克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此前,我從未想過我的室友會和我的男朋友是舊相識。
而現在,鄒容已經死在了小區外,就算我想問她,也再沒有機會了。
而姚輝……我固然還可以問姚輝,可他說的話,到底還值不值得我相信?!
就在這時,姚輝的視頻打了過來。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璐璐,你怎麼樣?今夜要記得繼續按我教你的辦法,把絲巾蓋在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姚輝的表情和語氣都跟平時差不多,我卻突然覺得,他是如此地陌生。
牙齒打顫,我良久才低聲說了個「好」。
姚輝注意到了我的臉色極度蒼白,但本身住在這凶宅里就是一件極度嚇人的事情,我害怕也是正常。
因此他並沒有多想,只是溫柔地安慰我:「璐璐,只要按照我教你的做,六天之後一切就結束了。」
掛了電話,我顫抖著手,拿起了那個女人留給我的鏡子。
7
當晚,我縮在被子裡,把鏡子擺到了床頭櫃。
睡前我搜了一下,發現鏡子確實自古以來都是辟邪之物,頓時覺得那女外賣員的話又可信了幾分。
我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大概是這幾天吃不下東西又受驚過度的原因,我的身體十分虛弱,沾床就失去了意識。
睡到一半,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嘴唇上有奇異的觸感。
我一個激靈,完全清醒了。
是鬼在親我!
那一瞬間,我無比地後悔。
用絲巾蓋住臉時,鬼至少只是懸在我頭頂呼吸,現在用那女人的鏡子,我就和其他兩個室友一樣被鬼完全盯上了。
可見這鏡子其實根本就沒作用!我被那女人騙了!
悔恨交加,我也顧不上還來得及來不及了,伸手就去摸被我扔在一旁的絲巾。
結果身體像是灌了鉛一樣根本不受控制,我沒摸到絲巾,胳膊肘還撞到了床頭柜上的鏡子。
原本面朝我擺放的鏡子被撞得調轉了方向,發出了咚的一聲響,變為了面朝床前。
我下意識地朝鏡子裡看了一眼。
這一看,我的魂差點直接從天靈蓋里飛出去。
鏡子裡映著的是明晃晃的一張人臉。
那是一個男人,陰沉煞白的一張臉,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盯著鏡子看。
我尖叫起來,瘋狂地將鏡子打飛了出去。
鏡子撞到牆角,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空氣里傳來了一聲男人的叫喊。
隨後,室內安靜了。
我坐在床上,披頭散髮,克制不住地大口喘著粗氣。
那聲叫喊過後,室內再沒有任何異樣,只聽得到我的呼吸和抽泣聲,之前的陰冷觸感也全都消失了。
我拿起手機,想要打電話給姚輝,但不知道為什麼,手機怎樣都沒信號。
我握著手機,一邊哭一邊等信號恢復,不知何時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砰砰砰的敲門聲驚醒了。
我嚇得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天光已經大亮,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
我跑到門口,用貓眼往外一看。
來人竟然是那個女外賣員。
我根本不敢打開門,隔著門問她有什麼事。
女外賣員說,她來這棟樓送外賣,順路經過,就問問我怎麼樣。
我使了個心眼,跟她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讓她傍晚再來找我。
女外賣員離開後,我剛走到床邊,姚輝的電話就打來了。
手機信號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的,姚輝的聲音聽上去很焦慮,他說他一直打我電話打不通,快急瘋了。
他讓我打開視頻,我剛打開攝像頭,姚輝的臉色就變了。
他問我:「璐璐,你是不是沒按我說的把絲巾蓋在臉上?」
我紅著眼眶點了點頭,問姚輝是怎麼看出來的。
姚輝氣得臉都白了。
他大聲道:「怎麼看出來的?之前那東西只是跟在你身後,現在呢,蘇璐璐,你知道那東西在哪兒嗎?它騎在你脖子上呢!」
寒氣從我的頭頂一路躥到了脊梁骨,我大哭起來,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姚輝也生了大氣,他罵我為什麼不聽他的話。
我一邊抽泣,一邊結結巴巴地組織語言,告訴了姚輝女外賣員的事。
我剛說完,姚輝便倒吸了一口冷氣。
大概是意識到我的情緒不能再進一步被刺激了,他深呼吸了好久,平靜了心緒,才低聲道:「為什麼,璐璐,為什麼你寧肯相信一個陌生女人,也不相信我?是我平時對你不夠好嗎?」
我哭著搖頭,告訴姚輝並不是這樣,恰恰是他對我太好了,而且好得太突然了,我搞不明白為什麼他這樣閃閃發光的人會突然看上平庸的我。
而且他又認識鄒容,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太可疑了。
聽完我的訴說,姚輝長嘆一口氣。
他告訴我,他的確跟鄒容是髮小,當時鄒容在給這棟房子招租,他知道我正在找房子,就順手發給了我。
之所以沒說和鄒容認識的事,是因為他怕我因為異性朋友吃醋,反而會賭氣不租這個房子。
姚輝向我道歉,他說都是他的錯,沒來親自考察過這房子,他跟鄒容是小學同學,一直覺得鄒容人不錯,沒想到鄒容出租的竟然是這麼個凶宅。
至於突然追我的事,姚輝也反覆向我解釋,他說他在學校的時候的確沒怎麼關注過我,結果在我畢業後看到了我的朋友圈,發現這個學妹很有趣,公司又在一個城市,所以想要接觸一下,然後很快地愛上了我。
沒想到進度太快,讓我產生了這麼多不安全感。
姚輝的解釋很誠懇,他越懇切,我越是愧疚。
最後,姚輝很嚴肅地跟我說,讓我千萬不要再相信那個女外賣員的任何話。
「那面鏡子是招鬼的,她讓鏡子朝你擺放,鬼從鏡子裡爬出來,直接索你的命。」
我問姚輝,我和那個女外賣員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害我?
姚輝沉默了一瞬,然後告訴了我一個讓我脊梁骨發毛的信息:
「因為那女外賣員不是活人。」
「她是個鬼魂,只能徘徊在這棟樓里。」
說完這句話,手機的信號再次莫名其妙地斷掉了。
姚輝的聲音消失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裡。
我呆站在原地,心想這不可能。
她是個外賣員啊,昨天還給我送了外賣呢!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那分外賣我還沒打開過,仍然放在冰箱裡。
我趕緊衝到冰箱前,將外賣取了出來。
那是一個厚厚的牛皮袋,密封得很嚴實。
我一撕開袋子,立刻傻眼了。
袋子裡根本不是我點的外賣,而是糕點、供果之類活人給死人祭祀用的貢品。
甚至還有香燭和紙錢。
我嚇瘋了,下意識地把手裡的紙袋甩了出去。
我剛把紙袋扔出去,房門就響了。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老樓是有門鈴的,但女外賣員從來沒摁過門鈴,每次來都是敲門。
而且……
咚,咚,咚,咚。
她敲的是四下。
之前姚輝就告訴過我,風水學中,人敲門是三下。
敲四下的……是鬼。
只聽女外賣員在門外幽幽地問:「有人在家嗎?」
我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竭盡全力讓自己不要發出一點聲音。
結果就在此時,手機卻驟然響了起來。
鈴聲在黑夜中聽上去分外刺耳。
姚輝之前還跟我說過,髒東西會影響電波,所以我的手機信號大概也是被影響了,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
想到那髒東西就騎在我的脖子上,我又打了個哆嗦。
門外,女外賣員似乎也聽到了手機鈴聲。
她幽幽地說:「你聽我的話放了鏡子的,對吧?」
「有沒有照到他?」
他?
聽這個口吻,女人難道知道我會照到一個男人?
我渾身發抖,人被逼到絕境反而來了勇氣,我壯著膽開了口:「你知道鏡子會照到誰?你認識他?」
女人幽幽地嘆了口氣,沒回答我,只是輕柔地說:「我是真心想救你。」
她不這麼說還好,一說我徹底爆發了。
我大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們根本不認識,你有什麼理由要救我?!」
女人再次輕輕嘆了口氣。
她用一股哀怨的語氣道:「莎莎要是還活著,應該和你一樣大。」
莎莎?
「莎莎是我女兒。」女人輕聲道。
「我早年心思都在打拚上,一年四季都在外面,一心想給莎莎掙一個未來,沒想到反而讓母女關係越來越冷淡,莎莎直到死前都還恨著我。」
「我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莎莎。」
「所以啊,我想救你一命,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女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她就這麼走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發現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緩過神來,我才想起去拿自己的手機。
電話是我大學同學給我打來的,之前我就是發微信拜託她幫我調查姚輝。
我剛接起電話,大學同學就對我劈頭蓋臉一頓罵:
「蘇璐璐,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不然為什麼會跟姚輝這麼個渣男在一起?」
我驚呆了。
在接電話之前,我其實已經決定相信姚輝了,畢竟女外賣員是鬼這件事已經坐實。
但現在,同學的話讓我驟然意識到,並不是排除了外賣員,我就能相信姚輝。
我連忙問同學,姚輝到底做過什麼。
同學氣不打一處來,她說姚輝大學的時候一直跟他們班班花在一起,兩個人感情非常好,姚輝說過這輩子非班花不娶。
結果就在今年上半年,班花突然查出了 B 細胞極低,很有可能是白血病。
姚輝立刻甩了對方。
同學還問了一下我跟姚輝在一起的時間點,問完更生氣了——按照時間線,姚輝幾乎是在甩了班花的幾天後就開始追求我,妥妥無縫銜接。
同學在電話里狂罵:
「四年啊,姚輝跟班花在一起了四年,分手分得這麼絕情,還轉頭立刻就找了新歡。」
「璐璐,這男人不可信啊。」
掛了電話後,我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麻了。
女外賣員不可信,姚輝也不可信。
可我此時就在這樣一個凶宅里,我到底該怎麼辦?
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想立刻衝出這個屋子,愛怎樣怎樣。
但想到鄒容屍首分離的樣子,我一陣陣腿軟,最後還是沒有敢貿然離開。
四周一片深黑,我抓緊自己的袖子。
馬上就要睡覺了。
可是姚輝給我的絲巾我不敢用。
女人留給我的鏡子也已經碎了。
如果操作得不好,恐怕我連今夜都活不過去。
就在我糾結的時候,姚輝再度聯繫了我。
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知曉了他跟前任班花的事,只是問我,是不是已經驗證了女外賣員是鬼。
在我點頭後,姚輝鬆了一口氣,他叮囑我,一定要按照他說的那樣,將絲巾蓋在臉上。
我猶豫了一瞬,帶著哭腔對姚輝說,我要他過來陪我。
姚輝臉色發白了一瞬。
他說,女外賣員就在外面遊蕩,現在這宅子裡外全是鬼魂,實在是太兇了。
我抹了把眼淚,跟他說我不管,我現在太害怕了,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熬到天亮,要是他不來陪我,我乾脆從樓上跳下去算了。
姚輝見我一副完全崩潰的樣子,妥協了,說他準備點防身的東西,立刻趕過來。
掛了電話後,我來到門邊,對著外面試探性地輕聲道:
「喂。」
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不輕不重。
她來到了我的門外。
我們都沒有說話,隔著防盜門,靜靜地各自站著。
我知道,這就是那個女外賣員,就像姚輝說的,她無法離開這棟樓,一直就在走廊里遊蕩。
我想了想,拉開了防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