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瞳系列5：三粒堂完整後續

「張老狗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發起瘋來了？」

知情的人卻是勸路人快：

「那是張老狗養的山魈在鬧他！快走快走，萬一纏上咱們就麻煩了！」

就在這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正撲在張老狗身上瘋狂撕咬他的小山魈身上，憑空牽出許多紅色的絲線，將他的四肢牢牢纏住。

小山魈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老狗從地上爬起來，拿用符水浸泡過的竹條，兇狠地抽在它身上。

「好你個狗東西，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不幫老子發財，還要咬老子？」

「看老子不打死你！」

我想去幫小山魈，外婆卻突然出現在我身邊，拉住了我。

她似乎也看到了小山魈身上的紅線，告訴我：「這是張老狗和它在山魈神面前簽下的血契，契約不解除，它這輩子都解脫不了。」

8

外婆口中的山魈神，是我們當地有名的惡神。

說是神，不過是老百姓因為恐懼和敬畏而這麼叫的，實際上便是惡鬼。

傳言那「山魈神」，極為兇惡，狡詐歹毒。

原先是有人從山裡帶回來的。

沒想到非但沒能求財發家，還禍害了他全家七八口人，無一生還。

俗話說得好，請神容易送神難。

那山魈神禍害了那家人之後，就開始鬧家裡的家禽家畜。

全村的雞、鴨、牛、羊、豬、狗都被掐死了。

後來村裡請了高人來鎮壓。

那人說這山魈神道行太高，他也對付不了，只能立個廟把他供奉起來，全村人每日供奉，希望能平息他的怒火，讓他不再害人。

這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外婆也還是個小姑娘。

而那位高人，正是外婆的師父，如今已經去世幾十年了。

那山魈神的神殿，就在村外梯田邊的山坡上。

裡面並沒有神像，而是三塊巨大的石頭壘放在一起。

平日裡，村民們都會畢恭畢敬地用香火供奉，求山魈神庇佑村子，不要禍害村民和家中禽畜。

也有膽子大，心思歪的，在山魈神面前締結血契，領小山魈回家。

我得知那山魈神是這樣是非不分的惡鬼，還挾持小山魈，心裡很是生氣。

嘴上答應外婆不再多管閒事了，心裡卻想著一定要去找那個山魈神算帳，讓它放了小山魈。

它再厲害，也不能逼著小山魈服從張老狗吧？更何況，張老狗對它一點都不好。

這個契約一定要解除，我要還小山魈自由！

9

山魈神的神廟很小，和土地廟差不多。

我跟著外婆去地里幹活的時候，也是見過的。

雖然因為年紀小，外婆不讓我自己去梯田那邊玩。

但村裡的大孩子們，沒什麼顧忌，時常滿村子亂跑的。

回到家後，我藉口出去找人玩，跟上了村裡的大孩子們。

他們知道我外婆是問花娘娘，再加上沒有父母在身邊，平時都不帶我玩。

見我跟著，那群孩子裡年紀最大，也是最強壯的孩子根生立刻兇巴巴地瞪我：

「沈瞳，你來幹嘛？」

我哪敢說，我是為了跟他們去山魈殿那邊，找山魈神的麻煩？

嘴硬地道：「這路又不是你家的，怎麼你能走，我不能走？」

根生嗤笑一聲，要來推我。

被他身邊的一個孩子攔住了：

「算了，別管她！我們不是要去抓蝌蚪嗎？」

根生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帶著其他幾個孩子們走了。

我知道根生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因為他們家以為我和外婆兩個人，孤兒寡母好欺負，想占我家的地，被外婆捉弄過。

從此，他家大人倒是不敢招惹我外婆，但他，仗著自己是村裡的孩子王，總是嚇唬我，不讓人跟我玩。

我一路跟著那幾個大孩子出了村子，到了村頭那塊梯田的位置。

那些人說不搭理我，還真不搭理我。

不過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喜歡跟他們玩。

到了梯田那邊，得先下到山坳底，再從另外一條路上到半山坡。

那些人去灌溉用的山溪那邊抓蝌蚪去了，而我，則是邁著小短腿爬坡。

我那個時候還不滿五歲，小短腿爬坡可費勁了，好幾次還滑下來。

不過周圍都是泥地，摔下去，又爬上來就是了。

吭哧吭哧爬了半天，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山魈殿。

簡單的土木結構的小房子，靠著山坡建著，神位的地方，果然是三塊大石頭。

神位面前，是一些貢品，還有一個香爐。

爐子裡的香火正燃著，應該是村裡的老人早上來點的。

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座山間小廟，不知道怎麼的，卻顯得陰邪無比。

我一靠近，就打了個哆嗦。

但我從小就是個膽子大的孩子，握了握拳頭，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山魈殿：

「你……放了張老狗家的小山魈，它不願意！你不能困著它！」

10

說起山魈這種東西，人們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山海經》里的形象。

也有人說，山魈吃人的傳說，不過駭人聽聞罷了，山魈實際就是狒狒。

但在我們老家傳說中的山魈，卻不盡然。

這是山裡的東西的統稱。

枉死的旅人、修行的精怪、早夭的孩子，還有一切帶著怨念、執著留存時間的東西，都是「山魈」。

我站在就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山魈殿前，雙手握拳，氣勢洶洶。

然而，眼前的山魈殿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懷疑是我沒說清楚。

「臨川村，張老狗爺爺家的小山魈，是我朋友！你快放了它！」

「要不然，我叫我外婆對付你，我外婆很厲害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黑乎乎的山魈殿裡頭，亮起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那山魈神，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看不清身體，只隱隱約約看見一個瘦長瘦長的影子：

「你外婆是馮阿喜？當年她師傅都奈何不了我，你以為她能把我怎麼樣？」

「不過，你這丫頭倒是有點意思。」

「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想解咒，好啊，拿張老狗的許諾來換！」

我一愣：「什麼許諾？」

山魈殿里的黑影似乎靠得近了一些，似乎是貼著我的臉，說道：「他的命！」

我大吃一驚，被那股凶煞之氣撞得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那山魈神，見狀笑了起來：

「張老狗答應我，只要我給他一隻山魈，幫他招財發家，他死後，就會成為我手底下的新山魈。」

「你想讓我放了他家的山魈，毀掉跟張老狗的契約，就用你自己來替他！」

我突然意識到，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多山魈，恐怕都是這山魈神在搗鬼！

它蠱惑別人有求於他，最後輸掉自己的靈魂，死後變成山魈，被它控制，供他驅使，不得超生！

11

我生氣地說道：「小山魈是不是就是這麼被人你騙的？他原本根本不是山魈是不是？」

山魈神沒說話，只是「嘿嘿嘿」地笑，仿佛我說了多麼愚蠢的事情。

「小娃娃，你還小……當初是它自願跟張老狗簽訂契約的，我可沒逼迫它！」

「契約上約定好了，除非張老狗家門前的門檻石爛掉，否則它絕不能背主反噬！」

我正要說話，根生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沈瞳，看招！」

我一愣，額前的第三隻眼睛開始發燙，雖然沒回頭，但卻隱約看到一團牛糞朝著我這邊飛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彎腰躲開了。

那團牛糞全都砸在了我面前的山魈殿上，飛散四濺，濃郁的味道飄散了開來。

因為神位上的三塊石頭是壘在一起的，並不牢固，被牛糞砸中，其中一塊石頭就掉了下來。

山魈殿里的黑影顯然沒想到還有這種變故，愣著沒動，周圍空氣低了好幾度。

我生氣地回頭罵道：「鄭根生，你做什麼？」

鄭根生嬉皮笑臉地，三兩步爬上山坡來，朝我道：「不愧是老神婆的外孫女，腦袋後面跟長了眼睛似的！」

「牛糞的味道怎麼樣？哈哈哈！」

我正要說話，鄭根生已經跑到了我邊上，看了一眼眼前的山魈殿，他嗤笑道：「我說怎麼跟著我們，原來是來這裝神弄鬼啊？」

「這香是你點的？是不是又想害我們家？」

「上次我奶奶當眾吃牛糞，就是你外婆作的法！」

說著，竟然一腳朝著山魈殿前的香爐踹了過去，還撿起地上的香，直接折斷。

12

我雖然還小，但知道山魈神的本事非比尋常。

就連外婆的師傅和外婆都拿它束手無策，鄭根生竟然敢拿牛糞砸山魈殿，還踹翻香爐，折斷香火！

我立刻緊張了起來：「鄭根生，你瘋了嗎？」

鄭根生卻不以為然：「沈瞳，你少嚇唬老子！當老子是嚇大的嗎？」

「我奶奶怕你們，我可不怕！」

「有本事，讓你外婆來作法啊！」

說完，他猖狂大笑，然後走了。

眼前小小的山魈殿里頓時黑氣瀰漫，頭頂烏雲嘯聚，像是要下雨一般。

黑氣像是一條長蛇一般，直接從山魈殿里飛了出去，黑氣里的那雙眼睛血紅髮光，陰森駭人，恐怖至極。

「好……呵呵……很好！」

這種情況下，我哪敢耽擱，追著山魈神的黑霧，徑直往村子裡跑。

我人小腿短，跌跌撞撞回到村子裡的時候，黑氣已經將鄭根生家全籠罩了。

他奶奶的哭聲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聽見了：

「根生，你怎麼了？你別嚇奶奶啊！」

他家房子門前的空地上，此刻圍滿了村民：

「老鄭家的孫子怎麼了？剛還好好的，怎麼變成這樣了？」

「看那脖子上和手腳上的掐痕了嗎？怕是得罪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我擠進人群里，就看到鄭根生倒在地上，他奶奶抱著他，又是哭又是喊的。

鄭根生這會兒渾身都青紫了，身子不停地抽搐，兩隻眼睛也不停地翻白眼。

剛才還好好的人，這會兒就只剩下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不僅如此，人們還聽到一道一道的慘叫聲傳來。

跑去一看，鄭家雞圈裡的雞鴨全死了，牛和豬也慘叫不絕，很快就全了氣。

脖子的地方全是黑漆漆的瘦長手印。

我忍不住開口道：「是山魈神！鄭根生踢翻了山魈殿的香爐，觸怒了山魈神！」

13

我的話一出口，鄭根生的奶奶就撲過來，推了我一把：

「死丫頭，你少咒我孫子！我看不是什麼狗屁山魈神，是你吧？」

「是不是你和你外婆，害得我孫子？」

山魈神禍害村子那場災禍，已經有些年頭了。

村裡很多年輕一些的都不清楚，鄭根生的奶奶是從外村嫁過來的，就更不清楚了。

現在會去給山魈神上香的，都是村裡七八十歲那一輩的人了。

聞言，紛紛道：「可不敢亂說啊！要真是山魈神，不僅是你家孫子，怕是你全家還有村子裡的人，都要跟著遭殃啊！」

鄭根生的奶奶又急又氣：「你們……你們胡說！」

「不許你們咒我的孫子！」

這會兒外婆已經朝著這邊找了過來，看見我，趕緊把我抱在懷裡問我：「瞳瞳，怎麼回事？」

我不敢說自己去找山魈神麻煩去了，只說了鄭根生往山魈殿砸牛糞，還踹翻香爐，折斷香火的事情，讓外婆趕緊想辦法救救鄭根生。

外婆卻搖頭說：「山魈神睚眥必報，極為兇惡，但好在冤有頭債有主，除了得罪它的人，並不害其他人的性命。」

讓村民們趕緊都散了，別招惹山魈神！

村裡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都被家裡的老一輩給拉走了。

這會兒，鄭家的家禽家畜早就死完了，滿地都是動物屍體。

鄭根生在地上打滾，渾身抽搐，膚色已經染上一層死氣。

外婆朝鄭根生的奶奶道：「你們快給山魈神道歉，求它寬恕，饒你們孫子一命！」

鄭根生的奶奶卻死活不肯相信：

「我不信！馮阿喜，就是你在裝神弄鬼！你要是害死我孫子，我要你外孫女償命！」

原本還在地上掙扎的鄭根生，隨著他奶奶的話音落下，身子猛地從地上挺了起來，頭和手腳都懸空向上拉扯，然後一下昏死了過去。

山魈神的黑影如影隨形地繞著我和外婆打轉：「馮阿喜，這是當年你師傅馬楚鳳跟我定好的規矩，我與她約定，在此受村民供奉，從此不造殺孽，但誰若是冒犯我，破壞了我的祭壇，誰就得死！」

14

當年師祖婆婆遇到山魈神的時候，早已算到自己時日無多，若是和山魈神拼個魚死網破，她的道法便會失傳，若是封印失敗，世上再也沒人能管束山魈神。

於是立下這個誓約，算是緩兵之計。

只可惜，她去世太早，外婆又被俗世間的情感所累，沒能及時想辦法滅了它，失去了徹底解決山魈神的機會。

如今山魈神成了氣候，更加地難除。

但那好歹是一條人命，外婆還是試圖跟山魈神周旋：

「不過是個孩子，不懂規矩冒犯了你。」

「你已經掐死了他家的全部家禽家畜，這口氣也該消了吧？」

「或者，你還有什麼要求，提出來，我們都會盡力滿足你的。」

山魈神猖狂大笑起來：「馮阿喜，當年你師傅都奈何不了我，更何況是你？」

「你要幫這小子？好啊，一命還一命，你來替他，怎麼樣？」

外婆聞言，臉色頓時一白，倒退了好幾步。

我一出生，就不被父母喜歡，是外婆一個人撫養我的。

那時候我才四五歲，如果外婆死了，我就真的成了沒人管的孤兒了。

她終究是狠下了心腸：「好，鄭根生是自己作孽，山魈神要收走他，誰也沒有辦法。」

說著，取出三道黃符紙遞給鄭根生的奶奶：

「山魈神要收人，會在午夜子時的時候，這三道符，可以隱匿鄭根生的氣息。」

「撐得過三天，他或許有救，若是撐不過，你們就給他準備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