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阿姨,怎麼一下就被你塞進袖子裡了?」
我也沒功夫跟傅子鳴多解釋,只道:「法術法術,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傅子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問我:「可是,我爺爺中風說不了話,我奶奶好像也不是很想提,我們現在該如何知道那個江明月的死因呢?」
「難道就這樣走了嗎?」
我勾了勾唇角,笑了笑。
「當然不能就這麼走了!」
隨即從兜里掏出一張符紙來。
剛才我們被傅老太太趕出來之前,我往傅海生的床底下貼了張傳音符。
配上我這張,正好可以聽到病房裡的人在說什麼。
隱隱約約的,像是聽到有人在哭。
傅子鳴驚奇的道:「是我奶奶的聲音。」
只聽傅老太太的聲音,從符紙里傳了出來。
「你這個糟老頭子,你怎麼還不死?」
「你都變成這樣,躺在床上了,那個女人為什麼還要來糾纏你?」
「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跟你離婚,讓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的!」
傅子鳴爺爺的聲音跟著傳來:「啊……啊……」
傅老太太的聲音變得尖銳又陰森:「你想著她?你還想著她?」
「那你下去陪她好了!!!」
傅子鳴爺爺大喘氣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宛若破舊的老風箱,帶著驚恐的意味。
聽到這,我和傅子鳴的臉色大變。
傅老太太這是……要殺了傅海生???
我立刻道:「不好,你爺爺有危險!」
然後轉身往院樓跑
傅子鳴沒說什麼,緊跟在我後面。
「爺爺!我來救您!」
然而,當我和傅子鳴乘坐電梯上了樓,一走出電梯口,就看見兩個身穿黑白袍子的男人,用鐵鎖鏈鎖著一個人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正是傅子鳴的爺爺!
他死了。
19.
傅子鳴看到傅海生激動的跑了過去。
「爺爺!您怎麼了?」
病房裡,傅老太太趴在傅海生的身上哭的聲嘶力竭。
「老頭子,你怎麼這麼狠心,就這樣丟下我走了?」
「你醒醒啊!你醒過來看我一眼啊!」
那樣子,任誰見了,都會說一聲夫妻情深。
和方才在傳音符里聽到的兇狠歹毒的樣子,完全沾不上邊。
我困惑了,傅子鳴也困惑了。
他攔住黑白無常的去路:「你們要帶我爺爺去哪兒?」
兩位鬼差看見傅子鳴攔住自己的去路,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小子,知道我們是誰嗎?連鬼差的路都敢攔?」
傅子鳴聽到這話,慫了幾分。
「你們……你們是鬼差?」
「我爺爺真的死了?」
「不行!你們不能把我爺爺帶走!他是被人殺的!」
一旁的傅海生卻好似全無反應,只是木訥的看著眼前的傅子鳴,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麼。
傅子鳴激動的看著他爺爺。
「爺爺!您說話啊!」
我趕緊跟黑白無常道:「兩位大人,我朋友他只是因為爺爺去世,情緒比較激動而已,沒有想阻攔你們辦事的意思。」
「只是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他爺爺,能不能行個方便。」
當即遞出一沓冥幣!
黑白無常見是我,笑笑:「小瞳瞳啊?」
「行吧,我們在邊上抽根煙,你們快點。」
「俗話說,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
我連忙點頭:「明白明白!」
傅子鳴再次用崇拜的眼神看我:「哇塞!沈瞳同學,你連下面都有人啊?」
我這會兒沒功夫聽他吹捧,連忙問傅子鳴的爺爺。
「傅爺爺,江明月當年是怎麼死的?」
聽到江明月的名字,傅海生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動了動。
下一秒,我便陷入到了一段回憶之中。
20.
原來當年傅子鳴的爺爺傅海生雖然婚內出軌江明月,但並不想跟傅子鳴的奶奶王慧文離婚。
那段時間江明月跟他鬧的很厲害,傅海生在一次喝醉酒之後,失手推了江明月,導致她磕到後腦勺,當場死亡了。
沒想到,這一幕正好被趕來捉姦的王慧文看見了。
傅海生害怕自己的犯罪行為被人發現,苦苦哀求王慧文別報警。
他告訴王慧文,如果她報警,他就會坐牢,他們的兒子也會成為殺人犯的兒子,傅家的名聲和孩子的前途就都毀了。
「慧文,不能報警!」
「你一報警,我們家就全毀了!」
「你不為我想,不為自己想,難道也不為我們的兒子想嗎?」
「他還是個孩子!你想讓他知道,自己最崇拜最敬愛的父親,是個出軌殺人的人渣嗎?」
王慧文六神無主之際,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聽從了傅海生的話,沒有報警。
傅海生則是把江明月的屍體,抬到了傅氏建設正在興建的大廈底下,方位正是電梯井的位置。
之後,傅海生帶著妻兒子女,遠逃海外。
直到他中風躺在病床上,才回到國內。
我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袖子裡的江明月,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段記憶,在袖子裡泣不成聲,把我的袖子都打濕了。
我把江明月從袖子裡放了出來,原本神情木訥的傅海生頓時表情驚恐。
「明月?是你!」
「你是來殺我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江明月這會兒掩藏不住心底的怨恨,當場就要掐死傅海生。
「你這個渣男,你害死了我,還把我埋在電梯井下面,害我孤零零的在那呆了三十多年,你卻兒女雙全,大富大貴!」
「我絕不會放過你!」
傅海生早已嚇的屁滾尿流:「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是我害了你!」
我試探著開口:「呃……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已經死了?」
聽到我的話,江明月和傅海生都愣住了。
半晌江明月才喊道:「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21.
探視時間到,黑白無常把傅海生抓走了,江明月死活要跟著他。
臨走的時候告訴我。
「瞳瞳,我走了,晚飯就不要給我留了!」
「這個渣男,活著的時候想拋棄我,我讓他死了也不痛快。」
我心說,這位姐真是死的早,精力旺盛。
周子鳴卻有些傷心:「我真替我奶奶不值!她為了我爺爺,為了這個家操持了一輩子,他倒是輕鬆,就這麼走了,留下我奶奶怎麼辦?」
我安慰他:「好歹江明月的怨氣散了,那棟大廈的電梯再也不會出故障了。」
「你也爺爺走了,你奶奶算是解脫了。」
說著,我朝他伸出了手:「所以,老闆,可以把費用結一下嗎?」
「看在我們以前是校友的份上,就收你便宜點好了!」
我打算,要五百塊錢!給夏殤那個討債鬼拿去給他妹妹買禮物!
雖然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但畢竟是富貴人家出身,對於錢這種事情,還是很敏感的。
「收費標準是什麼?」
我看出他有點慌,笑著暗示:「你可是有一棟樓誒!」
「而且,我還得幫你去把江明月的屍骨起出來,要不然等大樓拆遷,估計就找不到了。」
「她現在是跟你爺爺走了,但萬一她反悔了呢?」
傅子鳴是懂權衡利弊的,聞言二話不說,轉了一萬塊錢給我。
「沈瞳同學……啊不,沈大師,你說的對!」
「麻煩你繼續幫忙,把江明月的屍骨起出來,再找人做場法事超度她一下。」
「雖然她是個小三,破壞了我爺爺奶奶的感情,但再怎麼說,她也是死在我爺爺手上的。」
我看著微信轉帳上轉過來的一萬塊錢,驚呆了!
一萬塊啊!巨款啊!
雖然爸媽平時也會給我和沈晨生活費和零用錢,但也就兩三千,夠花而已。
我這五千一個月的臨時保安,還沒拿到工資呢!
傅子鳴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間高大了起來。
「放心吧!這事兒我指定給你辦好!」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傅子鳴通知了他爸媽他爺爺的死訊,讓殯儀館的人把傅海生的屍體拉走,就跟著我一起,找了施工隊的人,把舊電梯給拆了下來。
大樓里的人看到有人拆電梯,一個個都很驚訝。
「這老電梯,幾十年了,終於肯拆了重裝了哦?」
「是啊是啊,老是出故障,真的很不方便的!」
「不是聽說,我們這棟樓快拆遷了嗎?還裝新電梯幹嘛?」
傅子鳴作為這棟大廈的產權人,義正言辭的回答:「雖然這裡快拆遷了,但大家都在這裡住了幾十年了,跟這棟樓都有感情了,我想在最後的日子裡,努力做好服務,當大家對這棟大廈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他的話音剛落,拆電梯的工人就喊出聲了。
「老闆,好像有東西!」
22.
工人說的東西,正是江明月的屍骨。
三十多年過去了,江明月的屍骨早已經腐朽,不太完全了,只有顱骨還比較完整。
身上那件紅色連衣裙,卻沒有腐爛,反而顏色鮮亮。
許多圍觀的租客們都嚇壞了。
「這下面竟然有死人?媽呀嚇死我了!」
「難怪電梯經常出故障,原來是鬧鬼!」
「我要退房我要退房,我不住了!」
作為這棟大廈的保安,還拿了傅子鳴的錢,我有義務幫住戶們平復心裡陰影。
「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們,地基下面挖到死人骨頭,很正常嘛!」
「我們會妥善處理,請專業人士做法事,超度亡魂,再幫大家祈福消災。」
「大家不用擔心,可以繼續住呢!」
有人開始動搖:「小沈啊,真的沒事嗎?」
因為我經常把大家「馴服」電梯,住戶們還是比較相信我的。
畢竟他們還傳我是神仙下凡,神仙的話,得信啊!
我給了他們一個安慰的眼神:「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我找了小白師傅過來,結清了之前在他鋪子裡的欠帳,又買了一堆祭祀的用品。
至於超度的法事,小白師傅兼職就給做了。
法壇一擺,道袍一穿,手持桃木劍,黃符紙錢那麼一撒。
專業的味道,噶一下就上來了!
周子鳴在一旁,看的直呼得勁!
「瞳瞳,你找的這個大師看起來很專業嘛!」
必須的!形式主義永垂不朽!
在小白師傅的超度儀式之下,住戶們都找回了安全感。
「這道長看著怪年輕的。」
「哎呀,你懂什麼,現在都講究一個年輕有為。」
「道長,我還是害怕,有沒有什麼法子。」
小白師傅很體貼的,賣他們一人一張「九華山」開光過的平安符!
「承惠一人三百八!」
成本頂多三毛八,血賺三百七十九塊六毛二。
結帳的時候,小白師傅笑的合不攏嘴,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的讚許:「小沈這事兒辦的不錯,下次再有這種活兒,記得還找我!」
「以後店裡常來,我給你賒帳!」
我看著小白師傅一臉財迷的樣子,扯了扯嘴角:「我謝謝你!」
23.
法事做完,該到收斂江明月骸骨的時候了。
小白師傅帶了手套,去下面把江明月的骨頭起出來。
小白師傅真是個六邊形戰士,只要跟死人有關的事情,他都干。
只見他將那顆江明月的頭骨從土裡抱了出來,拿小刷子仔細的刷了刷。
然後忽然問我:「報警了嗎?」
小白師傅舉著那顆頭骨,讓我們看:「這人,是被謀殺的。」
我和傅子鳴面面相覷,看了看那顱骨上的裂痕。
「你怎麼知道?」
小白師傅翻了個白眼:「你忘了我姐是幹什麼的了?法醫專業!」
「你家後腦勺磕地,磕這麼多坑的嗎?」
忘了,白家除了祖傳的喪葬用品店,還世代出法醫。
小白師傅的親姐姐,就是市刑警隊的法醫部主任。
我和周子鳴連連點頭。
「報警!必須報警!」
「我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
市局刑警隊的人很快就到了現場,來的法醫就是小白師傅的姐姐白若微。
一個長得很兇的硬漢警官審問我們。
「我是市局刑警隊隊長劉浩,是你們報的警?」
「你們是怎麼發現這具屍體的?」
說辭我和周子鳴早就串好了,除去不能說的,全說了。
「你好警察叔叔,我是這棟大廈的產權人,最近才繼承這裡的產權。」
「聽說這裡的電梯總是壞掉,我就想給大家換個新的,沒想到挖下去,就挖到死人骨頭了。」
「我還以為是那種,幾百年的老骨頭,就讓保安找個先生來做做法事,超度一下。」
「沒想到,他是你們法醫主任的弟弟,說那具骨頭才死幾十年,還是被人,謀殺的!」
「警察叔叔,你們快點把骨頭帶走!」
劉浩警官聽到傅子鳴的話,皺了皺眉,但他的話合情合理,只警告了一句:「下次遇到這種事情,要第一時間報警,不能私下處理。」
「隨後我的同事會讓你和大廈的租戶們都做一份筆錄,請你們配合調查。」
我們對警察叔叔十分敬畏,連連答應。
「好的警察叔叔!沒問題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的表情看起來更凶了。
「不要叫我叔叔!我才……我才二十七!」
「好的警察叔叔,沒問題警察叔叔!」
24.
電梯下面發現屍骨,還是大樓興建期間死在電梯井裡的。
雖然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但江明月身上的衣物保存的還比較完好,警方根據屍體身上的衣物,還做了顱骨復原,恢復了江明月的樣貌還有年齡、身高、體重等信息。
並且排查了三十多年前的失蹤案件。
終於聯繫上了江明月的父母。
老兩口看到女兒的屍骨,泣不成聲。
「女兒啊,我們早跟你說過,不要相信那個男人,你就是不聽……」
「這麼多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知道大概是不在世了,警察同志,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找到我的女兒。」
從江明月父母的口中,警方得知了當年她和傅海生的事情,順藤摸瓜,找到了傅海生的葬禮上。
那天原本是傅海生出殯的日子,他生前事業有成,是商界巨鱷,傅子鳴的父母也是成功人士,所以來參加葬禮的人很多。
我爸媽帶著我和沈晨也一起參加了葬禮。
面對葬禮上忽然出現的警察, 傅老太太好像並不驚訝。
穿著一身黑色絲絨旗袍,耳邊簪著白花,哭的眼睛有些紅腫。
「你們是來抓我的吧?」
「能不能讓我們把葬禮辦完,我再跟你們走?」
「我把知道的,全告訴你們!」
葬禮結束,傅老太太當著眾人的面,被帶走了。
傅子鳴哭著對傅老太太說:「奶奶,對不起,那具屍骨是我挖出來的。」
傅老太太卻好像早知道一般,愛憐的摸著他的腦袋。
「沒關係子鳴, 你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現在你爺爺死了,奶奶也沒什麼牽掛了, 是時候接受法律的制裁了。」
因為傅老太太算是主動投案自首, 並且表現良好。
雖然她有知情不報的嫌疑,但江明月的案子已經過去三十多年,過了公訴期, 並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
她承認是自己殺傅子鳴的爺爺,但經過屍檢後, 傅子鳴的爺爺雖然有被掐的痕跡, 但卻是心臟病突發死亡的,和傅子鳴的奶奶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最終她因為失殺人, 被判入獄三年,因為她有慢性病, 需要長期治療,最後爭取到了緩刑。
我拿傅子鳴給的錢, 給家裡幾位大佬都買了禮物。
月英奶奶:「嘖……一個渣男引發的血案。」
夏殤似乎想到了什麼,狠狠吐槽:「太多渣男引發的血案了。」
梁珍啃著蠟燭:「阿巴阿巴。」
只有李壯壯的聲音,讓我後脊背一陣發涼:「正常人, 是看不見鬼差的,除非他快死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周子鳴那天和我一起看見黑白無常了。
25. 後記
那天,我以為周子鳴凶多吉少,打電話過去, 怎麼也聯繫不上。
找到他家裡,鄰居告訴我,他們全家都搬走了, 聯繫方式也沒留下。
我足足找了他一個多月,毫無進展。
眼看快要開學了, 我也只能辭掉工作去學校報道。
下車的時候, 因為被沈晨和外婆塞了太多東西,行禮箱重的我差點閃了腰。
差點要砸到人的時候,一隻有力的手從後面扶住了我的腰,另外一隻手抓住了行禮箱的把手, 穩住了我。
我回頭,看到的是周子鳴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笑著看我。
「沈瞳瞳,小心點。」
還有。
「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烤紅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