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
1875年,江南的紹興府還沉浸在晚清文治的餘輝之中,秋瑾就在此刻誕生。
秋瑾的童年並不落俗,她的父親是前清的官員,書香門第,家資豐厚。
父親喜愛讀書作詩,每當夜深時,總會點燈吟詠,引得女兒倚門偷聽。
耳濡目染之下,小秋瑾比其他女孩更早地踏進了詩書的世界。
她五歲便能誦讀古文,七歲時寫出的詩句竟然得到了族中長輩的一致稱讚,稱她「才過男兒」。
或許一切早已註定,秋瑾的反叛並不僅止於筆墨之間。
她不肯束身繡樓,也不願循規蹈矩。
在那時,她最崇拜的不是才女李清照,而是沙場女將秦良玉和替父從軍的花木蘭。
她曾在紙上寫下:「生女當如花木蘭,若作婦人,願為秦氏。」
這句話,被她藏進了日後的信箋,也藏進了骨子裡。
這樣的性格,在婚嫁問題上同樣展現得淋漓盡致。
1896年,她出嫁於王廷鈞,一位清廷的小官,彼時王家也是書香門第,家教甚嚴。
婚後,夫妻二人生養一子一女,可那種深閨中的靜好並沒有消磨秋瑾的心志,反而讓她愈發察覺到傳統婚姻對於女性的壓制。
她常在信中寫道:「婦人之所困,非衣食而已,乃志不得伸耳。」
言語中不乏哀怨,卻更顯剛烈。
命運的轉折發生在她隨丈夫進京之際。
北京城的開放與多元,讓這個自小胸懷大志的女子仿佛脫籠之鳥。
她感受到一種震顫,那是封建世界中從未被提及的世界觀,人的尊嚴與權利。
秋瑾的眼界被徹底打開了。
她在家中開設「女塾」,教授身邊的女子識字、講道理,言談中總帶有「男女皆人」的思想萌芽。
在王家長輩眼中,這樣的舉動漸漸成為了「不守婦道」的象徵,可她毫不在意,依舊堅持著每日講課,從未間斷。
1900年,八國聯軍進京,秋瑾親眼見到城頭飄揚的洋旗和頹敗的清軍,她在喧鬧與混亂中第一次體會到「亡國奴」的滋味。
她痛恨列強,更痛恨腐朽不堪的清廷。
目睹百姓流離失所、婦孺遭殃,她心中愈發生出「變革之志」。
正是在這一年,她開始頻繁與一些維新人士來往,讀起康梁變法的書刊,並悄悄寫下了許多詩句:「為國為民非男子,巾幗何妨作楚狂。」
那時,她已決意不再做深閨婦人,而是要為天下蒼生奮不顧身。
1904年,秋瑾做出一項震驚親朋的決定:自費赴日本留學。
這一決定遭到了丈夫的強烈反對,但秋瑾態度堅決,她留下一封書信,言辭懇切卻堅定:
「倘無我輩女子之奮起,何來他日婦權之張?倘我不行,誰人可行?」
她不顧一切,隻身踏上東渡的輪船,她走得不只是肉身的路,更是精神的突圍。
從小家碧玉到立志報國的女志士,從花前月下的詩詞才女到鐵馬金戈的革命旗手,秋瑾的人生蛻變就此啟程。
她不願做的,正是那個被圈養在封建「金籠」里的精緻女人,她要做的是一隻劃破夜空的鷹。
風雲驟起
1905年的東京,對當時在日的中國留學生而言,如風暴驟至,席捲了每一個胸中燃燒著民族火焰的靈魂。
風暴的起點,是一紙從日本文部省下發的「規程」,《關於准許清國學生入學之公私立學校之規程》。
這份看似中立、實則暗藏殺機的文件,將中國留學生置於一種近乎受監視的狀態:
入學須經清政府介紹、退學或轉學亦需政府許可。
若說這是教育制度的規範,其實更像是一道枷鎖,徹底捆住了那些借求學之名、行革命之實的有志之士。
中國學生群體的怒火,在看到這條「規程」的譯本後迅速蔓延開來。
一派認為,應當即刻退學歸國,以此抗議清政府與日本當局聯手打壓留學生;
另一派則主張繼續留學,等待時機,積蓄力量以謀長遠,後者的代表人物,正是當時已小有聲名的周樹人,也就是後來的魯迅。
秋瑾並未穿她慣常的女式棉袍,而是一身男裝,面對同鄉好友魯迅的勸解,她的眼神像寒冰一樣定格:
「你說這是策略,我說那是妥協。」
「秋瑾,革命不是一時之怒。」魯迅沉聲勸道,語氣中沒有激烈,只有憂心。
「我早就準備好了!」秋瑾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不是來這裡躲雪的!日本不歡迎我們,清政府想殺我們,我們還要在這裡耗費光陰,等哪一天他們覺得我們乖順了再回去?我等不起,也不願等!」
這場爭論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座談會,卻隨著參與人數的增加而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