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未稀完整後續

2025-06-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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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沈川清時,他是個人人喊打的傻子,拱著雞窩頭與我說:

「娘子,你永遠不要離開川川,好不好?」

後來,他不傻了,卻給了我一封和離書,他說他要娶別人了。

1.

沈川清不傻了。

府里一片歡騰。

我步入前廳時,婆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我的兒,你這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她眼眶紅紅道。

身後老太君瞧著她的模樣,也眼角垂淚。

「是呀,這三年,委屈初兒了。」

我抬眼望去,沈川清站在不遠處。

曦光落在他身上,給他罩了層柔紗。

長身而立,腰間系玉,眉梢長,眼眸清,白皙俊美的臉上,帶著與小傻子全然不同的神情。

他望向我,眼底帶著冷漠與疏離。

微微地抬手道:「宋姑娘。」

清冽的嗓音如裂帛的箭劃破了剎那的美好。

老太君一愣,抬手敲向他頭:「傻叫什麼呢?這是你媳婦。」

男人清冷地瞧了我一眼,沒有理會,只淡然地落座在梨花木椅上。

「是娘和祖母安排的媳婦而已,我想宋姑娘,大概也更喜歡被叫作宋姑娘吧。」

2.

原本是歡愉的氣氛。

卻因沈川清的話,一時間陷入了冷寂。

婆婆和老太君沉著臉瞪著那人。

我只得賠笑地夾過一筷子菜肴放在她們碗里。

「祖母、母親,吃菜。」我淺淺地低聲說。

在夾起蓮藕放入沈川清碗里時,卻被他銀箸卡住了筷尾。

「沈某從不吃蓮藕。」

男人話音像是冷水,一盆傾瀉,毫不留情地潑在了我的臉上。

我輕笑地掩藏尷尬,狼狽地收了筷子。

「抱、抱歉。」

「嗯。」他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離我最遠的菜。

3.

一場午飯,婆婆和祖母統共就說了三句話。

第四句是下人稟報蘇雲兒來了時。

祖母一筷子摔在了桌邊:「沈川清,你找她來做何?」

蘇雲兒是沈川清年少時的青梅。

我也是嫁進來後才知道,他們先前曾有過婚約。

只是後來「曄北」那一戰沈川清輸了,英明神武的戰神,成了人人喊打的傻子。

蘇家便不認了這門親事。

當年退親時,鬧得極不愉快。

據說蘇老爺臉面都不要了,指著老太君鼻子罵,說沈家一門五父子,就差沈川清這個傻子就死絕了。

活該。

孤兒寡母的,還想搭上她們家雲兒守活寡。

她們配嗎?

「這是川清自己選的夫人。」

溫熱的暖閣,檀香木燃著,「嘶嘶」作響。

他話音剛落,卻見一女子步入了廳中。

嫩黃色的衣衫,髮髻上簪金掛銀。

嬌媚地一笑,抬眼瞧向我們,淺淺道。

「雲兒見過老太君和夫人。」

4.

老太君摔桌而去。

我走出門時,身後的女子正捂著胸口,嬌滴滴地說:「川哥哥,老太君和夫人是不是不喜歡雲兒?還有宋姑娘適才好兇呀,她是不是看不起雲兒曾落入風塵嗎?」

女人眼底閃著暗涌的光,唇角輕勾,輕蔑地掃了我一眼。

男人輕輕地摟她入懷,一副心疼的模樣。

「雲兒,我答應過你,無論她們喜不喜歡,我都會娶你為妻。」深情。

「四少爺這是好了嗎?奴婢怎麼覺得更嚴重了?」

站在南橋上,丫鬟清兒低聲道。

我瞧著結冰的湖面,眸底有些酸澀。

是呀!

他這是好了嗎?

盼了三年他清醒,可為何他清醒了,我卻不喜歡了。

我想起當初那個小傻子。

為了丫鬟的一句「少夫人愛吃魚」。

數九寒天,敲碎了冰面,硬是要鑽下去捉魚給我吃。

在驚雷時,還會風兒一陣地竄上床捂住我的耳朵。

與我說:「娘子不怕,川川在,川川會保護你的。」

……

5.

入夜。

窗外的月,因為天寒,也套上了一層被。

看不真切。

沈川清推門走了進來。

「是祖母逼我來的。」他說。

我瞧著趁月而來的人,他臉上帶著月色一般的晦暗。

一時間有些恍惚,似乎瞧見了陪伴我三年的小傻子。

娘子娘子地叫個不停。

畫個眉,他能把我畫作張飛。

我不過回個娘家,下人作弄他說我走了,嚇得他又哭又鬧,滿府不得安寧。

那時我笑他傻氣,我在想,若是他清醒了該多好。

我等了那個俊朗的人三年。

「嗯。」我輕聲地回,繼續手裡撥弄著我的梅花。

我該問些什麼的。

問他這幾日感覺如何?

問他究竟是如何考量?

問他當真要娶蘇雲兒?

問他那我該怎麼辦?

可是我沒有,我只回了個「嗯」。

月色呀!

淺薄得讓人窒息。

若是它再明亮點,或許我就能看到沈川清的神情。

可是它沒有。

「少爺,雲姑娘心絞痛得厲害,讓奴婢尋您去瞧瞧。」

窗外老嬤嬤朗聲道。

沈川清凝視著我,臉上一僵,未曾言語,轉身又赴入了月色里。

我該慶幸的,月色的朦朧掩藏住了我的失落和狼狽。

「小姐。」清兒低聲地喚我。

「這梅花舊了,明日咱們回梅園再采些新的吧。」我淺笑回。

6.

次日清晨,我一早便出了沈府。

我不知曉自己要買些什麼,只是帶著清兒在街市裡轉。

我瞧見一個老伯叫賣著糖葫蘆。

買了兩個順手遞給沈川清時,才想起來,那個如影隨形的小傻子已經不傻了,甚至不在了。

我伸手遞給了清兒,自己也狠狠地咬了一口,不知道為何這串糖葫蘆食之無味。

「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怕死鬼的娘子嘛!」不遠處幾個人走了過來。

為首的是韓落,韓將軍的女兒。

當年沈川清帶著五萬將士曄北一戰敗退時,她最親的哥哥韓恕也死在了那場戰爭里。

她無數次地質問,為什麼他們要打敗仗?

為什麼她哥哥明明那麼信任他,他卻拋下了她的哥哥?

為什麼死的不是沈川清?

為什麼他還有臉活著。

可是沈川清傻了,只會瑟瑟發抖地躲在我身後。

她便因著,把我也恨了。

涼風吹過,披風被吹卷了角。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點頭施禮然後轉身離去。

只是才走了半步,手臂被人攥著:「宋如初,聽說沈川清醒了之後便去青樓妓館把蘇雲兒接了回來。」

她嗓音凌厲,帶著嘲諷。

手裡的糖葫蘆被她扯過摔在地上。

「那你說你會不會像這串糖葫蘆一般,被拋棄?」

手臂被抓得疼,我抬眼卻見不遠處沈川清和蘇雲兒站著。

男人冷眼瞧了一眼地上的糖葫蘆,又看了一眼我,隨著女人抬腳離去。

沒有回頭。

月白色的背影,像是一道霧,看不真切,看不明白。

那一刻,我的心如枝頭的梅花。

沁了臘月的雪,終是寒了。

7.

回到太傅府時,阿爹一襲青衫地在院中望雪。

年過四十的男人,失去了年少的豪氣。

他曾遍觀群書,以三屆魁首之名,傳揚於大曄。

可終因東宮沒落,他這太傅有名無實。

當初我嫁給沈川清時,阿爹是極力地反對的。

那時曄北一戰大敗,沈川清跌入塵埃。

百姓們不記得了沈家一門,守衛大曄的幾十年功勞。

只是抓著那一次的失敗,罵他怕死鬼、害人精。

沈家滿門忠烈,一門五父子,四人死在了戰場上。

許多人說他也不該回來,該死在那場戰爭里的。

可是我卻在老太君上門求親時,替父親爽快地答應了。

父親是一介文人,氣得臉色青紫,也只憋出來一句「豎子」。

拂袖而去。

8.

陪父親在院中賞了半晌梅。

抬頭間,只瞧見父親鬢間藏了幾根白髮。

曾經瀟洒肆意的狀元郎,原來也老了。

「岳父。」

男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月白色的長衣,帶著一身風霜。

男人清冷地掃過我,然後彎腰施禮,沉默地起身。

腰帶束得極緊,男人身形修長,帶著股文人的清秀感。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

想起了初次見「他」時的模樣。

那時我隨母親回老家走親。

路過明月寨附近是被寨匪所攔。

在被匪徒帶走時,「他」騎馬而來。

日光正好。

灑在他身上,宛如渡了一層佛光。

他一桿長槍,輕易地挑開了匪徒的禁錮。

少年清秀俊美,面上滿是瀟洒恣意。

他護在我身前與我說:「別怕,有我在,沒有人敢傷害你。」

9.

出了太傅府。

沈川清恢復了冷漠疏離。

我突然叫住了他。

他回頭抬起疑惑的眸子望我。

「準備好了嗎?」

我笑了笑,硬是把眼睛彎成了月牙。

「什麼?」他問。

我從他懷裡抽出那方寫著和離的書信。

「這個。」衝著他眨了眨眼。

手指輕輕地撫摸上了「和離」那兩個字。

我的父親是學富五車的太傅。

我自小讀的都是兵書、策論、君子策。

所以我認字。

「我收下了。」我把和離書塞進了懷裡。

從此之後,沈川清與我無關,小傻子也與我無關了。

「你——」

男人眸色複雜地望向我。

「你不挽留嗎?哪怕罵我也好。」他突然低聲道。

我笑了笑。

是呀,我該罵他的。

可罵什麼呢?

罵他的薄情寡義?

罵我這三年白費了力氣?

還是說我該一哭二鬧三上吊,死不和離?

算了就這樣吧。

雙手交叉施禮,如同當初他救我時,我致謝那般明媚。

「祝君得償所願。」我說。

「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10.

從沈府離開,老太君氣得面色煞白。

她拿著拐杖用力地敲在沈川清身上。

「我們沈家怎麼就出了這麼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沈川清,你也不怕外人戳你的脊梁骨……」

婆婆拉著我的手:「我可憐的孩子,你這一和離,不知道為多少人指指點點,當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

我望著門口的石獅子,三年了,它似乎老了,駝著背送我,甚是不舍。

衝著老太太和婆婆笑了笑:「無礙,祖母、婆婆,如初得空會來看你們的。」

「我送你吧。」

嫁妝和行李收拾妥當,裝車入板,男人突然開口。

他的眼底是我看不透的情緒。

他身後的蘇姑娘聞言,弱柳扶風,嬌弱地猛咳嗽了幾聲。

我笑了笑,側了側身子,躲開了男人伸過來的手。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

11.

「小姐,您為何不讓姑爺送?在大曄,和離自己回去是很不光彩的事。」

清兒坐在我身側低聲地嘟囔。

我瞧著馬車後漸漸地變小的人,放下了簾紗。

被人送回去,便是光彩了嗎?

也不過只是粉飾太平而已。

何必呢?

馬車篤篤而行,才走不遠,一陣晃動,馬夫「吁」的一聲,車身急剎。

撩起簾紗我瞧了過去。

卻見韓落一身騎裝,颯爽英姿地策於馬上,擋在車前。

「改道吧。」

今日心情不好,不願與之糾纏。

我低聲地開口。

那人瞧了我一眼,翻身下馬,鞭子閃過,馬夫被她一鞭子抽在了地上。

「宋如初,你給本小姐滾下來。」她強橫道。

馬夫摔在地上疼得嘟囔,我蹙了蹙眉,慢步地走下了馬車。

「宋如初,你當真被那傻子拋棄了?」她直言不遜。

清風撩撥髮絲,我轉頭時,遠遠地瞧見沈川清與蘇雲兒一道,站在一個脂粉鋪前。

情意綿綿。

「是。」我平靜地開口。

全京城都會知曉的事,自然沒必要遮掩。

「果然。」

女人唇角輕勾,大概甚是得意吧!

畢竟我們也曾不睦了許久。

只是她白皙的手指突然攥上了我的手腕。

「你跟我走,回去,憑什麼他們要娶就娶,他們要休就休?他以為他是誰?」她說。

「宋如初,雖然本小姐很討厭你,但今日不是你的錯,本小姐也是明察秋毫的,願意為你做主,隨我回去,今日我韓落撐著場子,你就算鬧他個沈府天翻地覆,本小姐也一力承擔。」

女人說那話時,甚是激動,馬鞭仍在手裡,硌得我手腕生疼。

我蹙著眉望著她:「多謝韓姑娘好意,只是不必了。」小心翼翼地抽著被抓紅的手。

「不必?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韓落輕笑,「宋如初,我給你找好撐場子的了,保准讓那沈傻子後悔。」

12.

韓落說她要給我撐場子。

所以她找來了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寧王殿下。

男人從雪色駿馬上翻身而下,目光帶著一絲無奈地望向我們。

「師妹,是落兒找本王來的。」

「師妹?」我凝眉瞧著眼前華服裹身的男人,「寧王殿下真的折煞宋如初了。」

少時,我確實仗著父親是太傅,與太子、皇子們師兄師妹地亂叫。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太子殿下因為曄北一戰,私通外敵的事被陛下幽禁三年,形同罷黜。

而眼前人是最有可能成為新任太子的人選。

早已經不是那個被父親罰站,需要討好我求父親諒解的六皇子了。

「師妹?」剛安分片刻的韓落,瞬間來了精神。

「原來寧王哥哥嘴裡的師妹,便是她呀!那正好,寧王哥哥送宋如初回去,那再合適不過了。」

涼風吹過,一根枯枝猝然地落在了馬車頂上,發出了聲響。

「不必了。」我搖了搖頭,叉手一禮,「多謝王爺好意,不過,這些是宋如初該自己面對的。」

13.

回到太傅府里,整個太傅府甚是平靜。

阿爹在侍弄梅花枝,他手裡拿著的花剪遞與我。

「既然回來了,這活以後還是你弄吧。」他低聲道。

太傅府關門了三日,外面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如門口的雪屑般地襲來。

大抵都是些被休棄、比不過青樓女子之類的話。

在這個女子名節大過天的曄國,是我能預料到的結局。

長公主府送來請柬時,我正在練字。

那嬤嬤閃著精光的眸子睨向我:「宋小姐,長公主殿下可交代了,您可必須得來。」

言罷,高傲地把請柬甩給了我。

長公主與我太傅府有仇,其實並不是多麼大的秘密。

當年阿爹才驚四座、模樣俊美,引得無數女子傾心。

長公主便是其中一個。

她曾四次明示暗示地要委身下嫁,皆被阿爹拒絕,後來阿爹又娶了阿娘這個庶女,她便恨上了我們一家。

如今我這剛和離,這哪裡是請我去席會?這分明是要看戲。

「小姐,長公主也請了姑爺和蘇雲兒。」清兒耷拉著小臉道。

我笑了笑,繼續侍弄著梅花枝。

與我又有什麼干係呢?

長公主的宴不得不去,但我換上了素雅的衣衫,儘可能地不招惹是非。

出了廳門,卻見一藍衣華服男人立在院中。

「今日赴宴,姑姑大抵會為難,落兒特意地尋了本王與師妹你一道撐場子。」

男人勾唇淺笑,刻意地模仿韓落那誇張的模樣道。

這韓家大小姐還真是不遺餘力。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多謝王爺好意,只是不必了,如初此時的名聲,何必連累王爺。」恭敬地回禮。

話音剛落,男人面上掛上一抹失落:「第二次。」

「師妹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本王的好意了。」

14.

宴非好宴,自然是非多。

步入長公主府時,早有婢女等候。

她引著我沒有直接入席,而是到了假山後院裡。

「喲,這不是嫁給那個傻子的太傅嫡女嘛!」才過半月門,劉御史家嫡女的嘲諷聲便傳入了耳中。

「可不是,聽說沈家那傻子不傻了,第一件事便是把她休掉,你說好不好笑?」另一女子附和。

「當真?」旁一女子故作驚訝地望向我,「那可真是個笑話了,若是我真要去抹脖子算了,真是辱沒了太傅大人的英名。」

「什麼英名?不過是裝腔作勢,有其女必有其父,一窩的,根上都不會好。」劉家女接話道。

……

「小姐,她們太過分了。」清兒漲紅著臉低聲地喚我,氣憤不已。

我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徑直地走過。

也是,此刻的我大抵便是個行走的笑話。

路過劉依依身前時,她驀然伸手攥上了我的左臂。

「怎麼?這就想走?」女人譏諷道,口齒間還有著對阿爹不敬的言語。

臘月的風,吹得人臉生疼。

我平靜地掃過女人嘲諷的神色,笑了笑,輕抬右手,一個響亮的巴掌甩過,在所有人都未曾反應時,女人臉上落下一片紅痕。

「你、你——」

女人鬆開了我的手腕去撫摸左臉,我未做遲疑,左手閃過,在她右臉又落下了一巴掌。

「這樣可以走了嗎?」

我溫柔、低聲地問。

「宋如初你竟敢打我!」劉家女發瘋地開口。

我勾唇凝視著染著熊熊烈焰的眸子,故作疑惑。

「為何不敢?」

「我父親是正一品太傅,為陛下親封,當年曄國面對外敵時,一人一馬遊說他國聯盟,百姓讚揚。而御使大人僅為三品官員,多年來未見功績,論身份,我打不得你嗎?」

我不恥下問。

原本那幾個裝腔作勢地打我太傅府臉來討好長公主的女人縮了縮脖子。

「宋姐姐真的是好大的威風呀!」女子嬌滴滴的嗓音傳來。

我抬頭,卻見沈川清跟在眾人簇擁的長公主身後,他身旁還跟著滿臉挑釁的蘇雲兒。

沈川清站在蘇雲兒旁邊,眼底全是深情。

目光掃向我時,說不出的冰冷。

「是呀!本宮倒不知道宋家姑娘還有如此的威風?太傅?好笑,這太子都被幽禁三年了,這太傅之名還有幾分斤量?」

長公主嘲諷道。

我福身行禮:「家父忠君愛國,一切榮耀皆是陛下賜予,陛下素來最重孝道,對子罵父,敢問長公主殿下,這兩巴掌,劉家小姐挨得虧嗎?當年您可是因為陸家子一句對先皇的不敬之言,流放了陸家滿門。」

我的語氣是溫柔的,面上還帶著得體的笑。

直言回懟。

蘇雲兒目光掃過我,眉眼彎彎好似天邊泓月。

柔弱地拽著男人的胳膊:「川哥哥,原來宋姐姐這般伶牙俐齒呀!雲兒還以為姐姐像世人口中那般溫柔和順呢!剛才她打人時可是真的凶,該不會是被你休棄了之後失心瘋了吧!那長公主殿下,您可要恕了宋家姐姐。」

嬌聲盈盈,「休棄」二字出口,那些知道的不知道的貴女,全都嘲諷地拿帕子掩唇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她的殺手鐧。

我才向她走近一步,沈川清早已上前把她擋在了身後,好像我是洪水猛獸般。

疏離戒備地看著我:「雲兒素來心直口快,說得倒也是實話,宋姑娘,既已和離,便莫作糾纏。」

「放屁!」

男人聲落,我凝視著他的臉未語,卻見一道紅鞭子驟然閃過,衝著蘇雲兒而來,沈川清手疾,拽住了鞭尾,才不至於落在女人的臉上。

「韓落。」

女人厲聲地喊道:「你發什麼瘋?拿鞭子對我?你不是素來最討厭宋如初的嗎?我這是在幫你。」

「幫我?」紅裳的女子疏懶地瞧了她一眼,拽過了鞭子,「本小姐用得著你幫?我是討厭宋如初,恨不得掐死她沒錯,但這也並不妨礙本小姐噁心你。」

「一個忘恩負義的傻子、一個青樓的爛妓,你和沈川清還真是一對從爛坑裡爬出來的璧人。」

15.

還未開席,已經劍拔弩張。

韓落父親是韓老將軍,手握重兵,在京城她素來是橫著走的。

長公主殿下原本是要給我好看,卻被她先下了面子。

寧王容瀾護在我與韓落身前,沈川清護著蘇雲兒。

一時間氣氛詭異。

四周人目瞪口呆,還是長公主身旁的老嬤嬤解圍,說投壺的東西已擺置妥當,長公主臉色才微微地好了些。

投壺是宴會上常玩的遊戲。

先皇在時,多為男子為樂,後因太后喜歡,男女也就不忌諱了。

「既然兩兩比試,不如我與宋姑娘一組?」

蘇雲兒黃鸝音又起,一雙含情目,嬌滴滴地望著我,手指還扯在沈川清的衣袖上示威。

「長公主殿下,這樣可以嗎?」

「有好戲了!」

四周貴女圍得越來越多,被打的劉家女與一旁的人說:「棄婦大戰青樓女。」開口嘲諷。

「好,本宮素來追求隨性,百無禁忌。」長公主胸口窩著一把火,素手轉著佛珠,一副慈悲心腸的模樣開口,生怕火拱不起來。

「那我先來。」女人挑釁地瞧了我一笑,走向箭筒,拿起一根羽毛箭,「宋小姐,既然咱們比試,不如博個彩頭?若我贏了,你手上川哥哥的鐲子是否可以物歸原主?」

她的目光盯在我的手腕上,沈川清也瞧了過來。

上好的羊脂玉,在我瓷白的肌膚映襯下,盈盈閃光。

這是當年沈川清送我的,那時的小傻子為了送我這個鐲子,被店家追著兩道街地打。

臉都青了,還死死地護著鐲子。

說要給娘子。

「好。」我平靜地用手指轉動著鐲子,已經和離了,這東西留著屬實也是沒有必要了。

「那就以它為注。」

16.

投壺最早是從射箭演變而來的,所以靠的是準頭。

蘇雲兒頭箭倒是極好,一箭便入了最近的那個壺,在貴女中也算是翹楚,只是後面連著兩箭不知為何都歪在了地上。

「川哥哥,你替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要那個鐲子。」

女人開口撒嬌道。隱沒眸底的嘲諷,手指攥在男人衣袖上楚楚可憐。

一時間四周人戲謔地望向我。

「還能這樣?這蘇雲兒可真知道如何打宋如初的臉呀!」一女子用帕子掩著唇低聲道。

「可不是。」

喋喋不休的私語,韓落瞬間炸開了毛:「蘇雲兒你要不要點臉?沈傻子曾經被稱為戰神,百步穿楊,你讓宋如初跟他比?你咋不直接搶?」

「川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欺負宋姐姐的意思。」女人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好。」

清冷疏離的男人,衝著女人溫柔地一笑,未曾理睬韓落,只寵溺地望著她:「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拿到。」

17.

寒日的風,吹動著枯枝。

我像是個笑話與沈川清各站一邊。

沈川清的箭術全大曄都知曉,許多人還是不信他不與我放水。

只是所有人又都瞧見了,七隻羽箭分毫不差,一一地落入最遠的壺中。

「承讓了,宋姑娘。」投擲完畢,他清冷地拂手與我說。

白衣長袍,寡淡的面上不帶情緒,仿佛我只是個陌生人。

「本王來。」寧王從韓落身後走出,滿臉心疼地望向我。

他手掌拍在我的肩膀:「師妹,本王來幫你。」

男人聲音低沉又喑啞。

像是少時帶著我偷溜出去,被阿爹罰時,站在我身前。

說他幫我。

只是我笑了笑,衝著他搖了搖頭。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扯過羽毛箭隨意地丟了出去。

清脆的落壺聲。

18.

羽毛箭入壺,發出「噠」的聲響。

一支支,在最遠的壺裡奏樂。

眾人詫異地望向我。

「本公主倒是不知,宋家姑娘還有這技藝?」

長公主陰陽怪氣道。

我笑了笑,是呀,三年時間,不知不覺我的箭術已經超神了。

最初只是被武痴小傻子纏著射箭玩,後來,陪的次數多了,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箭術已經可隨心所欲了。

這投壺對我來說,本就是個小玩意兒。

七根入壺,只需隨意地投進一支,便可贏了。

「宋如初,快點,別磨磨唧唧的,你要是贏了,你就讓沈川清跪下來求你回去!」

韓大小姐老母親看女兒般,欣慰道。

我目光掃過男人,又收向了羽毛箭,三支從筒里一同拿出,手指輕揚,陽光下,一支支染著日光的箭被我隨意地丟了下去。

箭羽流線般滑落,箭支顫抖,一根兩根,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輸了。」我大方地承認,手指用力地扯下玉鐲遞了過去,與沈川清最後地瓜葛。

「恭喜蘇姑娘。」我平靜地開口。

一時間貴女們炸開了鍋。

「這便認輸了?不是吧,這明明可以贏的。」

「這才是真的打臉吧,七支箭入壺證明實力,三支箭落地證明不屑與之爭,到底是宋太傅之女呀……」

19.

沈川清送回來玉鐲時,穿著一身綠色袍子。

他說這是宋姑娘最寶貝的東西,那日勝之不武,特此相還。

我未曾言語,素手一丟,任由玉鐲在他面前落地生了花。

他臉色陰鬱而去。

韓落蹙眉地與我說,沈川清向她爹負荊請罪,彌補她長兄的死,被她老爹丟進了軍營里喂馬,甚是狼狽。

我只笑了笑,捧著熱茶:「這似乎與我無關。」

寧王望著我:「師妹,若是那沈川清當真有苦衷,不想連累你才和離,你當如何?」

男人望著我,目光沉靜幽深,帶著試探。

我「撲哧」一聲笑了,放下手中的薄瓷杯,衝著他眨了眨眼。

「當如何?要如何?還能如何呢?從拿到和離書那一刻,我與他便已經恩斷義絕了。」

「當真能放下?」

男人與我添了茶水,遞到我手邊,不信。

我抿了口茶:「放下?自然放不下,畢竟三年的所託喂了狗,我可不是個聖人,我會日夜地向神佛祈禱,保佑他沈川清日子一定要過得艱難。」

寧王目光裹著幾分複雜:「師妹果然跟從前一樣。」

20.

入夜,窗牖未合。

清兒被我打發睡去,我一個人望著月色發獃。

今日是我生辰,月亮比平時都圓了幾分。

從前,有一個人是最在乎我生辰的,會早早地備下禮物。

還說待我及笈,會送我滿城焰火。

可我已經三年沒收到過生辰禮物了。

他很喜歡月亮。

他說月亮是我,星星是他,我們永不分離。

可這三年來,我無數次地抬頭望向星空,才知道他原來是個大騙子。

明明月明星稀,月明星稀。

又怎麼會永不分離?

「誰?」腳步聲漸起,我出聲詢問,拿著蠟燭向窗牖走去。

窗牖外樹影重重,沈川清一身黑衣地站在窗子邊,望向我。

他手裡拿著一個木製的盒子,盒子打開是一方上好的玉鐲。

「突然想起來,今日是你生辰。」

男人清冷地開口。

我瞧了他一眼,未曾言語,卻見他幾步走向梨花木桌,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抬腳要走時,突然身子一個踉蹌歪在了椅子上。

木盒子上染著血,兩根蠟燭燃起,才瞧見,那血來自他的肩上。

從前沈川清還傻時,經常臉上挂彩。

每每都是我與他塗藥。

此刻,肩上衣衫撤去,才發現原來是一道箭傷。

傷口不致命,卻也不淺。

「宋姑娘,若是有一個人利用了你,但他迫不得已,你日後能原諒他嗎?」

正上著藥,沈川清突然仰著頭問我。

我藥粉用力地灑在他的傷口上,淡淡道:「不會。」

因為是他們,讓我失去了我最愛的人。

21.

次日清晨,晨霧籠在天邊。

韓落大早上就把我挖起,說寧王殿下得了個武藝高強的,要與我出氣。

我們出現在韓老將軍軍營時,老將軍氣得臉青。

寧王和煦地沖我一笑:「師妹,這位是本王新得的高手,今日便讓你解氣。」

我瞧著不遠處站著的男人,臉上有條極深的刀疤,身形消瘦,一雙眼睛陰翳、狹簇。

他與沈川清過招,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這便是寧王殿下說的解氣?也不過如此。」

我起了身,懶散地以手撫了撫額做無聊狀,輕笑:「寧王殿下,我還有更解氣的,您要不要試試?」

韓落一聽激動了,瞬間就叫停了他們。

我指了指桌上的橘子,與她眨了眨眼。

待到沈川清臉色陰沉地舉著橘子在頭頂時,我笑彎了眼睛。

「這樣才對嘛!這才叫解氣,有什麼能比,把曾經的戰神的面子踩在腳底下還解氣的呢?」

晨霧散去,沈川清舉著橘子站在不遠處的靶前。

像是任人凌辱的羔羊。

我拿過弓箭,用力地扯了半天,才扯了開。

「站好了!弓箭無情呦。」

我刻意地侮辱。

下一刻,箭羽落在了離我腳不足三尺處。

「就這?」韓落無語地瞪著我,「再來再來。」

我只得又「拼盡全力」地拉弓,又是落地聲,好在這次遠了些。

第三次拉弓後,我羽箭衝著他頭上的橘子比了又比。

​‍‍‍​‍‍‍​‍‍‍‍​​​​‍‍​‍​​‍​‍‍​​‍​​​​‍‍‍​‍​​‍‍‍​‍‍‍​‍‍‍‍​​​​‍‍​‍​​‍​‍‍​​‍​​​‍​‍‍‍‍‍​​‍‍​​‍‍​‍‍‍​​​‍​​‍‍​​‍‍​​‍‍‍​​​​‍‍‍​​​​​‍‍‍​‍‍​​‍‍‍‍​​​​‍‍‍​​​​​​‍‍​‍‍‍​‍‍‍‍​‍​​​‍‍‍​​​​‍‍‍​‍​‍​​‍‍​​​‍​​‍‍​​‍​​​‍‍‍​‍‍​‍‍​​‍‍​​‍‍‍​​‍​​‍‍​‍‍‍‍​‍‍​‍‍​‍​‍​‍​‍‍‍​‍‍‍‍​​​​‍‍​‍​​‍​‍‍​​‍​​​​‍‍‍​‍​​​‍‍​‍​‍​​‍‍​​‍‍​​‍‍‍​​‍​​‍‍​‍​‍​​‍‍‍​​‍​​‍‍‍​​‍​​‍‍​​​​​​‍‍‍​​​​​‍‍​‍‍‍​​‍‍‍​​‍​​‍‍​​​​​‍​​​​​​​‍‍​​​‍‍​‍‍​‍​​​​‍‍​​​​‍​‍‍‍​‍​​​‍‍‍​​‍​​‍‍​‍‍‍‍​‍‍​‍‍‍‍​‍‍​‍‍​‍​​‍‍‍​‍‍​‍‍​​‍‍​​‍‍​‍​​‍​‍‍​‍‍‍​​‍‍​​​​‍​‍‍​‍‍​​​‍​​​‍‍​​‍‍‍​​‍​​‍‍​‍‍‍‍​‍‍​‍‍​‍​‍​‍​‍‍‍​‍‍‍‍​​​​‍‍​‍​​‍​‍‍​​‍​​​​‍‍‍​‍​​‍‍‍​‍​​​‍‍‍‍​​‍​​‍‍​​​​​​‍‍‍​​‍​​‍‍​​​​​​‍‍​‍​​只是羽箭不聽我的話,徑直地刺向了男人的左肩。

「胡鬧。」韓老將軍鬍子氣得都要飛起了,「你們真拿我軍營當玩鬧之地了?縱然只是個馬奴,你們這也過分折辱了,送客!」

韓老將軍嗓音剛落,我甚是委屈地拽著韓落地衣袖:「我沒想傷人的,真的是不小心射偏了。」

不遠處,我聽到寧王歪頭問向陰翳的男人:「如何?剛才試出來了嗎?他可是昨夜闖入書房的人?」

「未曾,剛剛與他過招時,他氣息平穩,不像中箭的,不過只過了幾招,屬下也不敢確定,只是此刻他身上卻是有箭傷了,沒辦法過招,更不好判斷了。」那男人回。

22.

從軍營回來,馬車上寧王目光複雜地望著我。

「師妹剛才那一箭是故意的吧。」他開口問。

我臉上划過一抹侷促,像是被人抓包了般窘迫,捏過一塊桃花糕塞進了嘴裡。

「原來被殿下看出來了,對呀,我就是故意地射那一箭的。」我低聲地承認。

「給我和離書,讓我被全京城人恥笑,殿下,你可知外人都是如何說我的?她們說我這個高門嫡女也只是無人要的可憐蟲,這一箭我不該射嗎?」

「我宋如初五歲習文,九歲一支《傾城曲》便已經名揚大曄,憑什麼被他為一個青樓女休棄?」

「我今日是射藝不精,若我要是射箭技藝好些,我今日必取他性命。」

桃花糕甚是香甜,我混著茶水咽下,刻意地展示著我的陰狠。

容瀾目光複雜地望向我,許久才大笑。

「師妹與少時果然還是一樣。」

23.

日暮西斜,我不知曉,韓落與我說了多少笑話。

容瀾只是端著茶盞,溫柔地望著我們。

方要離開時,卻聽到外面傳來嘈雜聲。

蘇雲兒一臉憤怒地闖了進來。

「宋如初,你這個蛇蠍女人,你為什麼要故意射傷川哥哥?」

嬌弱的女人褪卻楚楚可憐,此刻陰狠盡顯。

我不想理會,走過她時,卻見她手上銀光一閃,冒著寒氣的匕首直刺向我的胸口。

「師妹。」

男人聲音急促,猛地撲在了我的身前。

我回過神時,他後背上的鮮血已經侵染了月白色的衣衫。

「師兄!」我慌亂地讓管家去找郎中,眼眶紅紅,幾滴飽滿的淚珠,滾滾而落。

「你叫我什麼?」

男人愣怔了片刻,臉色蒼白地問我。

我手帕用力地按在他的傷口上:「師兄,對不起,郎中馬上就來了。」

他艱難地扯了一個笑:「師妹,已經三年,沒聽到你叫我師兄了。」

24.

郎中匆匆地而來,好在女人力氣小,刀口不深,沒有大礙。

容瀾趴在床榻上望向我:「師妹,其實本王一直心悅與你。」

屋裡熏著藥香,苦澀中帶點甘甜。

我笑了笑:「師兄,此一時彼一時,我已經是被人休棄的棄婦,早已經配不上師兄了。」

「不、不是的。」男人掙扎著就要起身。

我按住了他的胳膊:「師兄,嫁人這件事,對我來說已經是最虛無的東西了,就像是這寒冬臘月,你能讓滿城開花嗎?這本就是毫無意義的奢望。」

我話音落地,男人沉默了。

25.

韓落說寧王殿下喜歡我。

所以並不介意我的過去。

被人拋棄也好,和離也罷,對他來說都只是曾經。

她拉我去看冰燈時,漆黑的夜空,我們站在橋上,望著一盞盞裹著一層冰層的琉璃燈。

由最初的白色,隨著蠟燭的燃燒,慢慢地融化,露出不同顏色的琉璃。

突然天空一聲炸響,卻見天上綻上了一朵銀色的花。

那煙花滋啦啦之後消失,被另一朵取代。

一朵朵地交疊綻放。

容瀾遠遠地走了過來。

「師妹,你瞧,寒冬臘月全城開花了。」他低聲道。

我抬頭望向天空的眸子噙滿了熱淚。

心口酸澀得難受。

原來,這便是滿城焰火呀。

真的好美。

「初初,你別擰我耳朵了,放心你的及笄禮我已經準備好了!

待你及笄日,必定滿城焰火,為你寒冬臘月滿城開花……」

白色的焰火處,我似乎看到有個白色身影在與我說。

我想伸手去抓,卻被容瀾握住了雙手。

「師妹,本王這麼多年來一直未娶正妃,皆是在等你,如今滿城已然開滿花,這並不是奢求,嫁給本王好嗎?」

我雙眼噙著淚模糊了視線,眼瞧著那道白色身影消散了。

許久,才淺淺地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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