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後陸衍川就一直在四處看,最終目光落在陽台上,沉默了好久。
大概是姐姐把貓差點從陽台跳下去的事情告訴他了吧,我勾了勾他的手,說:「是我沒看好貓,以後不會讓它爬上陽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總覺得陸衍川的神色有點奇怪。
我沒有多想,只叮囑了幾句:「我看你很少喂貓,我就幫你弄了點煮熟的雞胸肉放在地上了。」
我指著電視機旁我放在地上的小食盆,略微有點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
「怎麼樣,我對你的貓不錯吧?」
陸衍川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會,然後緩緩朝我彎起嘴角:「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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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川剛回來沒一會就開始給我做飯,他把我安排在書房裡,拿出一堆書放在我面前:「我們家的大作家,你在這裡做你喜歡的事吧,我去給你弄吃的。」
他眉眼帶笑:「都是你喜歡的書,我特地替你收集的。」
陸衍川是個五官很精緻的人,不做表情的時候外表就已經很出眾了,更何況他每次看向我的神情都溫柔得幾乎要把我溺死。
我乖巧地坐在書桌前,目送他離開書房。
桌面上的書果然都是我愛看的,但此刻比起看這些,我更想了解一下陸衍川平時喜歡看的書。
隨手翻了翻書架,在一堆書的後面,我找到一個刻著我的名字的 u 盤。
這個 u 盤是我讀書的時候導師送的,怎麼會在陸衍川的書房裡?
鬼使神差地,我打開了電腦。
u 盤裡只有一條十分鐘的視頻,幾乎是我看完視頻的瞬間陸衍川打開了書房的門。
「吃飯了。」他身上已經換下的家居服,常年位居醫院的首席外科醫生,讓他的身上久久地縈繞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威壓,但與他的氣質截然相反的,是他竟然用粉色的圍裙。
純黑色的家居服與粉色的圍裙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顯得格格不入。
吃飯的時候陸衍川把通往陽台的門鎖起來了:「玥玥,我下午有一台手術。」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我一愣,做手術有什麼好跟我說的?
「我讓我姐來陪你好不好?」他的語氣近乎卑微,「可以嗎?」
我不明白為什麼從醫院回來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樣子一樣,也不懂,為什麼他要二十四小時都有人陪著我。
我明明什麼事都沒有。
我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陸衍川無意識地瞥了眼監控貓的攝像頭,停頓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他的手機從吃飯的時候就響個不停,他必須先得走了。
「我下午就待在書房不出來。」我看著他不想走,卻又不得不走的樣子,指著書房的門保證道。
他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那我手術一結束就回來。」
他前腳剛走,我就在廚房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塊煮過的雞胸肉。
是我給他的貓準備的那一塊。
目光轉向陽台,那裡的貓爬架不見了。
掃視一圈,客廳的貓窩不見了,貓……也沒了。
就連我左手手背上那一條昨天被貓撓的紅印也沒了。
對著貓窩的攝像頭穿過整個客廳,正對著我睡覺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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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是靜止了一瞬,光影呼嘯,我忽然清醒過來。
陸衍川家裡從來都沒有貓,這個攝像頭也不是用來監視貓的。
是用來監視我的。
像是有一根細繩困住了我的心臟,一下一下地往下拽。
我想起那個視頻。
那是一個新聞,是一個強姦案。
受害的女人,是陸衍川照片上的那個人,是那個明媚美麗的女人,她叫胡蝶。
新聞的畫面里,胡蝶的臉被打了馬賽克,身上米白色的長裙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手腕上有一個紅色的蝴蝶刺青。
她是跳樓死的。
在被侵犯後的第九天。
視頻的最後幾秒拍到了一個男人,是那個把我拖進廢舊廠房的人,張筵。
他跪倒在醫院門口,嚎啕大哭。
在那個視頻中,他的身份是受害者的未婚夫。
張筵,是胡蝶的未婚夫。
主持人說,這對可憐的新人還半個月就要結婚了。
視頻的右上角,時間是去年九月十九。
是我和陸衍川的紀念日。
是他因為一台突如其來的手術而讓我在醫院外面等了一大晚的那天。
也是我差點被毀掉後半生的那天。
九月十九。
陸衍川那天的手術,是給胡蝶做的。
我又瘋了似的找出茶几下面的照片。
那上面笑得開懷的人,分明是我。
原來姐姐口中那個死掉的女人,不是陸衍川的未婚妻。
她說的是那個張筵的未婚妻——胡蝶。
而陸衍川,自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他的未婚妻一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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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沓照片,每一張都破碎不堪。
被人剪碎,又小心地拼湊在一起。
不變的是,裡面的人笑得熱烈,陽光也永遠柔和。
6
我生病了。
去年九月底,從醫院醒來之後我就生病了。
我的記憶不再完整,我甚至不知道陸衍川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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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我把我和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剪碎了。
我討厭所有的男性。
照片上的男人滿面悲傷,他跪坐在我身邊,一遍遍重複著說他不會傷害我,他說他是我的未婚夫,是要跟我結婚、要照顧我一輩子的男人。
我才不信他。
同年九月三十,為了找回記憶,我獨自一人去了記憶深處的鄉下,完全不把陸衍川說的婚期放在心上。
但在鄉下我又遇到了他。
走在鄉道上的時候,路過的車輛里忽然丟出一瓶礦泉水,剛好砸在我的頭上。
很快,一輛黑色的卡宴停在我身邊,從車子裡下來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他眉眼憂鬱,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別動,我是醫生。」
我莫名地抗拒不了他。
他很會安慰我,我們在鄉下度過了極其愉快的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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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很深情,每次與他對視,我都有一種穿越了好多年來與他相愛的感覺。
我幾乎要被他的深情溺死。
於是哪怕我們剛認識兩個月,我就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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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景不長,我無意間在他家的茶几下面找到了他口中的未婚妻的照片。
儘管那些照片都曾被剪碎,又拼起來。
但是也通過這些照片,我知道原來他那個時候用來接近我的謊言是真的,他有未婚妻。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跟他分手了。
很難受,但一想到在他的身上還有著婚約,一想到如果沒有我,他可能就隨時會進入婚姻,我就喘不過氣。
「陸衍川,我們的合作結束吧,我有真正喜歡的人了。」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了。」
「好的。」
以上,這就是我們分手的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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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後不久,我就在一次夜跑中,被路過的騎行者不小心撞進了路邊的坑裡。
我被好心的路人送去醫院,然後又碰到了陸衍川。
躺在擔架上的那十分鐘,我閉眼休息了一會,再睜眼,腦中的記憶就又消失了一部分。
我只記得我在掉下坑之前看到了一隻狗。
送我來醫院的人告訴陸衍川我是被撞的。
陸衍川眉頭皺了皺,話音上揚:「撞的?對方什麼車?」
我抿了抿唇,「汪汪隊警車。」
「就這麼想引起我的注意?」陸衍川送走了病房裡的其他人,然後低頭問我:「想開了?還是……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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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後,他幾乎二十四小時看著我。
除了今天下午。
在陸衍川回家之前,我沿著斷斷續續的記憶找到一家餐館。
點了一碗熱湯麵,我坐在角落裡看著廚房裡忙碌的人。
等到那個年邁的男人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面來到我的桌前的時候,我開口叫住了他。
他埋頭聽完我的來意,臉上浮現藏不住的落寞,他深深吸了口氣,問我:「你找張筵?他進去了。」
我深感意外:「他只判了九個月,早就出來了,你為什麼騙我?」
男人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轉身走到店外點了根煙:「他殺了鄒凱。
「鄒凱害死了胡蝶,張筵出獄之後來找過我,哦對了,這個給你。」
他從兜里掏出一張卡:「張筵說他這個世上除了對不起胡蝶,剩下就是你了,他讓我給你,這裡面是他以前存的點錢。」
通過跟他的對話,我補全了我空缺的最後一點記憶。
胡蝶在結婚前被鄒凱侵犯了,痛苦糾結了九天後,選擇跳樓自殺。
張筵送蝴蝶進醫院後,一個人在醫院外彷徨等待,不敢邁入醫院的大門。
他喝醉酒又剛好碰到了在醫院外等陸衍川的我,在酒精的作用下,起了報復心理。
他把我拖進了附近的一個廢棄廠房,卻又在聽到我說我快要結婚了的那句話後想起他和蝴蝶原本也是快要結婚的,所以清醒過來,沒有犯下大錯。
再到陸衍川出現帶著我回了醫院,跟著回醫院的張筵發現給他未婚妻做手術的醫生正是陸衍川。
當晚,胡蝶器官衰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