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半年多,我撐不下去了。
趁著出生率低,我決定放棄治療,去陰間享享福。
然而我一路暢通,竟直接被送到奈何橋邊。
看到我那即將投胎過去的新家裡。
殘疾的爹,腦癱的媽。
「早一粒,晚一粒,明年來個小 baby!」
開什麼玩笑。
這樣的天崩開局,我還不如不死呢!
我抗議:「這麼多鬼排隊投胎,怎麼就我能插隊?」
孟婆睨我一眼:「別在這裡凡爾賽,小心遭鬼嫉妒!喏,都是那小子的功勞。」
眼前出現一幅畫面。
我那前男友,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燒香拜佛:
「各路神仙在上,求保佑她早點投胎!」
1
江城宴你大爺的!
我死了還不讓我安生!
畫面消失,孟婆盛了碗湯給我:
「是這小伙子太有誠心,才給你求來了優先投胎的權利,來,喝湯!」
我接過碗,卻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傳說中的孟婆湯,有點像黑暗料理哦。
孟婆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啊,剛上崗沒幾年,手藝就這樣,你湊合著喝。」
喝這麼難喝的湯,還要投胎去那麼難崩的新家。
我咬咬唇,小聲問:「能給我換個家嗎?」
孟婆的臉色黑了又黑:「投胎名額這麼緊張,你已經插了隊,別得寸進尺哦!」
「早一粒,晚一粒,明年來個小 baby!」
未來爹媽的聲音再次傳進我耳朵。
不行。
我傻了才投胎去那裡!
「我不想去。」
聽到我的話,孟婆不可置信道:
「出生率這麼低,你現在不投,排隊得排好多年呢!」
就是因為出生率低,我才為死亡率添磚加瓦的啊。
我堅定道:「不投!」
「那你可別後悔哦,照現在人間的出生率,起碼得等八九年!」孟婆最後一次提醒我。
但我心意已決。
上輩子都那麼苦了。
下輩子想投一個好胎不過分吧?
2
拒絕投胎後,我被送到地府。
這些年的地府也鬼滿為患,聽別的鬼說,以前的房子都是分配的。
現在都得靠自己買了。
幸好江城宴這傢伙給我燒了幾千億。
我在地府財富自由,還不用上班。
這日子可比在人間舒服多了。
然而沒過幾天,黑白無常火急火燎地闖進我家:「宋羽舒!」
嚇得我差點摔了一跤:「怎,怎麼了?」
我可是個遵紀守法的好鬼!
「呦,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小白在我家裡欣賞了一會兒,突然怒聲道:
「都怪你!閻王現在很生氣!」
3
閻王生氣了?
壞了,不會讓我去見他吧!
哎等等,我現在已經是鬼了啊,還怕他做什麼?
還有,他為啥生氣?
我小聲問:「閻王他怎麼了?」
小黑就比較溫柔,嘆口氣:
「你那叫江城宴的朋友為了讓你早點投胎,把天上地下的神仙拜了個遍,才求來這個心愿。
但你現在不去投胎,這心愿完成不了,神仙們很苦惱,所以閻王讓我們倆來解決這件事。」
我隨口道:「排隊的鬼那麼多,隨便找一個把我這名額讓出去嘛!」
小白嚷嚷道:
「你說得輕巧!人家是為了你求的心愿,你把名額讓出去,神仙們的臉往哪擱!」
「你不說我不說他不說,江城宴怎麼會知道?」
我出著主意:「要不我去給他托個夢,告訴他我已經投胎了,這不就結了嘛!」
小白擼擼袖子:「宋羽舒,你挺聰明啊!」
我嘿嘿一笑:「多謝誇獎。」
「誇你個頭啊!」小白給了我一個腦瓜嘣,「是你的就是你的,哪有弄虛作假的道理!」
江城宴你大爺的,真能給我找事兒!
我瞬間不嘻嘻了,看向說話溫柔的小黑,哽咽道:
「我死前抗癌半年多,枯瘦如柴,每天痛不欲生。
「我爸媽在我三歲時就各自出軌離婚了,他們相看兩厭,更是把我視作累贅,都不想管我,現在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呢!
「轉世投胎,我只想要一個正常的家庭,要麼身體健康,要麼父母美滿。
「可是你們看看,正常,健康,美滿,一個都不占!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在上面苟延殘喘著呢。」
4
賣慘果然有用。
不過我也是真的慘。
黑白無常二鬼背著我不知道蛐蛐了些什麼。
回來後,小黑輕咳一聲:
「剛才我們商量了一下,有一個辦法。」
我趕緊問:「什麼辦法?」
「你去人間一趟,找到你那個朋友,讓他放棄這個心愿。」
我愣住:「我去人間?閻王能同意嗎?」
小白不耐煩道:「你怎麼這麼多事!反正閻王只讓我們解決,又沒說怎麼解決,不管怎麼解決,最後能解決不就完了嗎!」
「你以前是說相聲的嗎?」我嘴角抽了抽。
小白抬手,又想給我腦瓜嘣。
我敏捷地躲開,不說廢話了:「行,我這就去人間!」
但走出去沒幾步又折回來:「人間怎麼走?」
小白翻了個白眼,拍了拍小黑。
小黑揮一揮衣袖。
頓時,我整個鬼都飄了起來。
消失前,他提醒我:
「記住,只有他能看見你,明晚十二點,我們會直接把你帶回來。」
一天半呢,足夠了。
5
一道白光閃過,我出現在江城宴家裡。
臥室門沒關,一眼就看到他躺在床上。
大白天的睡什麼覺?
我直接走進去:「江城宴,醒醒!」
他緩緩睜開眼。
我都腦補出他下一秒害怕的場景了。
但他卻非常平靜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看來我真是喝多了。」
「喝多了?好端端的你喝什麼酒?」我躲開他的手。
江城宴眼神迷離:「舒舒,你能來夢裡見我真好,你沒去投胎嗎?」
頓了頓,又笑了聲:「瞧我這腦子,你才走了一星期,哪能這麼快就投胎。」
我懶得和他說廢話,記得來人間的任務:
「江城宴,我不想投胎,你別許這個願望了行不行?喂!」
他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嘴裡還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麼。
我湊過去聽。
竟是在喊我的名字,說想我。
6
我死了,他為什麼會想我?
雖然我生前抗癌只有他陪著我。
但他是我前男友,前男友哎!
我坐在床邊,等他酒醒。
說起來,我和江城宴的分手很兒戲。
是有一天吵架,誰也不服誰。
我一氣之下說了分手,他沒挽回,我沒回頭。
就那樣沒了聯繫。
直到兩年後我確診肺癌。
發現太晚了,轉移了,連手術都沒法做了。
把噩耗告訴爸媽,他們不信,說我是想要錢,是想方設法吸引他們的注意。
翻遍通訊錄,江城宴的號碼還沒刪。
他接了我的電話,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
說會一直陪著我。
我以為,再好的人,都不會毫無怨言地照顧前女友那麼久。
所以我不想拖累他了。
我決定放棄治療那天,他在醫院樓梯間抽了一晚上的煙。
然後對我說:「不想治,那就別治了,早走早解脫。」
沒有藥物的支撐,我出院半個多月就死了。
我又以為,我死後他也同樣輕鬆了。
可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我以為的樣子。
7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下來。
房間裡有鈴聲響起。
我找了又找,才在江城宴的枕頭底下摸出一部手機。
是我的。
來電顯示,我爸。
是啊,他現在都不知道他女兒已經死了呢。
我沒打算接。
但江城宴聽到聲音,睡眼惺忪地翻了個身。
與我四目相對。
手一抖,按下了接聽鍵。
江城宴瞳孔放大,呆滯地盯著我看。
我沖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驚慌失措地蜷縮在床頭,說不出一句話。
看上去嚇慘了。
「宋羽舒,你到底死哪去了!你周叔家的兒子從國外回來了,趕緊跟我去見人!耽誤了你弟弟的生意,我跟你沒完!」
電話里我爸的聲音打破這份沉默。
我把手機遞給江城宴:「告訴他,我已經死了。」
江城宴咽了口口水,哆嗦道:「你,你怎麼不自己告訴他?」
我靠近他:「因為,只有你能看到我,聽到我的聲音。」
他顫抖著手拿過手機,打開免提:
「宋羽舒她在一周前離世了。」
意料之中地,我爸不信:
「你他媽誰啊,讓宋羽舒接電話!老子怎麼養了這麼個女兒,連這種謊話都說得出來!」
江城宴看我一眼,繼續說:
「她真的離世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墓地看看,她墓地在……」
沒說完,我爸就掛斷了。
早知道是這樣。
他不信,不信我病了,更不信我死了。
8
江城宴把手機還給我。
我按住他依然顫抖著的手:「抖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居然是真的,你真的是真的?」他問。
我笑:「當然不是,我說了我是鬼,只有你能看見我。」
他反握住我的手:「我的意思是,你是真實的,你回來了對嗎?」
肌膚相碰,細膩又真實。
江城宴緊握著手,猛地一拉,將我擁入懷裡:
「舒舒,你怎麼會回來?你也想我了是不是?」
隔著一層布料,我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臟怦怦跳。
我急忙打斷他的煽情:
「我不是因為想你回來的,我回來是要你別拜神仙許願了,我不想投胎。」
他背脊一僵,沒回復我的話。
卻說:「所以你還是會走的。」
我強行與他分開:
「廢話,我已經死了,當然不能留在這裡了。
「你的許願讓我有了一個優先投胎的名額,可你不知道,現在出生率太低了。
「雖然我插了隊,可投胎去的那個家庭太糟糕了,糟糕到寧願繼續在醫院受罪!」
9
江城宴目光黯淡下來:「對不起,我不知道……」
看著他自責的樣子,我安慰道:
「沒事,你也是為了我好嘛,你再去拜拜神仙,說不要我投胎就好了。」
任務完成,我起身準備離開。
可是,該怎麼回去呢?
啊對了,小黑說,兩天一到就會把我帶走。
所以現在還回不去嘍?
「你這就走了嗎?」江城宴著急忙慌地下了床。
這時,我的手機又有了動靜。
是我媽。
我打開聊天頁面,點開她發來的一條條語音。
【你這丫頭怎麼回事,說好了等你周叔兒子回來就談婚事,現在是出爾反爾嗎?
【積點口德吧,死了?你也不怕一語成讖!
【趕緊收拾收拾去見人,先把彩禮給我收回來,你妹妹下周就要提車了!】
我爸媽雖然離婚二十多年,並把對方視作彼此的污點,但在某些事上卻出奇地默契。
一個為了兒子的生意,一個為了女兒的車子。
共同的目標是讓我這個污點的結晶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人。
10
江城宴伸手按滅螢幕。
然後抓著我的肩膀:「宋羽舒,你什麼時候答應的他們要談婚事?」
我想了想:
「哦,大概是和你分手剛一年那會兒吧,就想著反正和你完蛋了,嫁誰都一樣,誰知道那人在國外留學一直畢不了業,我人都死了他才回來。」
江城宴咬了咬嘴唇,溫熱的呼吸灑下來:「我以為,是你不要我了。」
我皺眉:「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直起身,跑去衛生間漱口。
我跟在他後面:「江城宴,你這些天不會都是這麼過來的吧?」
他透過鏡子,沒看到我的身影。
大概這才反應過來我是鬼。
於是轉身面對我:
「是,我太想你了,想你想到睡不著,又清醒不了,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
我心疼地對上他的目光。
活著的時候太倔強,都不願服軟。
死了才知道,不開口的話,變成鬼也會後悔。
江城宴重新走到我面前,我一抬頭,就陷入他的瞳孔里。
看不到我自己,卻看得到他深不見底的愛意。
我踮腳,吻上他的眼睛。
「江城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11
關鍵時刻,手機鈴聲又響個不停。
我爸媽輪番給我打電話。
無非就是讓我去相親,最好今天見面,明天就能領證。
可我真的死了,他們怎麼也不相信。
「你去見他們一面吧,把我的死亡證明、火化證明都給他們看看。」
江城宴的腦袋埋在我頸窩,悶悶地嗯了聲。
然後問:「你什麼時候走?」
「明晚十二點,啊,現在已經是今晚了。」
他懊惱地嘆口氣。
「行了,快睡吧,白天去見我爸媽。」
說著,我發信息和他們確定好地點。
鬼是不需要睡覺的。
這一晚,我在漆黑的夜裡看著江城宴的睡顏。
恍如隔世。
又追悔莫及。
我爸媽收到信息,還以為是我答應了去見那個周叔的兒子。
他們把周叔一家帶過去。
迎接到的卻是沒見過的江城宴。
周叔的臉色暗下來,我爸面子上掛不住:
「你誰啊,宋羽舒呢!」
江城宴開門見山,把我的死亡證明火化證明都擺出來:
「我是宋羽舒的男朋友,昨天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說了,宋羽舒一星期前就已經離世。」
空氣里靜默幾秒,我媽冷笑一聲:
「死丫頭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搞得還挺全面,連這種假證明都做出來了!」
還是不信。
比起我血濃於水的親爸親媽。
陌生的周叔一家顯然都是正常人。
他們接過那些證明,看了又看。
「宋叔叔,這應該都是真的。」
我爸直接否認:「不可能!那死丫頭明明活得好好的!她就是賤,從小到大都賤!」
周叔猛地一拍桌子:「老宋,這可是你親女兒,你說的是人話嗎!」
我媽急忙打圓場:
「哎喲別生氣,別生氣嘛,老周,你是不了解我們這個女兒,有主見得很啊!
「她很不服管教的,親爹媽說的話,從來都當耳旁風!
「你看這之前說得好好的,現在突然不願意來見人了,你說她是不是賤?」
說著還瞥了江城宴一眼:
「瞧瞧,這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野男人,簡直敗壞家風嘛!但是老周你們放心,這丫頭嫁到你們家啊,肯定是任憑你們管教的,我們絕對不插手的!」
12
「你說夠了沒有!」
噼里啪啦,江城宴順手抄起一個酒杯,摔在地上。
我爸不甘示弱,直接摔了一瓶酒:
「你他媽橫什麼!果然跟宋羽舒待久了都不是好東西!我不管你是誰,是宋羽舒的什麼人,立馬讓那賤丫頭給我滾過來!」
江城宴雙目猩紅,大聲道:
「你們又算什麼東西!宋羽舒活得好好的?那你們說,上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我爸媽面面相覷,說不出來。
「想見她?那我告訴你們,她現在就站在我身邊,只不過你們都看不見罷了。」
我傻眼了,扯扯他的衣袖:「不是,你說這個幹嗎?」
他安撫地拍了拍我:「沒事,反正他們看不見你。」
見他真的在和一團空氣說話,我爸媽嚇得語無倫次。
「你小子別在這裡裝神弄鬼的!
「宋羽舒!他媽的給老子滾出來!」
江城宴輕嗤一聲,又拿出一些東西放在他們眼前:
「這是她這半年多的住院記錄和檢查報告,沒有一個人會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她真的去世了,你們兩個真是世界上最爛最差的父母。」
種種證據擺出來,我爸媽不得不信了。
我媽一個箭步衝到江城宴面前,抓著他的衣領:
「你還在唬我是不是?我上次見她,她還活蹦亂跳的!」
江城宴皺著眉推開她:「上次是哪一次?據我所知,她確診後你們一次也沒和她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