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去世那年,我和嫂子林婉被哥哥的好友江斯年接到家裡照顧。
江斯年對我寵溺至極,所有的人都說,他對我傾心已久。
我羞紅了臉,也這樣以為。
直到我向江斯年表白的前一刻,無意中聽到他和朋友的對話。
「斯年,婉兒都被你接到家裡這麼久了,你還要繼續和顧淺淺那個小姑娘繼續演下去嗎,我看她真對你動心了。」
「這樣也好,反正娶不到婉兒,這樣我還能繼續以妹夫的身份照顧她,不會壞了她的聲譽讓她困擾。」
原來如此。
我徹底心死,毫不猶豫提交了邊疆支教的申請。
不再做他和林婉之間的附屬品。
1、
我躲到了一個陽台外,低頭看著手機上顯示申請已通過的消息,我才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一股酸澀的感覺才後知後覺襲上我的心頭。
我吸了吸鼻子,將不知何時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朋友們在身後叫我,說一切都準備了,叫我快點過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萬千種情緒。
江斯年已經被我的朋友們請到了我們的包廂里,見我進來了,招手讓我過來坐在他旁邊。
「鼻子怎麼紅了?是晚上的風太冷了嗎?」
說著,他就脫下了身上的大衣,要給我披上。
昏暗的包廂內,他看著我的表情如往常一般,寵溺中帶著溫柔。
周圍的朋友們全都揶揄地看著我,示意我快點趁著這個機會表白。
我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他。
他露出淺淺笑意,專注地看著我,「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想到剛才聽到的話,我心尖一痛,避開了他要給我披的大衣。
我站起來,後退了一步,揚起笑臉說:「我昨天參加的鋼琴比賽拿了金獎,所以才邀請朋友們和你過來一起慶祝一下。」
朋友們原本打算喊出口的「答應她」立馬咽了回去,差點被口水嗆到,神色各異地看著我。
江斯年的動作一頓,慢慢收回了手,眼中晦澀不明。
「嗯,淺淺還是這麼棒。」
過後,朋友們悄悄在我耳邊問我為什麼不表白了,難道還有其他的計劃。
我淡淡一笑,攤了攤手說:「我突然發現,我也沒那麼喜歡他,以後再看看吧。」
朋友們欲言又止地看著我,但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我知道他們不信我的說辭。
畢竟我以前有多喜歡江斯年,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江斯年的一舉一動我都無比在乎。
他關心我一句,對我笑一下,我就能樂一整天。
可是只要他對我皺眉,對我冷淡了一點,我就會內耗一整天,拉著所有的朋友幫我分析,我是不是哪裡惹他不高興了。
從前我的喜怒哀樂全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
可是以後再也不會了。
2、
江斯年骨節分明的手夾著一支煙,瀰漫的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看不清表情。
他的朋友靠過來,笑著說:「小姑娘剛才那架勢,明明是準備要跟你表白的,居然臨時退縮了。」
江斯年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後才淡淡道:「她才二十歲,一肚子的小姑娘心思,也不急在這一時。」
朋友笑著調侃:「哦?那萬一小姑娘不喜歡你了呢?」
江斯年彈煙灰的動作一頓,眼中的表情晦澀不明。
「那正好,我也不用再欺騙她的感情。」
「真是這樣嗎,有時候我真想問問你,你喜歡的到底是婉兒還是那個小姑娘。」
「你自己都不知道,這兩年你看婉兒的眼神早就變了,反倒是那小姑娘……算了,你自己想。」
朋友留下這兩句話就走了,江斯年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我從拐角走出來,江斯年下意識捻滅了指尖的半根煙。
他會抽煙,但他從不在我面前抽煙。
他說:「你不能聞煙味,對身體不好。」
他對我關心和愛護從來都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
江斯年整整比我大了九歲,是我哥哥的好友。
我哥哥去世時我還小,江斯年將我接到他家裡照顧,對我呵護備至。
不知不覺,長大後我漸漸喜歡上了他,可我拚命壓抑著對他的感情。
因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把我當成妹妹。
直到我十八歲時借著醉意問他是不是只把我當成妹妹。
他沒有回答我,但看著我的眼神里卻全是深情。
這種眼神我很熟悉,因為我每次都是用這種眼神看他。
我欣喜若狂,從那天起,我跟他越來越親密。
雖然沒有情侶之間的親吻,但我試探性去觸碰他的手指時,他會將我的手牢牢包住,然後跟我十指緊扣。
我對他張開雙手時,他會過來溫柔地擁抱我。
更別說,看到有其他男同學跟我表白時,他以我的男朋友自居,將他們都趕走。
就像現在。
得知散場後我還要和同學朋友去酒吧玩,他皺眉細細盤問。
「都有誰去?」
我念了幾個朋友的名字,其中一個叫周凱的跟我表過白,他知道的。
「不行,有他在你不能去,他對你心思不純。」
我淡淡一笑,「斯年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周凱和我從小就認識了,也算是青梅竹馬吧?」
他一頓,似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叫我什麼?」
「我叫你斯年哥啊,你不是總強調你是我哥嗎?」
只是我以前我一直不肯叫而已,因為我根本不想讓他當我哥。
他嘴上說著不許我直接叫他斯年,可我每次叫的時候他不也應聲了?
就像他明明知道我喜歡他,他卻不拒絕也不主動,故意不捅破那層窗戶紙。
靜靜地看著我為他哭,為他笑。
現在,我如他曾經所願,退回到妹妹的位置。
3、
我和朋友們玩到了凌晨十二點,算是一場餞別會,我已經定了後天前往邊疆支教的機票。
期間十點的時候,江斯年已經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但我的手機已經取消了他號碼的特別提醒,所以根本沒接到。
這是他給我定的門禁,只要我晚上十點沒回家,不論我在哪裡,他都要出來接我回家。
好不容易我接通了,他的聲音不辨喜怒:「淺淺,你現在在哪個酒吧,我去接你。」
「不用你接,我朋友們會送我回去。」
江斯年聲線沉了幾分,「淺淺,聽話,把定位發給我。」
以往的我這時候早就乖乖聽他的話把定位發過去了,江斯年也以為,因為我已經聽到了手機里傳來汽車啟動的引擎聲。
我剛想拒絕,卻聽到手機里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是林婉。
「斯年,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淺淺還沒回來,我去接她。」
「這樣,其實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的頭有點痛,斯年你能上來陪陪我嗎?」
江斯年頓了頓,說好。
沒等他繼續說,我主動掛斷了電話。
涉及到林婉,對於江斯年來說,再重要的事情他都能放下。
凌晨十二點多回到家,家裡依舊燈火通明。
江斯年看到我回來,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隨後過來想要抱我。
「淺淺,以後不要這麼晚回來,我會擔心。」
我後退一步避開,語氣開玩笑一般說:「斯年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兄妹之間,也該注意一點距離。」
江斯年的眉頭不經意間皺了皺,眼裡閃過一絲錯愕。
他可能不記得了,我們從前雖然親密無間,但我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遲遲未捅破。
不是兄妹是什麼?
況且那層窗戶紙,捅不捅破已經不重要了。
我已經不再愛他。
我沒再多說,也沒理會他久久注視著我背影的目光。
上樓經過我的琴房時卻發現我的鋼琴不見了,保姆正在裡面收拾。
我皺起眉,「你們動我的琴房幹什麼?我那架鋼琴呢?」
江斯年說:「婉兒說她想彈琴了,你這個琴房光線好,她說她喜歡,你就讓給她吧。」
「至於你的琴我剛才叫人搬到一樓了。」
與此同時,一架有些眼熟的新鋼琴被人抬進了我的琴房。
是江斯年一個月前為我定製的那架新鋼琴,說要送給我當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
可是現在,他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就把它轉送給了林婉,就連我的琴房也是。
我冷著表情沒有說話。
林婉輕輕摸著那架新鋼琴,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身形削瘦,柔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她眼裡帶著淡淡的哀傷,垂眸輕聲說:「淺淺不高興的話,我還是不彈了吧,把鋼琴和琴房都還給她。」
江斯年卻淡淡道:「淺淺不會介意的,你好不容易身體好了些,想彈琴就彈吧。」
「淺淺你說是嗎,樓下再給你騰出一間琴房也是一樣,至於鋼琴,你就先用著那架舊的,改天再重新給你定製一架。」
我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下,家裡這麼多陽光好的房間,偏偏要選中我用了十年的這間琴房。
看著琴房裡屬於我的東西一件件搬走,我提起嘴角笑了。
「當然可以呀,這是斯年哥的房子,你要怎麼安排,不用問我。」
4、
江斯年似乎看穿了我的假笑,眉頭微皺,下意識就想上前安慰我,只是忽然聽到林婉輕咳了一聲。
「婉兒你沒事吧?」
林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搖著頭說沒事。
江斯年看向我,眉間輕動,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下了樓。
林婉和我哥哥剛結婚一個月去度蜜月時突然溺水,我哥哥拚命將她救上岸,自己卻永遠地失去了生命。
林婉也因為那次溺水,體質有些虛弱,所以江斯年當年接我過來照顧時把她也一起接來。
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是覺得嫂子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是應該的。
可我現在才明白,林婉早就是一個成年人了,身體健全,還繼承了我哥哥一半的遺產,哪裡還需要丈夫的好友親自接到家裡來照顧呢。
雖然我早就隱隱感覺到這個嫂子並不喜歡我,但她畢竟是我已故哥哥的愛人,所以我並不想跟她爭什麼。
況且我也已經準備離開這裡,隨他們怎麼安排。
反正不管是鋼琴還是琴房,我都不要了。
我準備回房間時,林婉卻拉住了我的手。
她露出了一個冷淡的笑容,「淺淺,你今天是不是跟斯年說什麼了,他今晚一直神思不屬地等你回來。」
我從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來不及掩藏的嫉妒和恐慌。
我挑了挑眉,語氣隨意:「哦,我原本打算跟他表白來著……」
林婉握著我手腕力道猛然一緊,我下意識甩開她的手。
卻見她忽然轉身撞在鋼琴尖銳的邊緣上,琴鍵被砸出一聲巨響。
「斯年!斯年你快來救救我!淺淺生氣太可怕了,她推得我好疼!」
我愣愣地看著她。
江斯年聽到聲響,立馬衝上樓,將林婉從鋼琴上扶起靠在自己懷裡。
看到她手肘和額頭上的紅腫,江斯年罕見地對我陰沉了眼色,語氣冰冷如刀。
「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你再發脾氣也不該傷害婉兒,她身體本來就不好,你要害死她嗎!」
被冰冷至極的眼神刺到,我紅著眼後退兩步,梗著脖子說:「我沒有!是她捏疼了我的手腕,我才甩手的,我根本沒推她!」
江斯年冷冷地盯著我:「顧淺淺,你太讓我失望了,等會你自己過來跟婉兒道歉!」
他再也沒有看我一眼,打橫抱起林婉去了她的房間,叫保姆打電話叫私人醫生過來。
他冰冷又失望的眼神在我的腦海中迴旋,我從沒想過,他對我竟沒有一丁點的信任。
眼淚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我也徹底對他死了心。
我回了房間,拿出行李箱收拾行李。
原本我是打算過完生日後天再走的,現在看來,多留一天根本就沒有必要。
我把機票改簽到了明天上午。
醫生已經離開,但江斯年卻還留在林婉的房間裡,正在幫她擦藥。
我提著行李箱經過她的房門口,未關緊的門縫中傳來林婉的告白。
「斯年,其實我一直明白你的心意,顧深也去世這麼多年了,其實我們可以……」
我勾了勾嘴角,拿起行李毫不猶豫下樓。
5、
江斯年會怎麼回應林婉的表白,我已經不關心了。
房裡,林婉垂眸,藏起了眼裡的急切,但絞著被角的手指卻暴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緊張。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婉才聽到江斯年淡淡的語氣:
「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你先養好傷。」
林婉手指一松,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龐又白了幾分。
她倏然抬起頭,眼裡含著欲落未落的淚珠,有些不甘地問:「為什麼?」
「斯年,我知道你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不然你也不會為了接我過來照顧時,還要把顧淺淺這個附屬品也接過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聲譽著想,但是——」
「她不是附屬品。」
江斯年的聲音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