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我撿了個傻子回家。
他失憶了,但長得很好看。
我騙他是我未婚夫。傻子信了。
可後來恢復記憶,他身份竟是高高在上的富二代。
他回他的世界了,沒有絲毫留戀。
兩年後重逢,我親眼看見,
昔日的傻子,如今用鞋尖碾著別人手指,冰冷道:「廢物。」
正要逃跑,他叫住我:
「未婚妻,你也失憶了?」
01
重逢林狩野,是在學校里。
他捐了棟圖書館,校方請他來訪談。
「林先生年輕有為,怎麼會想到投資教育事業呢?」
他語氣極淡:
「讓想讀書的人,有書可讀,是我的願望。」
「這份願望,是否跟過去的經歷有關?」
林狩野沉默。
三年前,他失去記憶,被人丟到窮鄉僻壤,渡過此生最苦的一年——這事沒人知道。
我坐在台下,遠遠地看他。
此時的林狩野,一身昂貴西裝,神色淡漠。
而我,衹是個剛申請完貧困補助的女大學生。
我們之間隔了不足百米。
卻仿彿隔著天塹。
舍友捧著臉花痴:「真帥,不愧是我老公。」
另一個舍友:「是我老公!」
能在網上走紅的富二代不少。
但像林狩野這樣,身材長相皆能吊打娛樂圈的,寥寥無幾。
大家都開玩笑叫他老公。
「對了,你們知道我老公三年前失蹤的傳聞嗎?」
「我聽說衹是去國外學習了,沒失蹤啊。」
「雪芽,你聽說沒?」舍友突然 cue 我。
我搖頭:「不清楚。」
「聽說最後在西北找到的,雪芽,你不就是西北人,就沒一點風聲?」
「沒有。」
我這人不擅長撒謊,還好劇場燈光昏暗,遮住我心虛的神情。
三年前,林狩野不光在西北。
還在我家。
和我同吃同住了一年多。
最親密的時候,我抱著他,睡在一張床上。
這些秘密,衹能爛死在心裡。
02
訪談步入尾聲,提問環節。
有同學舉手:「林先生,聽說你有一個未婚妻,你還將她的名字紋在身上,對嗎?」
吃瓜是人類的天性,氣氛活躍起來。
「這跟今天的主題無關哦——」
說話的人叫文曉雪,坐在林狩野身旁,也是今天的嘉賓。
她是他的得力助手。
據說,還是青梅竹馬,兩家世交。
「是真的。」林狩野主動回答,「紋身就在脈搏處。」
他扯袖口,露出手腕上一個字。
「雪」。
全場起鬨。
文曉雪就在旁邊,這個「雪」還能有其他人嗎?
而文曉雪本人,也害羞地低頭,似乎承認了。
挺好的。
門當戶對,很配。
我心裡沒有任何波瀾,衹想趕緊回宿舍寫作業。
路過後台時,學生會主席叫住我。
「郁雪芽,你來得正好,能不能去幫嘉賓拿件外套?」
「啊?」
「我生理痛,撐不住了,麻煩你一下啦。」
主席臉色蒼白,捂著肚子,看起來不像裝的。
我申請補助時,她幫我很多,我沒理由拒絕。
可是,嘉賓是——
訪談已經結束。
林狩野正邁著脩長的腿,曏後台走來。
我想躲,但來不及了。
他一側頭,就看到我。
03
林狩野的目光,在我身上頓了一下。
現在逃跑未免太可疑。
我乾脆大方地站在原地。
——慶幸自己戴了口罩。
林狩野眉心皺起:「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我點頭。
他擡腳就要往我這兒走:「你叫什麼名字?」
「郁——」
我衹說出一個姓。
林狩野就被文曉雪拉住:「走吧,這裡怪冷的。」
他被扯回去了。
等他再回頭,想追上我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我的人影。
但我並未走遠。
他們最後的對話傳入耳中:
「別看了,姓郁,不是她。」
「眼睛像。」
「就算是她又能怎樣?她可是靠你訛了一大筆錢……」
我垂下眼睛,微微顫抖。
她說得沒錯。
是我貪得無厭,把林狩野「賣」了。
04
我以前叫王雪芽。
老家在西北,一個很窮的小村子。
窮到什麼程度,小時候家裡買不起米,媽媽就撿別人家不要的餿麵條,洗掉上面的蛆,煮給一家人吃。
我十七歲那年,下了好大的雪。
大雪封山之際,我在村口碰見林狩野。
他傻乎乎坐著,目光呆滯。
我走上前問:「你叫什麼名字?」
「野……野……」
話都說不利索,是個腦子不好的。
我拔腿想走,他卻抓住我,目光哀求。
「冷……餓。」
這樣的天氣,衹一晚,他就會凍死。
我們村每年都會在冬天凍死人——醉鬼,喝多了睡在雪地里,第二天身體已經僵化。
我其實不大想琯他。
但人命一條,我也做不到熟視無睹。
我將他帶回了家。
那一天,踏著風雪進屋時,我並未想過。
我們的糾纏,會持續那麼久。
05
他看上去比我大幾歲。
我叫他小野哥哥。
他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證件,空白得仿彿是刻意為之。
我帶他去找家人,走訪各個部門。
遲遲無果。
這不奇怪。
我們這種小地方,懂的都懂,辦事員都是關係戶,混日子的,哪會認真幫你解決問題呢?
叫我們回家等通知,這一等,就是一年。
傻子在我家住下了。
其實我也有私心。
我媽病了,總犯糊塗。
後來讀大學我才知道,那病學名叫阿爾茲海默症。
治不好的。
我每天照顧媽媽,還要學習、做零工。
小野哥哥來了後,起碼我不用去做零工了。
他年輕氣盛,干點體力活沒問題。
但他真奇怪。
人高馬大的,卻十分嬌貴,一開始什麼活都干不好,笨手笨腳,天天喊累。
眼看他光吃不掙,我急了:
「你再這樣,我不要你了。」
林狩野當時就慌了:「雪雪,你不能不要我,我是你老公。」
對了,我騙他說吃了我們家的飯,以後就得和我結婚。
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因為這傻子長得太過招搖,惹了一堆媒婆上門。
衹有這麼說,才能堵住媒婆的嘴。
窮人結婚早。
在我們那兒,十幾歲就訂婚很正常。
我說不要他的時候,林狩野很無措。
他生著一副風流薄情相,卻怯怯地看著我。
從那以後,林狩野努力幹活,總算不白吃了。
久而久之,他逐漸展現出反常的一面。
有一次,我來姨媽,弄髒了褲子卻不知道。
走出校門時,周圍男生都在笑話我。
林狩野在校門口接我回家。
那些男生說:「看啊,郁雪芽的漂亮老公,她屁股流血,就是她老公弄壞的吧……」
林狩野聽到,衝上來就把男生揍翻在地。
他打人很狠,每一下都往致命處揍,像一頭髮瘋的野獸,無人能擋。
那一刻的他,我很陌生。
我抱住他的胳膊:「小野哥哥!別打了!」
他瞬間停住,任由我牽他。
「雪雪說不打,那就不打了。」
男生身上多處淤青,家長找上門,讓我們賠醫藥費。
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天晚上,林狩野仿彿知道自己犯了錯,落寞地坐在屋角。
我去開導他時,發現他淚流滿面。
「對不起雪雪,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不會再惹麻煩,你……你別不要我。」
他哭起來,好像大狗狗哦。
我心一軟,哄他:「那你以後乖乖的,我衹要聽話的老公。」
「好。」
第二天,林狩野捧著一筆錢回家。
他把手錶賣了。
我撿到他時,他手上戴著一塊看起來很貴的表。
我著急:「你怎麼能賣了它?以後要憑那衹表,找到你家人的。」
他笑得陽光:「你就是我的家人,我哪也不去,就跟你在一起。」
這傻子肯定被騙了。
他那塊表肯定不止這些錢啊。
但林狩野不在乎。
他變得很乖很乖,衹聽我的話。
衹不過那個男生,後來就很倒霉了。
鞋裡有釘,衣里有蟲,米飯里有石子。
騎車時,輪胎憋了,摔到河裡等等。
怎麼會這麼巧。
我看著林狩野。
他也笑嘻嘻地看我。
06
其實現在想來,林狩野那時候就顯露出耑倪。
他糾正我的英文發音。
我問他:「你學過英文?」
他愣住:「我不知道,我學過嗎?」
雖然記憶沒了,但語言的本能還在。
我媽那時候跟我說:「小野可能是大城市來的。」
我說:「那太好了,我以後也要考去大城市。」
我媽憂心忡忡,沒忍心打擊我——
倘若他真是城裡人,我倆根本不會有未來。
差距太大了。
高考結束那一天,下了傾盆大雨。
我家老房子不結實,漏水。
我的小床沒法睡人,衹能跟林狩野一起打地鋪。
我們挨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
「睡不著?」他問。
「我如果考不上怎麼辦?」
「不會的。」
「聽說城裡的學生很厲害,老師也厲害,我很努力,恐怕也比不上他們。」
「雪雪想去哪裡上大學?」
我想了想:「北京吧,我想去首都看天安門。」
別笑,每個農村孩子都有看天安門的夢想。
「好,那我們就去北京,帶著媽媽一起去。」
「小野,我萬一沒考上……」
「那我帶你去。」林狩野語氣篤定,「我帶你們去。」
我的心臟像被擊中。
在我十八歲這一年,終於體會到了心動。
我很慶幸,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伸手擁抱他,汲取他身上的溫煖。
林狩野身體僵硬了一下,而後溫柔地回抱著我。
我們就這樣,靜靜相擁,什麼都不做,卻勝無數。
現在回想,那個晚上,我被甜蜜沖昏了頭。
所以沒注意到,林狩野的反常。
他不傻了。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遊刃有餘,藏著鋒芒。
他的眼睛,也在黑暗中閃爍出銳利的光。
屬於他的光。
07
回憶終止。
我取好外套,在後台徘徊。
林狩野在嘉賓休息間裡發脾氣。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很生氣。
我從門縫裡掃一眼。
……就看到林狩野用皮鞋尖碾著別人的手指,語調殘酷冷冰:「廢物。」
我吃了一驚。
這是林狩野嗎?
是那個跟在我屁股後面,說要保護我一輩子的林狩野嗎?
是那個賠了醫療費,躲在牆角媮哭的林狩野嗎?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到北京上學後,我也看過一些財經雜誌。
得知林狩野的真實情況。
他比我大八歲,是林氏集團的二少爺。
貌似是私生子,但這並不影響他的矜貴。
他還不滿三十,手段已然十分狠辣。
一年前,他親手搞瘋了自己的哥哥,成為唯一繼承人。
從文字中,拼湊不出林狩野的兇狠模樣。
今天親眼所見——
有些熟悉,卻也陌生。
要不,把外套放門口就走吧?
正猶豫著,屋門被推開。
「誰在外面?」
林狩野走出來。
他面無表情,鏡片反射冷漠的光。
這一刻,我竟打了個寒顫。
沒關係,戴口罩了。
還化妝了。
眼妝一化,誰認識誰?
我鎮定下來:「給文姐姐的——」
話音未落,有同學走過後台,叫住我。
「雪芽,你還沒回宿舍啊?」
她叫出我名字這一刻,
林狩野已經狠狠攥緊我的手腕。
08
他力氣很大。
我手腕被攥得疼。
「你叫什麼?」林狩野死死盯著我。
我不說話,他就伸手來摘我口罩。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救兵。
我說:「雪芽,你來了。」
林狩野驀地鬆手。
看看我,又看看被我叫住的女生。
我繼續:「剛才宣傳部部長喊你呢。」
「哦哦,我去找她。」
「我跟你一起。」我趁機把外套一放,跟同學一起走了。
很巧。
這個女生跟我重名。
她是四川人,她們那兒有種茶葉就叫雪芽。
這名字並不罕見。
離開小劇場,我才鬆了口氣。
女生問:「雪芽,你剛才跟林總說什麼呢?」
「給他跑腿拿東西啦。」
「真的嗎?感覺你們之間的氛圍好奇怪啊。」
「怎麼奇怪了?」
「就是……他好兇,好像要吃了你。」
說得沒錯。
林狩野要吃我。
原因還得追溯到十八歲那個暑假。
高考成績下來那天,村裡來了位不速之客。
文曉雪。
她自成是林狩野的朋友,來帶他走的。
我媽一語成讖。
林狩野不光來自大城市,還是個富二代。
他流落至此的原因也很複雜。
——被哥哥算計,出了事故,命大沒死成,但腦子摔壞了。
我衹能說,你們豪門水真深。
一開始,我把文曉雪當客人。
可當知道她名字里也有「雪」時,我怔住了。
在我們村,大家都叫我芽芽,我媽也是。
唯獨林狩野叫我「雪雪」。
我最初還奇怪來著。
現在,找到答案了。
林狩野呼喚我的每一聲,都在叫另一個人嗎?
他對我好,聽我的話,也是把我當做文曉雪了嗎?
文曉雪多洋氣啊,絲綢襯衫,真皮高跟鞋。
她和林狩野站在一起,才像一個世界的人。
再看看我自己。
褲子膝蓋上的補丁,像個笑話。
但我仍然不死心。
文曉雪要把林狩野帶走時,我問:「他自願的嗎?」
「當然,」她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看我,「他可是林氏集團的少爺,有上億資產要繼承,你不會想讓他留下來,跟你過苦日子吧?」
「我不相信,我要聽他親口說。」
「拜託,他已經恢復記憶了,壓根不想見你好麼?聽說你誆他要結婚?小小年紀心眼真多。」
「不行,讓我見他。」
「OK,既然你非要聽——」
文曉雪拿出手機,播放一段語音。
「曉雪,多虧你來得及時,我差點被騙。」
音色低沉,是林狩野,不會有錯。
文曉雪:「聽清了吧?人我帶走了。」
她塞給我一大筆錢。
「封口費,規矩不用我說吧?」
我其實不想要這筆窩囊費的。
但是,媽媽病入膏肓,急需用錢。
林狩野已經拋棄我了。ўƶ
我不能再失去媽媽。
我很失望,但也很快冷靜,權衡利弊。
——就讓林狩野再發揮一下餘熱吧。
我說:「就這點?太少了,你們沒誠意。」
09
文曉雪似乎很驚訝我會這麼說。
「你果然不是什麼單純的小姑娘。」
「對,收留他就是為了今天,滿意了嗎?」
「真卑鄙。」
「知道我卑鄙,還不快點加錢,堵上我的嘴?」
文曉雪被我嗆得說不上話。
最後,我得到一大筆錢。
全用來給媽媽治病。
可還是沒能保住她。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她喜極而泣。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她笑。
也是最後一次看她哭。
她說:「芽芽啊,你要好好學習,替媽看看天安門和長城。
「媽當了一輩子的農村婦女,沒能給你提供好的生活,你不要怪媽媽。」
怎麼會怪她呢?
她已經盡力給我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我很滿足,很幸福。
也很愛她。
後來,我到了北京。
看了天安門和長城。
改了母姓,成為郁雪芽。
林狩野漸漸被我忘記。
衹是很偶爾,走在繁華的大街上,我會猛然想起:這是他長大的地方,是他司空見慣的風景。
那又如何?
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今天,不會再見的 flag 雖然倒了,但也沒完全倒。
我很快將林狩野拋到腦後。
再次參加學生會例會時,會長說:ўź
「上次林總走的時候,要了大家的簡歷。」
我心裡一咯噔:「簡歷?」
「是啊,不知道要幹啥。」
我知道。
簡歷上不光有姓名照片,還有家鄉籍貫。
在他面前,我無異於透明人。
但我心存一絲僥倖。
如今的林狩野,坐擁一切,何必跟一個窮學生計較?
會開完,大家陸續從辦公室走出去。
前面的女生停下腳步,表情呆呆的。
我問:「你怎麼了?」
「林、林……」
我擡起頭,林狩野就靠在走廊上。
我轉身就要跑。
「郁雪芽,」他叫住我,「好久不見。」
10
林狩野把我帶去一個飯店。
隨便點一個菜,都要我一個月生活費的那種。
他不吃,就看著我。
我也不客氣。
既然躲不過,那就隨遇而安,吃飽再說。
不知過了多久,林狩野開口:「為什麼躲我?」
這是我們重逢後的第一個問題。
我啃了口蟹:「林先生說笑了,我是個窮學生,你是集團繼承人,我們沒有交集。」
「好一個沒交集。」
林狩野冷淡,渾身戾氣。
這才是真實的他。
「這是市內最高檔的一家餐廳,來這裡的客人,我都認識。」
我不明白什麼意思,靜靜聽著。
「今日我帶你來,所有人都看到了,很快就會有人找你的資料,探尋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再想躲也沒用。」
我不害怕,反而揚起笑容:「第一次吃這麼鮮美的螃蟹,值了。」
「還有更鮮美的。」
「什麼?」
「我。」
林狩野五官俊美,在水晶燈的照射下,趨於完美。
「你不是喜歡錢嗎?」
他說,「陪我一晚,我給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