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造月光完整後續

「遲老師，我聽說你家也有孩子？」

我溫聲道：「是我外甥女。她媽媽去世了，現在跟著我住。」

「聽話嗎？」

我點點頭：「小遲很聽話，成績也特別優秀，年年都是第一，家裡獎狀都放不下了。前陣子老師還建議我讓她跳級。」

「真的呀？」她放下手中衣服，虛心求教，「你怎麼教的？報了多少個輔導班？」

我靜靜看著她。

足足一秒，而後笑著搖了搖頭：「一個也沒有。我平時忙工作，沒管過她。這種事……基本靠孩子自覺。」

「果然。」

她偏過頭去，喃喃道，「還是蕭鶴羽的基因有問題。」

隨著蕭鶴羽一天天長大，看似越來越聽話，平日裡也學會笑了，與蕭母的隔閡卻越來越深。

不枉我費了這麼多努力。

14

又過兩個月，遲青的班主任卻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有一對夫妻找到了班裡，要把遲青帶走。

我握住手機的手劇烈顫抖，飛快趕到了學校。

是姑姑姑父。

我深吸一口氣，忙不迭地衝著班主任道歉，而後把他們拉到了校外的一家咖啡館，低聲道：

「你們……」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找到的你們？」

姑父獰笑一聲，「好啊，你長本事了，居然用空卡騙我！老子跟你說，這事沒完！」

姑姑也說：「你這事做得確實不地道。虧我們一開始還以為是卡出了問題……」

「你和她廢這麼多話幹什麼！」姑父一把揪住遲青的袖子，「今天我就要把她帶走！」

我厲聲道：「她是我的孩子！」

「什麼你的孩子，狗屁！老子養了她這麼多年，一分錢沒落到，還被你這個狗娘養的騙了！我現在帶她回去，怎麼處置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姑父表情猙獰，「就算我把她嫁給老頭，你也管不著！」

「小青，」姑姑拽著遲青的手，一疊聲道，「最近家裡艱難，你姑父又欠了債，你幫幫他行嗎，你幫幫他……」

遲青一把甩開姑姑的手，尖銳道：「我怎麼幫他？！」

「你們當時只讓我吃剩飯，我連個睡覺的床都沒有！現在又把我當搖錢樹？」

她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臉漲得通紅。

我將遲青護在身後，冷眼看著姑姑姑父：「你們要多少錢？」

「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

姑父大罵道，「而且就算你給了錢，我們怎麼知道是真的假的？萬一又是空卡呢？你帶我去你家裡取！」

我心中咯噔一聲。

不行，絕對不行！

讓他們知道了我的住處，毫無疑問就是一個定時炸彈。

見我拒絕，姑父道：「好，那我們就在這兒耗著，看誰能耗過誰！」

說著，他就要往地下躺。

這一番爭執，引得咖啡館的所有人都向我們看來，竊竊私語。

姑父壓根不覺得不好意思，還想在地上打滾：

「我辛辛苦苦養了五年的侄女啊，就這麼被你奪走了！」

我死死攥著拳頭，恨不得給他一拳。

可是，現在真的沒什麼好辦法——

我身上沒帶銀行卡，也沒有那麼多現金。

姑父這個人如同牛皮糖，肯定不會輕易放我走，如果我把遲青留在這兒自己回去取錢……

不行。

我深吸一口氣，正打算問問系統以後能不能換個房子，便聽見了它的聲音：

「蕭鶴羽來了。」

我訝然回身。

蕭鶴羽背著書包，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神色淡漠，問姑父：

「你要多少錢？我給。」

15

姑父打量他兩眼，嗤笑道：「你一個小屁孩，裝什麼英雄，起開！」

蕭鶴羽從口袋裡掏出黑卡，拍在他面前：「說，你要多少錢，我現在就去取。」

「……五萬，啊不，十萬！」

「太多了。」蕭鶴羽將手機一同放在桌子上，「如果我不給呢？」

「不給？哈，那我就把遲青帶回去，把她嫁給隔壁村的老頭！我養了她那麼多年，這是她該報答我的！」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蕭鶴羽卻點點頭。

「好。」

他帶著我們一行人去最近的銀行取了錢，碼的整整齊齊的十萬塊，交到了姑父手中。

「從今以後，你和遲青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來騷擾她們了。」

姑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笑了一聲，興高采烈地拎著錢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沉沉嘆了口氣。

我知道，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手心驀然一暖。

蕭鶴羽將手機塞到我手裡，低聲道：「我錄音了。只錄了關鍵的地方。」

「這應該算敲詐勒索吧？」

「起訴他們，我媽那裡有最好的律師。」

我看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上他烏黑髮頂，第一次真心實意道：「……你幫了我很大的忙。多謝。」

蕭鶴羽搖搖頭，目光與遲青相接。

他突然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嗎？」

「只有你們兩個。」

「……哦。」

16

與我想像中不同的是，這輩子，遲青並不喜歡蕭鶴羽。

甚至還有點討厭。

「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她抱著抱枕，「很奇怪。」

「什麼眼神？」我緊張地扳住她肩膀，「是……喜歡？是喜歡嗎？」

「哎呀小姨你在想什麼！」遲青搖搖頭，從我手裡掙脫，「比起喜歡，更像是一種細微的嫌惡，我能感受到的，他不喜歡我。」

「要說喜歡……他應該更喜歡你才對吧！」遲青笑嘻嘻地湊近我，「小姨，他老是盯著你。」

我佯裝生氣，打了一下她的頭：「瞎說什麼呢！你們兩個都是小孩子。」

將這事拋下，我又道：「我想給你轉學。」

前陣子，我找了律師正式起訴姑姑姑父，連同遲青的撫養權一併奪了過來。

事情進展得雖然順利，但我一怕他們狗急跳牆，二怕學校里會傳什麼流言影響到遲青。

我上輩子就苦於校園霸凌。

這輩子，我想讓她快樂、更快樂一些。

遲青搖搖頭。

光腳踩在沙發上，做了一個標準的李小龍起手式：「他們要是再來，我可就對他們不客氣了……啊噠！啊噠！啊噠噠噠！」

「再說了，」她親昵地抱住我，「我在學校里還有好朋友呢，不想轉學。」

我笑眯眯地碰了碰她鼻尖，溫聲說：「好。」

「小姨小姨，你對我真好！」

「那當然。」我說，「愛你，遲青。」

愛你，自己。

17

時光滑得飛快，一晃眼，遲青便升入初中，到了即將中考的年紀。

而蕭鶴羽也高一了。

我早已辭了家教的工作，進入蕭母的公司做文案策劃，副業是解決她的感情問題。

這幾年來蕭母換了幾個男友，無暇顧及蕭鶴羽。而蕭鶴羽的成績雖然不算頂尖，上個一本大學卻也是沒什麼問題。

一切似乎都平穩了下來。

我看著窗外，暮夏之際的第一場雨，伴隨著霹靂聲滾落下來。

遲青去關窗戶，我窩在沙發上玩平板，手機鈴聲忽然悽厲地響起。

我接通，那邊傳來蕭鶴羽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我媽要殺了球球！你快來！媽，媽！」

一霎那，雷聲轟鳴。

我半點也不敢耽擱，飛快地開車疾馳在高架上，一邊安慰蕭鶴羽一邊保證我很快會到。

兩分鐘後，他猛然掛斷了電話。

車速一點點慢下來。

我看著雨水打在車窗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等我急急忙忙趕到時，只在別墅門口見到了一個伶仃的身影。

蕭鶴羽渾身濕透，我將傘罩在他身上，急切道：「怎麼了？球球呢？球球還好嗎？你——」

聲音戛然而止。

蕭鶴羽微微敞開懷，外套裡面，是鮮血淋漓的球球的，屍體。

這一霎那，仿佛連呼吸也靜止了。

「她說，她過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我。」

蕭鶴羽茫然道，「她男朋友劈腿為什麼要衝我撒氣？為什麼要為難球球？」

淚水混著雨水，一點點滴落。

他渾身顫抖，忽然一把抱住了我。

聲音里有嗚咽：「……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姐姐。」

我說：「抱歉。」

18

最終，蕭鶴羽聯繫了自己的姥爺。

蕭家是家族企業，蕭老爺子只有蕭母一個獨女，從一開始便是想著給她招贅，結果找了個騙錢出軌的渣男。

他逼著蕭母離婚，讓她獨自撫養蕭鶴羽。

蕭母被帶去精神病院做了檢查，產後抑鬱、躁鬱症，留在了醫院治療。

蕭鶴羽不願意回老宅，蕭老爺子也沒再強求，只是讓管家和我照顧好他。

沒了媽媽的桎梏，蕭鶴羽反倒活潑起來。

高考前的那個寒假，我甚至還帶他和遲青去馬代旅遊了一番。

或許天空大海真的格外治癒人，那一周，笑容就沒在他臉上掉下來過。

高考完，我和其他家長一樣在校門口等著，看著蕭鶴羽衝出來，正想笑著說些什麼，卻被他一把抱住。

他成年了，已經長得比我還高一個頭，渾身帶著少年獨有的熱氣。

「我考得很好！」蕭鶴羽在我耳邊說，聲音低啞，「姐姐，有獎勵嗎？」

我微笑著看他：「有。」

出分那天，就連管家也站在電腦前忐忑等待。

蕭鶴羽考出了他三年來最好的成績，可以上一所 211。

這比起前世來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前世，陰沉沉的蕭鶴羽成績極差，只能上大專。

夏日的夜晚總是帶著燥熱，我懶得回家，乾脆在他家睡下。

夜半十分，房門被敲響。

蕭鶴羽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看我的眼神亮得像星星：「姐姐，我睡不著。」

他湊近床邊，輕輕抱住了我。

少年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我安靜地看著他的脖頸，聽著蕭鶴羽眷戀而忐忑地道：

「姐姐……」

「我、我喜歡你。」

果然。

我閉上了眼睛，這一霎那，眼前卻浮現出上輩子的蕭鶴羽。

撕破臉後，他惡劣地對我說：「遲青，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做夢吧，老子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你！」

「……姐姐，我真的好喜歡你。」

蕭鶴羽枕在我肩膀上，輕輕地說，「你喜歡我嗎？」

他在等一個答案。

四目相對。

我輕輕點了點頭：「喜歡。」

蕭鶴羽曾經深陷於家暴、貶低和責罵，如果有一個人溫柔地救贖他，將他視作平等的朋友，事事為他出頭。

而這個人，恰好是個漂亮的異性。

他怎麼才能保證不愛上她？怎麼才能保證不把她視作自己的光？

——這樣的結果，幾乎是必然。

蕭鶴羽高興得幾乎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我身上磨蹭來磨蹭去。

就在他即將吻上我的前一秒，我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冰冷而熟悉的電子音。

「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19

「任務獎勵：俗世的成功。一分鐘後，本系統會脫離宿主。」

我心中一動, 低聲問：「你不會再回來了嗎？」

「我也想回來, 這陣子和你相處很愉快。」系統嘆了口氣，「可是我要去執行下一個任務啦。」

我笑起來；「好，再見。」

一分鐘後, 這個陪伴我好幾年的系統徹底消失不見。

面前的蕭鶴羽還亮晶晶地盯著我，我笑了一下，輕輕吻上他額頭，低聲說：「我給你買了明天出發的機票，一起去南極看企鵝。」

「你先走, 我晚一點去找你。」

蕭鶴羽嘟起嘴：「我想和你一起走。」

「那遲青怎麼辦？」我摸了摸他的頭髮，溫聲說，「我要先安頓好她。你聽話。」

蕭鶴羽沉默了一下，又親了我一口，才點頭。

第二天, 將他送去機場後，我開車回了家。

銀行卡里多出了一個億，看來便是系統說的獎勵。

遲青早已辦完了留學手續, 輕巧地跳上車, 笑著說：「以後再也不回來了嗎？」

我點點頭。

從去年開始, 我就暗中聯繫了各大留學機構, 一邊讓遲青考雅思一邊申學校。她成績十分優異, 最後考取了藤校。

上飛機前，我編輯了一大段話發給蕭鶴羽, 將除了系統之外的一切事實袒露。

我告訴他，其實我從未喜歡過他。

對他好，也不過只是因為他家的錢。從上輩子到現在, 我一直想的都是要報復他。

我很好奇, ⼀直賴以活著的救贖突然消失, 他會怎麼樣？

反正不會⽐上輩⼦的我更差吧？

頭等艙的座椅柔軟舒適, 我將蕭鶴羽全⾯拉黑，掰碎手機卡, 閉上了眼睛。

我不想看到他的反應，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發瘋。

我只要知道, 他會過得很差……就⾜夠了。

20

下了⻜機，遲青提著行李往外⾛，突然道：

「以後我還要叫你小姨嗎？」

我道：「什麼？」

她回頭看我⼀眼, 語氣就像說起今天天⽓很好⼀樣平常：「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姨，我們⻓得太像了, 簡直是一模⼀樣。」

「就算是再親的親戚, 也不會這麼像的。」

「而且你很奇怪, 你好像……⽐我⾃己還要了解我自己。」

她說, 「我有一個猜測……但是太天馬行空了, 我一直不敢確定。」

「你的猜測是對的。」

我看著她，「遲青，你很敏銳。」

遲⻘動了動嘴唇，⼀瞬間好像不知道說什麼, 良久，她才悶聲問道：「那你之前……是不是過得很不好。」

我沒有回答她，接過⾏李向前走去。

遲⻘追上來：「你有什麼未完成的夢想嗎？我可以替你去做。我以後怎麼叫你啊, 可不可以叫你姐姐？最近有個梗你聽過嗎？最愛自己的永遠是⾃己……」

天朗氣清，我回身。

遲青對我微笑。

「愛你老己，明天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