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畫稿,拿到尾款。
我大方地請程景曦出去吃飯。
初夏時節,滿城都是好吃的,燒烤,小龍蝦,大排檔……程景曦選擇了一家蒸菜館。
我試圖抗議,但他非說蒸菜最健康。
我還試圖繼續抗議,程景曦不冷不熱反問,是誰說請他吃飯的,吃什麼難道不應該由他決定?
很氣人!
但無奈,只能妥協。
吃完蒸菜,坐在車裡,我還是覺得很氣:「這是我第一筆收入,就不能吃點有紀念意義的嗎?」
「比如?」程景曦問。
「十三香小龍蝦!蒜香小龍蝦!麻辣小龍蝦!油燜小龍蝦!……各種小龍蝦!
「十三香克氏原鰲蝦,蒜香克氏原鰲蝦,麻辣克氏原鰲蝦,油燜克氏原鰲蝦……各種克氏原鰲蝦。」
程景曦不緊不慢道:「克氏原鰲蝦,屬入侵物種,耐污能力強,繁殖速度快,對生存環境適應力強,因此污水中的克氏原鰲蝦帶有大量細菌病毒。因為本身的生理結構,清洗難度高——你覺得我會允許你去吃這種東西?」
我磨了磨後槽牙:「程醫生還真是博學多才!」
獸醫學院下半年轉系申請要不要考慮一下啊?!
程景曦勾唇淡笑:「夫妻之間,無須誇獎。」
沒有在誇你!
4
我慪氣地往窗外看。
「其實,如果你非要吃,也不是不行,」程景曦慢悠悠道,「去正規渠道買新鮮的克……小龍蝦,回來自己洗刷乾淨,在適量範圍內,可以吃一點。」
「真的?」我一秒氣消,雙眼發光地看著他。
「但這個適量……」程景曦說,「五隻。」
「太少了吧!」我扁了扁嘴,「小龍蝦的肉本來就沒有多少,五隻還不夠塞牙縫呢。」
「你牙縫這麼大?」程景曦說,「明天來醫院掛個號,我給你介紹牙科里補牙最好的大夫。」
「程景曦!」我給他吼過去。
程景曦低笑個不停。
車快開到小區門口時,我手機響了。
暫停和他關於「八隻還是十隻」的最後談判,我看了螢幕一眼,臉上的笑容立刻定格。
手機還在響,我遲疑地按下了通話鍵。
那邊只說了一句話,我閉了閉眼,低聲回答:「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我摳了摳安全帶。
「怎麼了?」程景曦雖然在開車,還是察覺我的不對勁。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他笑得勉強:「掉頭吧……我媽——我養母,來了。」
5
在火車站前,我接到了養母。
她是一個人來,也沒帶行李。
我走過去,輕聲喊了句:「媽。」
養母沒看我,她憤怒地看向程景曦,在程景曦也跟著我叫了聲「媽」後,她壓制不住怒氣,抬手就要往程景曦臉上扇。
「媽!」我大驚失色,連忙拉住她,「你做什麼?」
「你讓開!」養母大吼,「騙婚!他敢騙婚!我打死他!」
「媽!」我死命擋著,急急地喊,「我們是自願結婚的!」
「什麼自願!」養母連上手帶踢腳,朝著程景曦大喊,「她才多大!她還是個孩子!你就敢帶著她結婚!我同意了嗎?她爸爸同意了嗎!你這麼做,你就是在騙婚!」
程景曦不反駁一句話,一躲不躲。
我雖然阻攔,可養母的指甲還是劃破了程景曦的脖子。
「媽!」
一見血痕,我再也忍不住,聲音蓋過了她的。
我沒再說任何解釋的話,眼睛裡赤紅含淚,就這麼死死看著她。
養母揮開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氣急了,也紅了眼睛。
「先回去,」程景曦這時才開口,嗓音有些低啞,「您有多少疑問不滿,回去再說。」
養母憤恨地看向程景曦,死死咬著牙關,但終究還是沒再動手。
回去的路上,程景曦開車,我和養母坐在后座。
她的臉僵著,一點表情也沒有。
車開回小區,我們進了電梯,走到門外。
程景曦打開門,養母率先走了進去。
她坐在環顧了室內一圈,徑直坐到沙發上。
隔著茶几,我站在她對面,低聲喊她:「媽……」
「你還認我這個媽!」養母咬牙切齒,又失望得無以復加,「於栩栩!你長大了!什麼都能自己決定!結婚這種事,也是先斬後奏,完全沒有考慮過做父母的心情!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也把你養到這麼大,是我不配當你媽嗎?!」
「媽,我和程景曦結婚事出突然,沒有和你商量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程景曦沒有錯,他沒有騙婚,我嫁給他完全是自願的。」
「什麼叫自願!你才幾歲!你和我說自願!」養母的火氣驟大。
程景曦端了水杯過來,放在養母面前。
「你!」養母指著程景曦,「馬上和栩栩離婚!馬上!」
「媽!」我大驚。
程景曦握了握我的手,低聲對養母說:「很抱歉,這件事不能答應您。」
「你不答應?好!你不答應!你不答應我就去報警!」養母怒視程景曦。
「您要報警是您的權利,但我必須告訴您,我和栩栩的婚姻是合法有效的,就算您報警,或者去告我,結果不會改變。」
「什麼合法有效!不經父母同意,算什麼合法有效!」
「法律沒有規定婚姻需要雙方家長的同意。」
「你胡說!」
「您看起來並不像生活在社會底層,我相信您應該很清楚,我說的都是事實。」
養母肩膀急顫,指著程景曦怒道:「合法又怎麼樣!我不答應!我絕對不會讓我女兒嫁給你!」
「栩栩是您養大的,她對您始終感恩,我也一樣,所以我會尊敬您,」程景曦彎下腰,把頭壓得很低,「很抱歉未經您的同意擅自和她結婚,這是我的錯,對不起。」
我從來沒見過程景曦這樣謙卑地對誰道歉。
心裡難免覺得有些疼——程景曦這麼高傲的人,也有不得不低頭的一天。
對於程景曦的致歉,養母非但沒有覺得解氣,反而眼神越來越陰沉。
她一言不發,抄起面前的水杯,滿杯熱水一股腦往程景曦頭上潑。
我雖然看見了,但反應不過來,只能閃身擋在程景曦面前。
但我只動了一下,卻被程景曦一把推開。
冒著熱氣的水從頭淋下。
「程景曦!」我的聲音悽厲起來,連忙扶住他。
「沒事。」
程景曦抹掉臉上的水,淡淡安撫我,「不是開水。」
「怎麼會沒事!」我看著他半張臉,「都燙紅了!」
冷白肌膚赤艷一片,要是再熱一點,怕是要燙出水泡來。
程景曦這一切不以為然,依舊歉意地對養母說:「對不起。」
養母並不是一個粗暴的人,她的怒急攻心在這杯水潑下後,有所消減。
程景曦這副樣子,我心都快疼死了,牢牢擋在他面前,無論養母要做什麼,我替他扛就是了。
養母冷冷看向程景曦,沒再動手,只是又一次把他從頭打量到腳。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程景曦。」程景曦低聲答。
「你是做什麼的?」養母繼續問。
「我是南大醫學院的專碩,目前在南大附屬醫院輪值規培。」
「你還是個學生?!」養母怒火又起。
「不算是,」程景曦耐心道,「規培算是參加工作的一種。」
養母忍了又忍,才接著問:「你一個月賺多少錢?」
「2800。」程景曦實話實說。
規培生只有這些基本補貼,這其中還有幾百塊是他導師從校方申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