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泠沒再趕它。
她還是那個平城白家唯一的女兒,家大業大,不僅壟斷了全省的殯葬業,還開拓了海內外電商零售的業務。
只是一個月前,和她一起手把手將兩個零售店鋪做起來的人,已經徹頭徹尾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白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李隼最後看她的眼神,以及最喂了她一杯含有安定成分的水、讓她緩緩睡去的原因。
那樣眷戀的目光,不是她的錯覺。
因為那真的是最後一眼了。
他怕你捨不得他走,又怕你盼著他走,所以乾脆讓你一夜好夢,離開得乾脆利落,來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的時候亦什麼也沒留下。
……
白泠再次聽到關於李隼的消息,又是一周以後了。
彼時正是周末的清晨,她按滅了鬧鐘,然後隨手刷著晨間新聞,卻突然看見了熟悉的字眼。
「李記再度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司秩序逐步恢復正常」
點進內文一看,發言人的內容相當官方,大致意思是股價回升,業務正常且穩定。
但最後有一段對記者提問的回答,吸引了白泠的注意。
記者舉起話筒:「請問大少爺現在如何了?」
發言人答道:「William 少爺已經被送入了醫院靜養,短期內不會繼續插手李記事務,請各位股東放心。」
白泠瞬間清醒,心臟立刻揪在了一起。
「為什麼叫做被送入了醫院靜養?」她看向床角的胖貓。
她的反應太敏銳了,立刻就明白了背後發生的事情。
「他之前把股價搞成那個樣子,李記董事會的人恐怕都恨透了他吧?難道現在李隼落到了他們的手上?他難道被李梁淑儀軟禁了?!」
而更糟糕的可能性,也已然浮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他不會……病得失去意識了吧……」
胖貓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眼睛裡有悲傷的色彩。
「白泠,李隼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很瘋的,他只是唯獨在你面前竭盡全力地克制。」
「竭盡全力地……克制?」
白泠近乎迷茫。
所以她認知的李隼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呢?那麼溫柔的,紳士的,強大的,令人安心的……都是他竭盡全力克制出來的麼?
胖貓點了點頭。
「他原本在很努力地變好,他想恢復正常,這樣才有勇氣回應你的感情。可現在你不要他了,他也就不需要再繼續克制下去了。當然,也沒有再繼續和李梁淑儀周旋下去的動力了。」
白泠閉上眼。
久違的疼痛,心如刀割。
所以並不是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並不是前一天還喜歡那個人、和他在香港接吻,後一天就兩人決裂、勢如水火。
而是因為太愛了,所以想不通,所以憤怒才從天而降,因為你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待自己,為什麼要糟蹋自己的感情……可他分明沒有糟蹋你的任何心意。
白泠哽咽道:「他在哪裡?我要去找他。」
「我不知道。」胖貓搖搖頭,「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我只能找得到你。」
「那我現在去香港。」白泠立刻開始搜索飛往香港的航班。
「把我也帶上吧,我一定能幫上忙。」胖貓伸著脖子,「白泠,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其實你才是我原本的女主角!你堅強又果敢,聰明又上進,行事乾脆利落,我把我認為最好的特質都賦予你了,但是市場不喜歡,讀者不喜歡,所以關於你的故事一次又一次被斃掉,直到寫出周綿綿那種垃圾女主角和她的一堆傻 X 裙下臣才火了……」
胖貓的聲音變得哽咽。
它頓了頓,收斂了自己萬千的心緒,然後堅聲道:「可是二周目的你和一周目的你不一樣!現在的你就是那個女主角版本,女主角是不會輸的,所以你一定會贏,你會所向披靡!我來到這裡,讓周綿綿那個傻逼經歷你一周目所經歷的一切,就是為了幫你贏得最終勝利的!」
白泠起身,把胖貓抄了起來,然後開始收拾行李。
「走,我們現在去香港!」
***
白泠出發前,給何唐打了個電話。
對方給了她一個詳細的地址,說是一家非常隱蔽的私人療養院,在太平山半山腰的富人區,並跟白泠說可以報他的名字進去。
白泠帶著胖貓上了飛機。
系統把胖貓變成了一個逼真的玩偶,不過還能說話——雖然在外人看來依舊是喵喵叫。
飛機上,坐在白泠旁邊的小女孩一直盯著白泠懷裡橘貓玩偶看。
女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編著兩隻漂亮的麻花辮,看上去天真無邪。
「媽媽。」小女孩拉了拉母親的衣袖,「貓貓好像會說話。」
白泠一愣。
小女孩的母親道:「不是的,那只是姐姐的玩具,一碰就會喵喵叫的那種。」
「不,它真的會說話。」小女孩倔強道,「你看呀。快看。快看。」
她拉著母親,固執地重複著最後兩個字,帶著奇怪的執著感,拉著母親讓她看白泠懷裡的胖貓。
白泠並不遲鈍,她已經感覺到了一些特殊。
這個女孩子看上去和別的小孩兒並不一樣。
母親露出尷尬的神情,對白泠道:「抱歉啊……我們家小孩兒不會傷害人的,她只是跟別的孩子有些……不一樣。」
「沒事。」白泠搖搖頭。
如果放在以前,她大概會儘量避免接觸對方。
可是現在……
她彎下腰,輕聲對小女孩說:「貓貓是會說話哦。你跟它講講話好不好?它會回應你的。」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是吧!媽媽!我就說,貓貓會說話!」
胖貓嘆了口氣,它沒想到自己還得哄孩子開心……好吧,它確實會說話來著,可是小朋友聽得懂嗎?
小女孩對胖貓道:「你好呀,我叫 Arisa。」
「你好,我叫胖崽。」
小女孩轉頭對母親道:「媽媽你聽見了嗎?它跟我說『你好』。」
白泠:「……」
「貓貓,你為什麼要到香港呢?」
「我和你旁邊的姐姐要去救灰姑娘。」
「哦,你要去找小熊朋友玩兒是嗎?我是去治病的,你找到小熊朋友之後,能順便來找我玩兒嗎?」
白泠這回確認小女孩其實什麼也聽不懂了。
但她的目光也跟著柔和了起來。
如果不是那稍微有點兒異常的行為被捕捉到了,再加上女孩子的媽媽也承認了,白泠恐怕也意識不到小女孩在生病。
所以自己意識不到李隼在生病,也很正常,不是麼?
李隼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
沒有人想讓喜歡的人知道自己是個病人,會做出奇怪的舉動,說出奇怪的話……哪怕只是像今天這樣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孩兒,在表現出異於常人的舉動時,也會讓她的媽媽感到羞愧和抱歉。
小女孩和胖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說得牛頭不對馬嘴。她自顧自地編了貓貓和小熊的友誼故事,而胖貓則在叨叨她筆下有個病嬌的灰姑娘,現在正被惡毒繼母鎖在了閣樓上,等著白衣騎士去拯救……
白泠也和小姑娘的母親聊了起來。
她說自己是來找男朋友的。男朋友的家裡強硬地拆散了他們,把男朋友帶回香港了,她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對方。
白泠展示了自己的手機螢幕。螢幕壁紙是她和李隼的合影,就在那天晚上平城商會的晚宴上拍的。
「你男朋友好漂亮啊。」女人不禁讚嘆道,「你也很漂亮。」
用的都是「漂亮」的形容詞。白泠不禁莞爾。
「是的,他很漂亮,但遠不止漂亮。他頭腦又好,人又溫柔……」
說著,白泠微微哽咽,只覺得眼眶發熱。
飛機快要抵達香港國際機場了,空姐讓乘客打開遮光板、收起小桌板。
小女孩兒問白泠:「我和貓貓交了朋友。我以後還能見到貓貓嗎?」
白泠想了想,掏出口袋裡的鋼筆,在餐巾紙上寫下了一串號碼。
你想貓貓的話,可以打這個電話,貓貓會陪你聊天。」
「真的很謝謝你,你真的好善良。」女孩子的母親感激道,「平時周圍的人總是避著我家孩子……」
白泠只是搖搖頭:「沒事的。」
她在心裡重複地默念。
沒事的。李隼。
不要自卑啊。
……
下了飛機,白泠打車直奔目的地。
Uber 司機的普通話還可以,他夾雜著英語跟白泠說,白泠定位的地方確實是香港的頂級富人區,那個位置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界也可以用「人煙稀少」來形容。
司機把白泠和胖貓玩偶送到了目的地。
一棟三層小樓,寫著「安和私人診所」六個字。
白泠走了進去,和前台護士說明來意。
只是當和對方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不對。
為什麼一位護士,會用那樣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
白泠立刻準備轉身離開,只是下一秒,門口突然被重重人影圍堵住,一群髮型張揚的小年輕沖了出來,手上提著砍刀或電棍,他們一下子就封鎖了這家私人診所的每一個通道。
著了道了。
難道是何唐背叛了李隼?!
不,不可能……她知道了!那通電話最開始就不是何唐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