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旖旎完整後續

雅畫言未盡，卻一臉驚魂未定的神色，看來那場景如今回想起來也還有幾分威力。

倚翠道：「聽姐姐這麼一說，還覺得怪瘮人的，幸得如今青天白日，不然我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層了。」說罷還搓了搓胳膊。

菖蒲諷刺道：「不想那紫黛平日裡不聲不響的，誰都道她是個老實人，背地裡卻懷著這些陰暗心思。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不可貌相，我今兒算是見識了。」

7

曉竹和曉菊畢竟都是老太太屋裡出來的丫頭，如今一個兩個都落得這般淒清下場，鶴知舟少不得要親來一趟集福堂給老太太一個交代，寬慰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道：「曉竹和曉菊都是好的，曉菊雖然做了那等糊塗事兒，卻是為了曉竹，也不枉是從我身邊出去的，沒白疼她。」

是啊，若不是曉菊，曉竹的事兒不可能真相大白。

我將茶點放在鶴知舟身邊的桌上，心想曉菊也算是女中豪傑了。

鶴知舟放下茶盞，對老太太笑道：「老太太身邊兒的人都是明事理的。」

「你少哄我開心，」老太太話雖這樣說，臉上卻露出了笑，道，「經過這一遭兒，你那院子算清靜了，只是怕人手難免不足，你既然認我這兒的丫頭明事理兒，那我明兒再給你撥兩個過去如何？」

我倏地一驚，埋低了頭，往角落退去，這才想到，鶴知舟院子裡一去三個，其中兩個都是通房。

這樣一來，屋子就空了。

而老太太這話的意思又說得不甚明朗，到底是想給鶴知舟送通房，還是想給他送丫頭？

若單純只是丫頭還好，若是另有他意……

我不免把頭垂得更低。

鶴知舟笑道：「這事兒，再說吧。」

老太太聽出了玄機，挑眉道：「難不成已經有看中的了？」

鶴知舟沒說話，屋子裡卻靜了一靜，丫頭們面面相覷，各有所思。

鶴知舟離開之後，集福堂就熱鬧起來，但凡有點心志的丫頭，都坐不住了。

我聽魏媽媽在老太太跟前提了自己家的侄女，卻被老太太反手駁了回來，也不好再吱聲了。

不久，大太太又到集福堂哭了一場。

這一哭卻不是為了別的，也是為了紫黛的事兒，或者說，紫黛的事兒只是用來拋磚引玉。

「當初知舟娶了譚家女兒，我不敢有怨言，他是鶴家長子嫡孫，理應擔當起肩上的責任，我這個做娘的，也只是心疼他罷了。只是我本來以為那譚家雖然是半道兒上起來的，也算詩書傳家，家裡養出來的姑娘好歹應該是知理兒的，誰知卻是那麼個性子。家裡上下看在她從娘胎裡帶病的分上，諸多事情都忍了，誰不是處處讓著她，容著她的？後來她自個兒身子骨不爭氣，早早走了，身後喪禮咱們家也給足了體面，自問不曾虧待過她。本以為她走了，以前的事兒便也不提了，大家安安生生地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強？誰知她留下個丫頭竟又是另個上不得高台盤的性子，竟在舟兒院子裡鬧出這些事兒來。可憐老太太您給舟兒的兩個丫頭，都敗在了那個禍患手上。」

可不是嗎，曉菊被逐，曉竹卻連命都丟了。

老太太也不免嘆了口氣。

而後大太太便說起要給鶴知舟撥丫頭過去的事情，聽老太太說鶴知舟自有主意時，也沒追問，而是順勢提起鶴知舟的婚事，言語間不免就帶出了鄭華櫻，有幾分探老太太口風的意思。

「說來櫻姐兒家裡雖然不及譚家勢大，跟咱們家也算門當戶對，且又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侄女兒，性子最是妥帖，她在咱們家也住了些日子了，對家下也都熟悉，跟姑娘們相處得也好，我瞧著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老太太語重心長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因著前面那段婚事，我早就答應了舟哥兒，他之後的婚事要隨他的心意，說這話時你和舟哥兒他爹也在場，當時也是同意的，如今你想做主舟哥兒的婚事，且要去問問他的意思，他若是願意，我還能攔著不成？」

大太太聞言，便不作聲了。

8

之後幾天，老太太再沒有提撥丫頭給雲夢軒的言語，集福堂逐漸安靜下來。

卻不想這日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時，老太太忽然問道：「春生這丫頭來府里多久了？」

我忙出來道：「回老太太，去歲冬月奴婢才進的府，到如今兒還不到半年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笑道：「時日雖不長，瞧著模樣跟才來時卻大不相同，跟換了個人兒似的。」

身邊兒的吳媽媽接話道：「可不是嘛，奴婢瞧著也是判若兩人，可見還是咱們府里山好水好，養人。」

聽著這話我眼皮就是一跳，又聽老太太道：「既如此，即日起春生丫頭便去雲夢軒伺候吧，這丫頭性子實誠，過去我也放心。」

我訥訥了半晌，沒吱聲，吳媽媽見狀，笑道：「瞧這孩子，都高興傻了吧。」

魏媽媽接話道：「我瞧著不像是高興傻了，倒像有幾分不樂意？」

我抬眼從魏媽媽臉上掃過，又看向吳媽媽，後落眼在老太太身上，見老太太也正看著我，便道：「哪兒會不樂意，只是驟然聞訊兒，心裡捨不得老太太，也捨不得集福堂的諸位媽媽和姐妹們，這府里誰不知道，咱們集福堂就是個福樂窩，我身在福窩，一時哪裡捨得挪身。」

老太太樂得大笑，指著我道：「這丫頭，剛還說她老實呢，立馬就現了原形兒，不過，伶俐些才好，伶俐些才知道怎麼伺候主子，把主子伺候好了，以後要什麼福氣沒有呀。」

我自是低頭謝恩。

夜裡躺在床上，雅畫湊過來說：「哎，你怎麼還悶悶不樂的，你可知這事兒你讓多少丫頭都紅了眼，都在羨慕你呢。」

我道：「那我把機會讓給她們去。」

「呵呵呵……」雅畫捂嘴就笑了起來，又道，「她們可沒那福分，我聽吳媽媽說，這事兒是大爺親自在老太太跟前開的口，點名指姓地說，『若說哪個丫頭好，我瞧著有個叫春生的丫頭還不錯，老祖宗若是捨得，便給了我吧』，你說老太太這麼疼大爺，怎會不讓他如意？」

我坐起身來，盯著雅畫道：「當真？」

雅畫歪了歪頭，道：「自然當真，我可是從吳媽媽那兒打聽出來的，當時屋裡只有吳媽媽伺候，可見是刻意背著人提的，你也知道我跟吳媽媽拐著幾道親，私底下也叫她一聲姨媽，她疼我才偷偷跟我說了。她說，『大爺既然要私底下跟老太太提，為何又單單留下了我在屋子裡伺候？這一嘛是大爺看得起我這張老臉，信任我；二嘛，我琢磨著大爺定是早就猜到了春生那丫頭會不樂意，這才特意留下我在屋子裡，為的便是讓我將這意思悄悄透給她，讓她安心呢。可見大爺這次是上了心了。今兒我將這事兒告訴你，一是疼你，為了讓你明白；二是你跟春生丫頭住一屋，也好說話，你且找機會說給她，讓她自個兒分辨清楚。這丫頭好歹也擔了老太太誇她一聲伶俐，不會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的』。」

說到這兒，雅畫問道，「春生，你可明白，大爺這是什麼意思？」

9

我不說話，雅畫又笑道：「我瞧著大爺這是要將你收房的意思呢。」

「我瞧著不像，」我道，「若是要收房，何必背著人說，收房的事兒是瞞不住的。」 「也是，」雅畫疑惑了，「那大爺這到底是什麼個意思？」

我復又躺了下去，望著屋頂道：「我不知道。」

其實倒是能猜到幾分。

他這是猜到了我不願意被人知曉是他親自開的口要人，才刻意私下裡說？又覺不大可能，我這不是自作多情嗎？想了半夜也沒想通，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我就收拾了東西去雲夢軒。

按理說，到了新地方，要先去拜見主子，可我到的時候，鶴知舟不在，是雲夢軒的大丫頭鴛鴦為我安排了一應事務。

鴛鴦貼身伺候鶴知舟多年，長相秀美，行事穩妥。

跟我前後腳到的另一個丫頭叫晚晴，是大太太身邊楊媽媽的女兒，之前一直在知真堂伺候，昨兒大太太將她給撥到了雲夢軒。

鴛鴦將我跟紅兒安排到了一個屋，晚晴跟另一個叫翠薇的丫頭住一個屋。

紅兒拉著我的手道：「想不到跟妹妹你還有這等緣分，之前見著你我便覺得喜歡，如今都到了大爺跟前伺候，以後咱們的情分又不一樣了。」

紅兒一張小圓臉，眼睛也圓圓的，鼻頭也圓圓的，下面嵌了一張櫻桃小嘴，紅潤潤水晶晶的，煞是可愛，說話時拉著我的手，親熱得黏糊，也難怪被如意那小子給看上了。

她前不久才升了二等，補了曉菊的缺，聽說其中也有如意在裡面使勁兒。

鶴知舟天幕擦黑才回來, 身上帶著酒氣, 一進屋先叫了飯，特意囑咐要清淡些, 然後就轉去屏風後的凈房更衣。

我本想出去廚房傳菜，卻被紅兒拉住，悄聲道：「你才來，還不熟悉呢，我去吧。」說罷就跟翠薇一起轉身出了屋。

雲夢軒正房有五間大屋, 此處是鶴知舟平日裡起臥的屋子, 早在前面小廝來傳話說大爺回來了時，小丫頭們就在主屋外嚴陣以待了。

鶴知舟進了凈房, 鴛鴦卻一動不動, 垂手侍立, 我便也一動不動，垂手侍立在一旁。

外間丫頭也是一片寂靜, 連一聲咳嗽聲都無。

卻見晚晴取了衣架上的燕居常服，轉背兒就準備跟進去。

鴛鴦阻止道：「主子沒叫, 你自作主張做什麼, 還不快放回去。」

晚晴一張鵝蛋臉, 肩若刀削, 頗有楚楚動人之姿, 見鴛鴦呵斥，眉一挑, 笑道：「姐姐這是做什麼, 咱們在這兒就是伺候主子的, 主子沒叫，難不成咱們該做的事兒就不做了？」說罷就繞過鴛鴦轉進了屏風。

晚晴如此囂張卻是有原因的。

因我與晚晴一個是從老太太處撥來，一個是從大太太處撥來的，所以鶴知舟就發了話, 讓我們跟之前的曉菊一樣, 領一等丫頭的月例。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 我跟她雖然是二等丫頭的身份，跟一等丫頭也無甚差別。

因此晚晴在心態上便將自個兒與鴛鴦比肩，又兼之自認為有大太太在後頭撐腰, 竟有幾分根本未將鴛鴦放在眼裡的架勢。

鴛鴦退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瞧著跟之前沒兩樣, 可若仔細觀察，便可看出她臉上多了幾分冷漠。

我不由暗忖鴛鴦能在鶴知舟身邊伺候多年屹立不倒，自有她的長處，這晚晴初來乍到就將人給得罪了不說, 還自作主張進去伺候，心思也太外顯了些。

若是她運氣好，成功了, 說不得以後這雲夢軒里便多了半個主子；若是她運氣不好, 事兒沒成，那可就真成了個笑話。

我忍不住向那架雲母水晶屏風瞅去，隱約得見裡面水汽繚繞，細聽又有女子婉轉悠揚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勾得人抓心撓肝，只讓人恨不得這雙眼珠子會拐彎，也好看看裡面到底是何等旖旎場面。

-第四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