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三爺完整後續

這個消息讓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連精神頭兒都更足了幾分。

翌日一早，老太太一起來便讓丫頭們去園子裡摘采鮮花回來做百花糕。

雅琴讓雅棋和雅畫帶著小丫頭們去，她先去廚房裡準備。

我手上挎著個小竹籃墜在後面，一邊欣賞著園子裡的好山好水，一邊採花弄草，好不痛快，籃子裡的花瓣過半時，便瞧見不遠處的聚芳亭旁，鶴新蘅和鶴新芷手裡各拿個網兜在撲彩蝶。

二人都已卸下了冬日的厚重裝扮，換上了顏色鮮亮的春衫，一薑黃一桃紅，脂粉輕薄，姿色天成。

不久後一身櫻粉的鄭華櫻在丫頭的攙扶下迤邐而來，也取了個網兜，跟二人玩兒在了一處。

三個姑娘各有千秋，在春日百花盛開的園子裡，讓人遠遠瞧著就賞心悅目，比這春景還勝三分。

集福堂里，眾丫頭將花籃交到了小廚房。

老太太讓做百花糕本就是圖個樂兒，一時讓會做百花糕的丫頭們都跑去幫忙。

我本不會，但想跟著去瞧瞧熱鬧，順便學個手藝當作玩耍，便顛兒顛兒地跟著去了。

因丫頭太多，廚房擠不下，廚房的趙媽媽便張羅著在外面的壩子裡擺了兩張方桌，讓丫頭們搗弄。

我在雅琴旁邊看了半晌，也總結出了個大概的順序，大致是先將花瓣洗凈晾乾，再擰出花汁，和著碾成粉的大米、小米或糯米揉在一起，再用那巧手揉一揉、搓一搓，做出各種形狀，無論什麼花朵形、兔兒形、銀月形、小掃帚、貓兒、狗兒的都有。

看著還挺簡單的，可我試了試，要不做不成，要不就做成四不像，浪費了好幾團面，好些花兒。

雅棋見了將我擠開，笑道：「成了，我瞧著今兒這些花兒是怕了你的五指山了，求你就別再糟蹋它們了。」

我頗為不甘，見雅琴纖長的五指隨便翻了翻、扭一扭，一個小烏龜便做成了，心裡艷羨不已，又瞧對面曉梅和曉蘭做得也比我像樣兒，隔壁桌倚翠和菖蒲等小丫頭嘰嘰喳喳的，捏出來的形兒也有鼻子有眼。

我頓感天賦限制了我的發揮，遂打水洗了手去了。

出來拿了魚食我便去外面亭子喂魚，看著池子裡聚攏過來爭食的大肥魚，我道：「你們主子說了，要給你們減肥，從今天起，食量至少得減三分，你們可明白了？」

魚沒有說話，我便當它們明白了。

回來時，正遇到三房的太太白氏來給老夫人請安。

廚房那邊的百花糕已經做好，老夫人讓下人們送去各房。

院子裡忙得不可開交，丫鬟婆子散出去沒留下幾個，我見狀忙去茶房沏了茶送進屋去，卻見三太太已經抹起淚來。

「眼瞧著不過幾日就是春闈，那混帳竟然跟我鬧了起來，這兩日在屋裡鬧了絕食不說，還說、還說連春闈也不去了，讓我趁早死了這條心。老太太，您說我這是什麼命啊，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混帳小子！」

老太太半眯著眼耐心聽著，儼然早已習慣的模樣，在三太太停下來抹淚的當頭，才道：「早幾年就提醒過你，四小子雖然比他兩個哥哥晚出生幾年，卻跟他兩個哥哥一樣，都生了一副倔脾氣，但他兩個哥哥前幾年好歹也算被歷練了一番，才將那脾性給磨平了些，這才有了如今的事業，但四小子不一樣。他運道比兩個哥哥都好，用不著經歷那些糟心事兒，這本是他的福氣，卻也因此讓他心性活脫了些，未免聽不進去勸，可見世間事都有兩面性，一時是說不清楚的。你是他親娘，你要他科考制藝，原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我這個老太婆也不好多說什麼，但依四小子那撲騰性子，勢必是要跟你鬧騰一番的，當初你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拍胸脯保證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日？」

2

三太太從帕子裡抬起臉來，道：「難道老太太就不管謹兒了不成？若是任由他這麼鬧下去，到時春闈可就開了天窗，等他爹回京，還不剝了他一層皮？」

老太太到底還是疼愛孫子的，說：「我給你出個主意，在這個家裡，四小子最怕兩個人，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大哥，如今他爹不在京中，眼看著能鎮得住四小子讓他乖乖聽話的，就只有那一個。」

老太太這話說得再明顯不過，就是讓三太太去找鶴知舟幫忙。

按理說春闈在即，三太太得了這妙招該是樂意的，卻見她露出猶疑之色，道：「這……」

老太太端茶啜了一口，施施然道：「招兒我已經給你出了，怎麼做就看你自個兒了。」

三太太立即笑道：「老太太說得在理，我這就去。」

三太太離開後，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這個老三媳婦，這些年看著大房二房越發順遂，心裡便攀比起來，硬是逼著謹哥兒跟他兩個哥哥比個高下，可她也不想想，當年舟哥兒和遠哥兒小小年紀便吃了那些苦受了那些罪，她捨得讓她寶貝兒子受嗎？」

魏媽媽在一旁伺候著，聽了也只能安慰道：「三太太也只是一時想不通罷了，姑娘莫憂心，有道是兒孫自有兒孫福。」

魏媽媽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頭，主僕二人幾十年的情誼，魏媽媽的話老太太還是能聽入耳，只是臉上不免還有幾分愁容。

我見狀，出去端了一碟新出籠的百花糕進來，放到炕上的小几上，笑道：「老太太，百花糕做好了，您嘗嘗。」

老太太見著白瓷碟子裡各種形狀的糕點就笑了出來，指著碟子裡的兔兒、小烏龜問道：「這些都是誰捏的？」

我說：「這個兔子和小烏龜是雅琴姐姐捏的，這朵梅花的是曉梅姐姐捏的，這小貓兒是倚翠做的……」

老太太笑道：「我聽你把院子裡的丫頭都快數了個遍，怎麼沒有你自個兒呢，你做了什麼，拿出來我瞧瞧。」

我撓頭一笑，道：「老太太，我手笨，捏不出這麼好的形兒。」

老太太指著我「呵呵」笑著對魏媽媽道：「還有自個兒承認自個兒笨的丫頭，我瞧著她能說得出這一句，就不笨。」

我裝作聽不懂的模樣，茫然地看向老太太，又看向魏媽媽，逗得老太太又是一笑。

後來聽說鶴知舟親自去了一趟念心築，也不知跟鶴知謹說了些什麼。

書房的門關了半日，等鶴知舟出來後，鶴知謹的態度便與之前截然不同，挑燈夜讀起來，不久後的春闈也老老實實地去了，喜得三太太給雲夢軒送了好些謝禮過去。

不過讓三太太失望的是，鶴知謹沒能如他大哥般一舉中第，落榜的消息傳來後，三太太不免又來老太太這裡哭了一回不提。

雅畫私下裡對我說：「其實以四爺如今舉人老爺的身份，依著咱們府里的關係，在京中謀個一官半職的不難，可三太太硬是攔著，打定主意要讓四爺跟大爺一樣科舉中第才罷休，可見暗地裡是跟大房較上勁兒了，只可憐了四爺，整日裡被拘在念心築里沒得趣兒。」

「膽子愈發大了啊，敢在背後嚼主子們的舌根了？」雅棋虎著個臉走進來。

3

雅畫本來嚇得臉色一白，見是雅棋才鬆了口氣笑罵道：「連你也來嚇唬我，真箇兒要死了。」

雅棋本也是為了逗雅畫才裝出這副模樣來，一聽這話就繃不住了，笑道：「不嚇嚇你，你就管不住你那張嘴。」

說罷像是想到什麼，目光一閃，又道，「要我說你要是當真可憐四爺，不如等天黑了偷摸兒去念心築瞧瞧，送羹送湯的也是對爺們的慰藉不是？」

這話明著就是在打趣兒了，雅畫羞得滿臉通紅，追著雅棋就掐了過去。

春闈後不幾日，三爺鶴知遠回來了。

二太太尤氏想念兒子，早就去大門口等著了，待好容易等到了兒子，便拉著人第一時間來給老太太磕頭。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鎮守遼東的鶴家三爺，二房的長子，如今也才二十有二。

只見他一身玄青色繡暗紋團花錦袍，烏髮玉冠，五官俊秀，稜角分明，本是玉質公子的品格，渾身卻透著股戾氣，雖然已刻意收斂，那雙眼睛卻不經意間泄出暗光道道，眼目輕輕一掃，便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而來。

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與那些脂粉氣重的紈絝就是不一樣。

老太太自是拉著鶴知遠哭了一回，二太太也跟著在一邊抹淚，鶴知遠卻沒有一絲不耐的神色，一直好聲好氣地哄著。

等抹了一回淚，老太太才拉著鶴知遠的手道：「你們爺倆一個在浙江除倭，一個在遼東鎮邊，都是為朝廷做事，為祖上爭光，只是你們父子一南一北的，如今你回來了，我就盼著你爹也能回來，好歹讓你們父子倆也見一面。」說到傷心處又不免掉眼淚。

二太太道：「老太太快別說了，勾得我也忍不住了，這才好呢。」

老太太破涕為笑，指著二太太對鶴知遠道：「你母親這是怨上我了，好好好，不說了。」

鶴家各房的人陸陸續續能到的都到了，鄭姨媽母女跟著大太太也來了。

鶴新苓本來被奶媽牽著手進屋，一見著鶴知遠便一把甩開了奶媽的手，撲到鶴知遠懷裡。

「三哥哥！」

鶴知遠俯身便接住了她，將她抱起來顛了顛，還在屋子裡轉了兩圈，惹得她哈哈大笑。

待放下來時，說：「不錯，重了，也長個兒了。」

大家似乎對這兩兄妹之間的玩鬧已經習以為常，並未露出異色。

再之後便是各姊妹兄弟間見禮。

鶴新芷是鶴知遠同母所出的妹妹，二人之間自有一番默契不提。

只是輪到鶴新蘅時，她道：「三哥哥回來就好了，家裡人想你想得緊，你回來後就不走了吧？」儼然一副妹妹對哥哥的依賴形態，竟比鶴新芷還勝幾分。

鶴知遠道：「暫時不走了，在家多住些日子。」

鶴新蘅顯然沒聽到「暫時」二字，只歡喜道：「太好了，那我親手為三哥哥做你最喜歡的糖蒸酥酪，給你送去。」一臉的躍躍欲試，似乎恨不得立刻就回院子準備去。

我不由向鶴知遠和鶴新蘅那邊兒掃了一眼，鶴知遠是二房長子，鶴新蘅是三房庶女，難為感情這般和諧。

又暗道這麼個大男人竟然喜歡吃糖蒸酥酪，倒是有一種違和的喜感，無形中將他那一身戾氣也給消弭了幾分。

4

二太太尤氏道：「難為蘅姐兒還記得遠兒的口味。」臉色頗為慈愛。

三太太白氏的臉色卻不大好。

鶴新芷笑道：「要我說呀，咱們幾個，對三哥哥口味最了解的，莫過於五姐姐了，連我也是不及呢。」

鶴新蘅睨了鶴新芷一眼，道：「三哥哥好容易回來一回，我心疼他為著家裡爭功業辛苦不成嗎？」

說罷又瞄了白氏一眼，輕聲道，「四哥哥準備春闈時，我也時常煮了湯水送去的。」

白氏聞言臉色這才和緩過來，想來她也是看在眼裡的。

外頭傳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