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張開。」
男人動作停了一下,皺了皺眉頭。
清冷而磁性的聲音再次撞擊耳膜。
「別咬。」
「會有一點痛。」
……
姜柔努力睜開眼,頂著強光想看一眼,到底是什麼樣的長相才配得上如此絕世的聲音。結果一雙白色塑料手套在眼前一晃而過。
卡~
嘴巴被塞進一個擴嘴器。
痛!
她條件反射去抓他的手。
他頓了一秒。
「痛就舉手,但別拉我的手。」語氣依舊是冰冷無情。
麻蛋,姜柔覺得要瘋了。
相親就相親。
跑來牙科,看牙相親也太扯淡了。
等了兩個小時就看到一個全副武裝戴著口罩帽子露出兩隻眼睛的醫生,臉都沒看到。一來就躺著,嘴還被掰成這狗樣,白瞎了她一身溫柔裝束,還有那最新的迪奧口紅。
到底誰出的這餿主意!
外婆幾個月前就催著她回來的相親,就這?
說的是男方是外公老戰友的孫子,人品極好,樣貌極好,學歷高,因為工作太忙,加上姜柔反正最近牙疼,所以直接安排了讓她去他科室看牙相親?
這都什麼鬼啊。
整個一個小時,姜柔感覺自己像一頭任人宰割的羔羊,躺在那裡,任各種冰冷的機械在她嘴裡亂搞一通。
額,牙齒被掏空……絕望。
還有更絕望的。
隨後不知道來了一群什麼人,齊刷刷的白大褂亮的晃眼,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直白的目光掃的她臉上長出骷髏,隱隱約約的交談聲讓她頭皮發麻。
完蛋,她就補個牙,還要被一群實習生觀摩?
這血盆大口,扭曲的面容,仰天的鼻孔,她覺得自己的一世清明都毀在了今天。
還有啊,她今天為了相親,穿得短裙,這樣躺在這,腿上空蕩蕩的感覺這讓她--
生無可戀!
就在此時,醫生的動作停了一下,她緊張地等待下一步的審判。
意外的,腿上好像覆蓋上一層什麼東西,片刻的溫暖讓她愣了一下,像是一件白大褂剛好擋住她腿上的風景。
貼心。
她感動得要哭出來。
做完起身的那一刻,她發誓,這輩子都不要來這裡了。
下一秒,當她看見他脫掉一次性手套握筆的手,還有他在紙上寫的字。
真香了。
那手很絕,又細又長,指節分明。
那字……行雲流水,落筆如畫。
如果不是紙上寫著「甲硝唑,頭孢……」之類的東西,她恍惚以為他寫的不是處方,而是情書。
醫生的字不都草書自成一派,這醫生的字也太絕了吧?
上一個讓她如此驚嘆的人還是學生時代那個給自己寫了情書的李潯。
說起這個人,姜柔的形容是「一朵好好的大白菜站在豬面前,然後豬選擇了絕食。」
就很抓狂。
姜柔思緒飄得有點遠,然後下一秒接過處方單的時候傻眼了。
上面署名,「醫生-李潯」。
【2】
姜柔一瞬間有點亂。
亂的原因她不知道是因為 7 年之後再次見到李潯,還是因為明明外婆讓她來相親的對象叫梁丞,看牙的人怎麼就變成李潯了。
她驚嘆於自己記性也太「好」了,竟然沒認出李潯。
然後證實一點,果然自己當年是三分熱度。
當她低下頭,想去看清楚口罩之下他的長相時,一個護士不耐煩地擋了她一下。
「你好,看完了請到外面去,這裡擠不下這麼多人。」護士明顯對她有些敵意,扯著聲音喊「下一位!。」
李潯也起身,走向預備台,開始換口罩,手套,背對著她。
??
這麼拽?
老同學見面,招呼都不打一個?
還有算得上半個熟人,下手至於那麼狠?
她心裡莫名泛起一絲酸意,他就這麼討厭自己?
這麼討厭自己有種別給她寫情書啊?又不是她求著他寫的,搞得好像她被表白了,她還有罪?
什麼邏輯?
姜柔揉著被擴嘴器弄到酸疼的嘴,抓狂。
拿著包,轉身,離開。
愛誰誰!
剛走出去,外婆電話來了。
「哎呀,柔柔,你去看牙了沒,那邊梁老爺剛打電話來說他孫子去外出學習,說是下個月才回來。」
果然!
那李潯應該是替那個梁醫生頂班的。
一切說得通了。
「知道了。」姜柔掛了電話朝洗手間走去。
不照鏡子不知道,一照鏡子,她都以為是神經病再現了,自己嘴上那口紅都飛到天頂蓋了。
暈~
他剛才就是對著自己這樣一張豬臉?難怪裝作不認識。
是她有這樣丟臉的朋友,她也早跑了八條街。
她慌亂用紙巾擦掉,發現閨蜜許晚給她發了信息。
「震驚!你前任霸氣回國,回國即巔峰,校友群都炸了!」
姜柔看了信息,一把扔掉手裡的紙巾,敲了幾個字。
「誰?在哪?婚否?」
來自色坯老阿姨的質問三連。
「就那個,你追著滿校跑的--李潯!他那張被偷拍的照片真是帥的慘絕人寰,引爆了校友群的老阿姨們!」
李潯?
剛才那冷血無情的牙醫?
怎麼又是他?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躺一個小時,除了口罩就是帽子,永遠垂著眼睛,她也看不清。
帥嗎?
被閨蜜形容的這麼誇張,她竟然有一種回去再看一眼的衝動。
但想到他的冷漠,她又慫了。
「帥又不能當飯吃。」她回了極其酸臭的一句話。
「太酸了啊你!當年是誰追著別人死死不放,連門衛大爺都勸你,小姑娘你放了別人小少年吧,還不是見色起意。」
!!!
被人戳中痛處,她脾氣一下上來了。
按了語音就說,「跟你說了多少遍,不是我追他,是他追我,他給我寫了情書,你們怎麼就是不相信我!呼呼。」
真是喚不醒裝睡的人~
反駁無力~
說完覺得還不夠,又按下語音,「還有,我是那種只看臉,那麼膚淺的人嗎?我就不能圖他其他的?我說你腦子裡能不能少顏色,老子連他手都沒牽過,還見色起意,我要真那樣,他早就哭著叫姐姐,向我求饒了!」
剛踏進洗手間的人聽見她那句「他早就哭著叫姐姐,向我求饒了!「頓時身子一僵,頓了一秒,身子又轉了出去。
李潯回去的路上,一貫沒有表情的臉終究是越來越黑,最後心裡默念了兩個字。
「膚淺~」
他回到科室,劉雯護士又給他套上白大褂,給他整理帽子,遞給他口罩,一次性手套。
「李醫生,你耳朵怎麼了?這麼紅?」劉雯驚訝又震驚地看著他。
這個剛來的李醫生長得也太帥了,他一來所有的護士妹妹都爭著來這個科室。
一個不起眼的牙科科室突然就人滿為患。
就連牙科李主任都說李潯簡直就是醫院牙科行走的招牌。
醫院裡各種宣傳拍攝根本不用請明星,直接都拍李潯就行了。
所以牙科也是醫院宣傳組常駐的拍攝基地。
本來這所醫院最受重視的是心血管內科,牙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科室,一躍成為大眾焦點,李潯可謂功不可沒。
這就是顏值的力量。
只是這個李醫生,話少,嚴謹,除了必要的醫囑,幾乎不說話,為人也是高冷地讓人不能靠近。
他臉上一直都一個表情,從未有過波瀾,今天竟然耳朵紅?!
這震驚程度也跟火星撞地球一樣千年難得一遇了。
「熱」
他敷衍地回了一個字,又開始工作。
熱?
這才初春。
劉雯滿腦子疑問,見李潯已經投入到工作中,一副嚴肅認真的高冷模樣,也不敢多問。
【3】
晚上許晚約了喝酒。
地點定在江城「小酒館」。
姜柔回到江城已經幾天了,卻還沒出去好好會過同學,朋友。
高中畢業那年,姜柔就突然去了美國,離開江城 7 年,稱得上好朋友的人也屈指可數,大多是感覺認識卻叫不出名字的人,能保持聯繫的也就許晚了。
在美國大學畢業之後她放棄了朝九晚五的工作,選擇了做一名旅遊博主。
常年白天奔走在各個旅遊景點,晚上窩在連鎖酒店剪視頻,做文案,也沒時間回家,也沒時間和朋友聚會,更別說男朋友了。
她苦笑。
姜柔見到許晚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
印象中許晚還是高中那會戴個黑框眼鏡,戴著牙套,頂著一頭泡麵的鋼牙妹,哪裡和面前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甜妹沾得上邊?
「喲~女大十八變呀?」姜柔一邊喝酒,一邊從上到下盯著她,調侃。
「哪……哪有?」許晚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喝了一口酒掩飾。
!
「天,我看你第一眼還以為認錯了。」姜柔打趣她。「別人是女大十八變,你是直接換頭。」
「哪有那麼誇張……我其實就取了牙套……順……順便拉了個雙眼皮。」許晚湊到她耳朵邊壓低聲音說。
「果然,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發現你眼睛變大了……這心都打得更開了。」姜柔用手捅了捅許晚,調侃她今晚穿的夠 sexy。
高中那會,許晚害羞,膽子小,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姜柔後面,哪裡敢有今天這種時髦,人間尤物般的打扮。
果然 7 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也足夠改變以前的許多事。
姜柔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李潯,印象中他還是那個穿著白襯衣對她愛答不理的翩翩少年,如今翩翩少年已經換上白大褂,一副社會精英,國家棟樑,神聖得更是她沾染不得了。
她嘆了一口氣。
這時間過得比想像中快了些。
「你說李潯竟然做了牙科醫生?不會吧?他……他不是極度潔癖嗎?高中那會你忘了?」
許晚一邊給她倒酒,一邊給她撕果盤裡的橘子皮然後塞她嘴裡,嘴裡驚嘆著最近聽到的爆炸新聞。「就你來大姨媽那次,坐了他的座位他都再也沒去坐過,硬是在教室後面站了一天。」
姜柔愜意地享受著許晚伺候自己的時光,心想這小妞多少年沒見了,真是越發賢良淑德了。
冷不丁地被她這麼一句震住。
「你怎麼還記得!那種糗事!「姜柔皺了皺眉頭,苦笑著捏起她剝好的橘子往嘴裡塞。「那次不是失誤嗎?把血弄了點在他凳子上,他避我跟避瘟神樣!」
「他當時肯定被你氣瘋了,要不然怎麼下課就把一大包姨媽巾扔你桌上。」許晚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忍不住發笑。「你不知道當時他整個過程都白著臉,結果一轉身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那還是咋們第一次見李潯那張面癱臉有如此大的變化!嚇慘了。」
「姑奶奶,你別提了,當時我多尷尬啊,全班同學看他買那麼多,還以為我血崩了,麻蛋,丟死人了。」
是的,當時姜柔在班上男生中是這麼傳的,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血崩的日子可千萬惹不得!
害~
姜柔說完,感覺當時的囧迫,現在想起來都尷尬的摳腳,剛吃的橘子實在沒什麼味道了。
「小姜,你說你都 7 年沒回來過了,相個親都能遇到李潯,是不是你兩緣分未盡啊?」許晚又剝了橘子遞給她,她卻推了沒要。
嗤~
「你指的緣分是孽緣嗎?」姜柔想到他今天冷漠的態度心裡有些不爽。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她沒欠他什麼啊,在學校認識那會,明明全校都覺得是她在追他,這鍋她都扛下了,他還要怎樣?
怎麼一副她欠他幾百萬的樣子。
「你不知道 7 年前你不是突然就搬去美國了嗎?那一陣他太反常了,我都覺得他有病!」
「哦?他什麼時候沒病過?」姜柔反問。
!!!
許晚竟也被她弄得,語塞。
李潯一直不正常啊。
自從他轉校到江城中學,他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他的出名不僅僅因為他帥,還因為他沉默寡言,每天都帶個帽子,插個耳機,踩個滑板,不與人交流,沒有朋友,活脫脫一個小怪物。
大家一直覺得他有病,他留著一頭雜亂的頭髮,總是看不到眼睛,神出鬼沒,作業不交,活動不參加,上課隨時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在考場上他也是隨性洒脫到令人髮指,比如先睡一覺,再開始寫,或者半個小時寫完卷子塞給老師就走了。
不過,令人窒息的是,他成績並不差,班上排名第幾,完全取決於他有沒有心情把卷子做完。
正因為如此,學校給他寫情書的小女生趨之若鶩,不過更奇葩的是,他有一天睡醒了,發現抽屜里塞滿了情書,他就也不拆開就這麼拿出來,一封一封慢慢撕成碎片。
聽說整整撕了三節數學課。
從那之後,再也沒人敢給他寫情書。
所以啊,他給姜柔寫情書?
即使姜柔大肆宣布是他給自己寫了情書,是他在追自己,鬼才信!
別說別人不信,姜柔也是不信的。
可是啊,那情書就擺在那裡,全校誰人不知道那就是李潯的字跡。
李潯的字實在是太特別了,被書法老師當著全校師生表揚過,蓋章認可。
她也是很迷啊,於是後來經常去找他求證,結果--
他態度極其冷漠,根本不鳥她。
於是就有了後來高三的姜柔狂追高一的李潯這樣的版本。
「他是一直有病,但你走後那一陣他簡直病入膏肓「許晚喝了一口酒壓了壓情緒,湊到她耳邊又說,「他起碼來過我們教室門口十次,來了也不說話,就那麼插著褲袋,帽子壓的低低的,站在走廊,那眼神我總有一種他要滅了我們班的感覺。好兇。」
!!!
嗤~
姜柔終於忍不住,笑噴了。
她不止一次見過他那副模樣,比如在她給他買奶茶遞給他,在她把複習資料遞給他,在她把電影票塞給他的時候……
她可以想像他出現在走廊會有多嚇人。
但其實,她不怕的,因為見慣了。
「所以呢,你還不是活到現在。誇張~」姜柔又喝了一口酒,目光完全被舞池裡面的各種身材絕美的帥哥吸引。
「哎呀,總之嚇死我了,有一次,他還在我回家的路口那樣站著看我,嚇得我從此之後都是讓我爸開車接送了。」許晚還在吧啦吧啦的說著那些回憶。
「小姜,你說你當年直接那麼走了,李潯如果想通了想找你怎麼辦?」許晚莫名地問了一句。
姜柔被她這個問題驚得愣住,轉念一想,又搖搖頭。
「想多了,他才不會聯繫我。」姜柔想了想,自己回來李潯對自己那個態度,簡直不想理她,怎麼會聯繫她,開什麼玩笑。
許晚又說了一大堆,結果眼前的人根本沒聽,一心看帥哥。
無語!
「小姜!你至於嘛,幾百年沒見過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