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武的功底不錯,總是被影衛所的哥哥們誇讚,可我師父卻老是壓著我讀書。
我不喜歡讀書。我字丑,每一筆都歪歪扭扭的。
我也見過我師父的字,比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所以我頭一次對師父提出了意見。我說師父你教育我的,我們影衛是聖上的鷹隼,鷹隼又不用寫文章,寫文章的事情自有文官們干,你幹嘛非要讓我苦哈哈地讀書呢?
師父笑道:「你想成為聖上的鷹隼麼?」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對!我想成為大統領那樣的人!」
「大統領是哪樣的?」
「英俊瀟洒,殺人如麻!……嗷!」
我的額頭被師父敲了個毛栗子,立刻紅腫了起來。
我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她斜睨我:「還讀不讀?」
「……讀。」
能用暴力解決的問題,我師父是不會跟我講理的。
以至於我愈發苦練武藝,試圖等到長大了之後打過她。
對此,我師父輕飄飄地丟下一句:「等你升到一等影衛後,我便與你切磋一番,若你贏了,我就不管你了。」「當真?」我立刻有了幹勁兒。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後來我從影衛所的哥哥們那兒得知,以前的我師父,別說作文章了,就連成語都用得稀爛。
我好奇地問我師父:「是太師父逼你讀書的嗎?」
「那倒沒有。」我師父淡淡道,「他沒這個意識。」
「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讀書的?」
「被皇后娘娘念叨多了,既威逼又利誘的,也就讀進去了。」
威逼?利誘?
……我師父和皇后娘娘關係那麼好的嗎?她比一等影衛的級別還要高嗎?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琢磨這件事,後來也確實琢磨出了個所以然。
影衛所里鮮少有女影衛,但鮮少不代表完全沒有,少數那麼一兩個,都是為了貼身保護宮妃公主們的。
是以,我師父貼身保護皇后娘娘,能得皇后娘娘一兩句提點,也很正常。
到了那年秋天,我的猜測被證實了。
師父對我說:「我要離開一陣子,你自己好好讀書,刻苦習武,我回來後抽查你功課。」
「師父要去哪兒?」
「皇后娘娘主持科舉,我貼身護衛。」
我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主持科舉?皇后娘娘?!這這這不是大學士的活兒嗎?」
多虧了有好好讀書,我對我朝官制還算有些了解。
只不過書本和實際確實有極大的出入。
師父對我道:「從皇后娘娘還是太子妃的時候,這事兒就由皇后娘娘乾了。」
「皇上沒意見???」
師父翻了個白眼。
「我看皇上吃軟飯吃得挺開心的。」
我:「……」
隨著我出師,開始承擔一些簡單的暗衛任務後,我漸漸得知了許多外面的事情。
比如說,我朝皇后是個傳奇。
皇后娘娘少女時期就隨謝相走南闖北,在謝相主理大貌索閱、京郊賑災等事務時,皆立下功勞;十八歲為當今韓相那本家喻戶曉的文集寫下了一本文評集,被崔大學士當朝誇讚,至今兩本書都會被書商擺在一起出售;十九歲受皇上欽點,協理戶部虧空和西南賑災一案;後入東宮,成為太子正妃,授予參政議政之權。
聽聞其以太子妃的身份上朝時,起初還有一些不好的聲音傳來。
直到次年春,廬州有位試子寄了一封信到滄州文社,收信人是雲中月。
試子寫道,廬州當地吏治腐敗,地方官的手已經伸向了科舉,院試、鄉試皆有不同程度的舞弊情況。寒門學子想要上京告御狀,卻在城郊被莫名攔下,隨後不知所蹤;寄往京城官府的信件不僅會被攔截下來,寄信人還會遭到打擊報復。
該試子於信中稱,自己別無他法,只得出此下策,以讀者信的名義,將信件寄於滄州文社。
「小人知道雲中月乃朝廷命官,望大人可以為我等申冤做主。」
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都知道雲中月是朝廷命官,偏又誰都不知道,雲中月具體是誰。
但有一點:滄州文社可是謝家祖產、太子妃的嫁妝。
是以一個月後,太子妃就帶著一隊人馬出現了廬州,殺了地方官員一個措手不及;待到世人皆知時,調查卷宗已經呈上朝堂了。
科舉是國本之事,幾乎是寒門向上流動的最重要路徑,以韓奚仲為首的寒門子弟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了極度堅決的態度,要求皇上嚴懲。
皇上大怒,革職查辦數人,連帶著查出了一堆陰溝里的老鼠,全部從地方押送京中,交由刑部處置。
而後,皇上直接將秋闈交由太子妃主理。雖然主考官還是崔大學士,但並不妨礙太子妃管理一應制度。
而後的十多年裡,太子妃幾乎走訪了整個陳朝,所到之處,皆民心所歸。
後來,皇上成了太上皇,新皇登基,太子妃自然也就成了皇后娘娘。
建昭初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韓奚仲拜相。
二是雲中月的《七品縣官赴任記》終於要完結了……
韓相行走官場這麼多年,書就人生心得六卷,有早年寒窗苦讀、囊螢映雪的過往,也有十多年來的官場感悟,亦有人生之談,六卷合訂本由滄州文社一口氣集結出版,定名《萬川映月》。
至於雲中月麼,這麼大人的《七品縣官赴任記》也不知道寫了多少年。這本書的前四卷出得極快,第五卷開始就習慣性拖稿,後面越拖越久,從兩三年一本,變成三五年一本,但寫了這麼多年,好歹是要寫完了。
就這樣,《七品縣官赴任記》的最終卷,和六卷《萬川映月》同步出版。
世人皆知,皇后娘娘和韓奚仲相識於少時,乃君子之交。韓相的這六卷合集,自然由皇后娘娘親自作序。
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韓相居然還給雲中月寫了序。
韓相雖也不愛與人交往過密,但畢竟不是謝相那般清貴門第出身,沒有高冷到謝相那個份兒上。
故有相熟的同僚湊上來問:「雲中月到底是誰啊?」
韓相聽罷,笑了起來。
他模樣本就生得好,人至中年,更顯溫文爾雅。
但他卻搖搖頭,沒接話。
關於「雲中月」到底是誰這個問題,過了這麼多年,又一次在朝中掀起了一番討論的風潮。
還有膽子大的,居然問到了皇上那邊。
這個膽子大的,是皇上與皇后娘娘的長子,當今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問:「父皇,雲中月到底是誰啊?您告訴我唄?」
據聞,皇上也笑笑,卻笑得很神秘,甚至神秘中帶著幾分微妙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