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看著那條紅線,舔舔唇,站起身來,準備往下一個方向去。
大約是失血太多,突然站起身來,她眼前黑了一下,頭有點發暈,整個人踉蹌了兩步。
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撐著牆面站穩,但四周空空如也的,並沒有東西可以給她扶。
但有隻手從背後扶住了她。
說是扶,其實更像是攬。
殷孽把她虛攬在懷裡,抓著她肩膀的手指有點用力,語氣涼涼地喚她:「殷杳杳。」
殷杳杳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他抓著她肩膀的手挪到了胳膊的傷處。
她下意識要把胳膊往回抽。
殷孽抓得緊,沒讓她動彈。
殷杳杳能感覺到他周身氣壓低,看起來像是生氣了的樣子。
「哥……」她開口解釋,有點不自在,頓了頓,才繼續把「哥哥」二字說完全:「哥哥,我發現這些惡鬼怕我的血,所以在惡鬼湧進來的入口灑了血。」
她說:「這裡有東南西北四個入口,現在東邊的入口被我的血封鎖了,再封三個,我們就可以把這些擋路的惡鬼全部除掉,繼續往前走了。」
殷孽不做聲。
殷杳杳不知道要不要再開口說點什麼,正糾結,周圍湧上來幾隻惡鬼。
她立即拿起無妄,劍氣一動,將圍上來的惡鬼斬滅。
但就在那幾隻惡鬼飛灰煙滅的時候,殷杳杳臉色突然一白。
她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來,瞳孔劇烈收縮著,似乎極為痛苦。
緊接著,她肩膀一顫,整個人上身前傾,捂著心臟,一口血噴了出來。
與此同時,她胳膊上傷處的血微微變了顏色,有些發黑。
殷孽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往下滑,落到她手臂上的傷處,指尖在她傷處探了探。
他聲音更涼,手卡住她的手腕,輸靈力給她,手上動作很輕,似乎怕弄疼她,但聲音愈發涼:「自作主張。」
殷杳杳微微喘著氣,眼神恢復了點焦距,小聲狡辯:「沒有。」
殷孽壓著怒呢,沒說話。
他把她胳膊上傷處血液的黑氣逼了出來,又施了個治癒的法術,才說:「鬼氣侵體。」
眾生之門中亦有法門,用來傳送惡鬼的東南西北四角就是眾生之門的四個法門。
殷杳杳用血封住東側的法門,血液滲入法門處的地底,和眾生之門的氣息交融,便也是和在場的所有惡鬼交融了氣息,媒介便是她的血。
以血為媒,與鬼共氣。
如此一來,雖能阻止惡鬼再源源不斷地湧入眾生之門,但若傷一隻惡鬼,她便會受與那惡鬼同等的傷,若殺無數惡鬼,她便也會承傷無數。
殷杳杳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
她把胳膊從殷孽手裡抽出來,然後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我們要快些找到斗星,晚了的話還不知道有什麼變數。此處不能瞬移,若不除盡擋道惡鬼,根本無法前行。」
「除盡?」殷孽似乎被她氣笑了:「你是要滅了這些惡鬼,還是想滅了你自己?」
殷杳杳沒抬頭看他,小聲說:「死生之囚後,我的神骨又生出一截,能受得住。」
殷孽沒回她的話。
修戾在她袖子裡小聲哼哼,給她傳音:「你說你受得住有什麼用?殷孽連一點小傷都不不願讓你受,看起來在意得很,更別說是現在與鬼共氣要受的傷了。」
殷杳杳聞言,心跳陡然加快了兩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尖來回。
她抿唇,沒回修戾的話,垂眼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突然之間,她餘光瞥見殷孽提起了劍,用手心握了握劍鋒。
她急忙抬頭,就見有汩汩鮮血從殷孽手中滴落出來:「哥哥?!」
殷孽像沒有痛覺一樣,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收起劍,垂眸看她:「驚訝什麼?」
殷杳杳的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上打轉。
殷孽的情緒似乎比剛才好上不少,看起來沒那麼生氣了,慢條斯理道:「你我同源,你的血可以,我的也可。」
他把手微微前伸,握著拳,血液從手心裡嘩啦啦往下流,流進殷杳杳剛才滴血的地方。
很快,他的血液也融入地底下,然後如剛才一般,一道紅光乍現,緊接著,地上蜿蜒出一道紅線,從眾生之門東側延伸到眾生之門的中央。
他垂目看著地上的血線,然後手指往上抬了抬。
緊接著,殷杳杳那根血線竟直接化作了霧氣,消散了去。
現在的媒介換成了殷孽的血,與鬼共氣的人也換成了他。
他倒是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又施了個小法術,手掌中的血液竟騰空而起,四散到另外三個方向的法門處去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三個方向都迸發出一道直衝雲霄的紅色光束,然後幾條血線分別快速地蜿蜒至眾生之門的中央。
原本還源源不斷湧入惡鬼的法門像是倏爾被關閉了個徹底,再也沒有新的惡鬼湧入。
殷孽手中的血液也一瞬之間發黑髮暗,似乎被鬼氣侵蝕了個透徹。
他倒也不太在意,眉頭都沒皺一下,眼眸微垂,嘴中輕念了道咒術——
「轟隆——!」
整個眾生之門內爆發出一陣強烈的聲響。
萬鬼也跟著哀嚎,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撕裂他們的身體,叫他們盡數化作一陣陣黑色的霧氣,蔓延充斥在整個眾生之門裡。
等霧氣散去,眾生之門中已經空空如也,先前被擋住的路也顯現在眼前。
殷杳杳看著眼前的路,腳步卻沒邁開,還站在原地。
她剛才好像聽見殷孽悶哼了一聲。
轉過頭去,就看見殷孽額頭上出了細汗,胸口起伏劇烈,手握著拳頭掐得死緊,手背上有青筋暴起,似乎還出現了一道道的血線,就和剛才地上的血線一樣,但轉瞬即逝。
她見殷孽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似乎是將喉嚨里湧出來的血咽了回去,但嘴角還是溢出來些血跡。
心裡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情緒又湧現出來,她張了張嘴,但沒說出話來,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該說什麼。
殷孽受傷的那隻手抬起來,抵在唇邊,輕咳一聲。
殷杳杳終於沒忍住,伸手抓住他那隻手,手指尖在他脈搏處輕輕掃過——
殷孽的脈象混亂至極,氣息也很亂,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他修為高深莫測,尋常時候就算是想傷他,也未必能傷到,但這次的傷比她以往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重。
她手指下意識蹭在他手腕上,張口道:「你——」
殷孽聲音有點啞:「嗯?」
殷杳杳支支吾吾半天,才說:「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