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白綾已經碰到她脖子了,正緩緩用力要把她的脖子纏住,她無暇顧及別的,迅速凝了念力驅動緋極,直接把脖子上的白綾給斬斷了。
因為白綾和脖子貼在一起,緋極割斷白綾時,也把她的脖子劃出條口子,溫溫熱的血流了出來。
殷孽漫不經心伸手蹭了一下她的傷口,食指上沾上點血。
他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搓了搓,眼睛看著手上的血,沒看她:「怎麼,意外?」
修戾難得和他一唱一和,傳音入密給殷杳杳:「對啊,你不會是因為他直接抓了雲娘,覺得意外,然後忘了注意白綾的動靜吧?」
殷杳杳搖搖頭。
她沒和修戾說話,笑眯眯對殷孽道:「哥哥,我方才突然想到個找邪鏡的法子。」
她直接拎起雲娘的領子,正要說話,卻見原本不停攻擊她的白綾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一樣,一瞬之間都不動了。
修戾道:「這些白綾好像受雲娘的驅使,現在都不攻擊你了,莫非是因為你抓住了雲娘?」
殷杳杳看了雲娘一眼,然後直接拖拽著雲娘照面前那面鏡子。
她接著方才未完的話繼續說:「這裡只有一面鏡子無法照出雲姐姐的影像,不如我們就一面面鏡子試過去,哪一面照不出,哪一面應當就是邪鏡。」
她說著,見面前的鏡子照出了雲娘的影像,於是驅動緋極直接打碎了那面鏡子。
她笑盈盈地問雲娘:「姐姐,我說得對不對?」
雲娘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周身有黑氣環繞,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反噬她,把她的修為吸走。
她好像很痛苦,連反擊的力氣都沒有,聲音尖銳刺耳,像指甲刮在沙礫上:「別砸,不許砸!」
殷杳杳拖拽著她往前又走一步,見她的影像又映在了鏡子上,於是直接把這面鏡子又砸了。
她語氣有點無辜:「姐姐,你怕什麼,杳杳不會把所有鏡子都砸掉的,若是砸碎了邪鏡,我和哥哥也出不去了。」
說著,她又像是猜到了什麼,道:「還是說這裡的怨鬼都是姐姐囚的,姐姐怕鏡中世界被毀了,怨氣被放出來,全都反噬到你身上?」
兩塊鏡子被砸,雲娘愈發癲狂起來:「你們找不到的,你們就算砸光所有鏡子都找不到的!」
她又尖聲笑了起來,重複道:「它不在這,不在這……」
殷杳杳看了一眼左邊的一排鏡子,然後轉頭看殷孽:「哥哥,既然雲姐姐說邪鏡不在這,那……」
她話音頓住,然後傳音入密給他:「哥哥,我剛才看見左邊這一排鏡子都能照出雲娘的影子。」
殷孽倒也給她面子,笑出聲來,無所謂道:「那就全都砸了吧。」
說著,他的手隨便一抬,直接把左邊那一排鏡子全都打碎了。
與此同時,雲娘倏忽瞪大了眼,「噗」地一口血噴了出來,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呈現出死灰色,周身的黑氣也更濃烈了些。
那些黑氣圍繞著她,似乎在撕扯著她的皮肉。
殷杳杳又拖拽著她走了一步,然後側眼看右手邊的鏡子,見鏡子上有雲娘的身影,於是又驅動緋極,把那面鏡子「嘩啦啦」一聲打碎了。
雲娘又是一口血吐出來,伸手拽她的衣服:「別砸了,別砸了,我會死的……」
她喘著粗氣,突然又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半片鏡子的事嗎,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你別砸了!」
殷杳杳把輪迴鏡拿到她面前:「姐姐說的是這半片鏡子嗎?」
雲娘瞳孔驟縮,試圖往後退,「離我遠點!」
殷杳杳沒為難她,又把鏡子收了回去,軟著聲音問:「姐姐,您見過這鏡子的另一半嗎?」
雲娘手攥得緊緊的,道:「就是它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就是它!」
她深吸一口氣:「我祖上賣鏡子為生,傳到我這一代時,已經有些家底了,算是永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
殷杳杳點頭,眼睛亮晶晶的,等著她繼續說。
雲娘繼續說:「幾百年前,我撿到了半面鏡子,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鏡子,所以即便只有半面,我也還是把它帶回了府上,找工匠將這半面鏡子補起來。」
她好像回憶起了什麼不太想回憶的事情,周身黑氣突然翻騰起來。
她說:「但家裡接觸過那鏡子的工匠都死於非命,甚至我們自己家做的鏡子也開始頻頻出現鬼影,買了我家鏡子的客人也都暴斃而亡!」
殷杳杳目光順著那些黑氣落在雲娘手上,就見她緊緊握著拳頭,似乎正試圖掌控那些翻湧的黑氣。
雲娘還在說:「後來有修行的修士路過永陽城,說我們府上有邪氣和怨氣盤桓不散,他四處查探,發現那邪氣的源頭是我撿回來的半面鏡子……他說那半面鏡子是神器,普通人無福消受,留它在身邊只會厄運連連。」
頓了頓,她又說:「就是那半面鏡子,我家中其餘的鏡子也都被它染上了邪氣。」
她目光無意識地往遠處地一面鏡子上瞥了一下:「你們進來的那面鏡子被邪氣滋養,生了靈氣,裡面竟出現了個怨氣結成的世界。」
她說:「我與那鏡子日夜相處,竟也被邪氣侵染,變得不老不死,終日靠這鏡中的怨氣生存,所以經常騙些過路人進府休憩,利用鏡子取他們性命,助長鏡中的怨氣和邪氣。」
「至於那半面鏡子,咳……」她咳嗽一聲,似乎被自己喉嚨里的血嗆住了,「在……」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似乎很是虛弱,但眼睛看著殷杳杳,示意她靠近些。
殷杳杳看了殷孽一眼。
她微微抖了抖袖子,讓袖袋裡的輪迴鏡滑到掌心之中,然後選了個正對著雲娘的角度。
她選好角度後,才湊近雲娘,「姐姐慢慢說,那半面鏡子如今在何處?」
雲娘咧嘴笑了笑,一口白牙被血染得猩紅,聲音陡然變得尖銳:「那鏡子早就被我扔了,你也沒機會去找了!」
話音方落,靈堂中的鏡子裡都泄出一陣黑氣,頃刻間圍住了殷杳杳!
雲娘的聲音像把利刃,似乎要直接把人的耳膜戳爛:「我搞不定你哥哥,那你就永遠留在這陪我吧——」
她話音方落,旁邊一副看戲姿態的殷孽突然笑了一聲。
他尾音微微上挑:「找到了。」
「咔嚓——!」
緊接著,靈堂之中的鏡子一息碎光,脆響之聲不絕於耳,只剩下了最遠處的一面鏡子好端端立在那裡。
而包裹著殷杳杳的黑氣一剎之間全數往雲娘身上撲,像猛獸一般撕扯著雲娘,連帶著方才將將要重傷殷杳杳的黑氣也從輪迴鏡中正面反射了出去,打在了雲娘身上!
雲娘悽慘的叫聲響徹雲霄。
殷杳杳笑盈盈看著她,一根手指抵在唇間,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還要謝謝姐姐幫忙指路了,方才所有鏡子都散發出怨氣,只有那面邪鏡是真實的鏡子,所以沒有散出怨氣來。」
說著,她凝念力驅動一道緋極,護著雲娘的要害替她擋了點傷害:「姐姐。」
她蹲下身看雲娘,笑容甜絲絲的:「現在可以告訴我另外半面鏡子在哪了嗎?」
雲娘一張嘴,血就順著嘴角往下滴:「你……救救我……」
殷杳杳語氣十分真誠:「姐姐,我幫你擋傷擋得都快沒力氣了,你總要給我些甜頭才行。」
雲娘呼哧呼哧喘了口氣:「我和那半面鏡子還有點感應,它現在好像在、在陳王宮……」
殷杳杳語氣有些疑惑:「陳王宮?人界?」
雲娘又是一口血吐出來,「咳咳,就是……陳國的王宮,在陳國上京城……」
殷杳杳點點頭,卻突然皺起眉頭, 把手上替雲娘擋傷的緋極收了回來,小聲說:「呀,沒力氣了。」
雲娘驟然瞪大了眼,一邊吐血一邊罵:「你出爾反……啊——!!」
她話都沒說完呢, 直接被周身的怨氣鑽入身體,整個人都膨脹起來, 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脹得直接炸開!
殷杳杳沒再看她, 站起身往殷孽那邊去, 然後扯扯他的袖口:「哥哥, 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她往邪鏡那邊走:「雲娘看起來要炸開了,一會兒若是弄髒哥哥的衣服就不好了。」
殷孽衣袖還被她扯著呢, 他連步子都沒挪, 直接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殷杳杳被他拽住,沒法往前走, 於是扭頭疑惑道:「哥哥?」
殷孽忽而笑出聲, 懶懶散散道:「不必那麼麻煩。」
他話落,直接一抬手——
「轟隆!」
整個鏡中世界炸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緊接著, 空間破碎、天旋地轉。
殷杳杳眼前一黑,整個人又踉蹌了一下,還是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個東西,才沒摔。
再睜眼的時候,入目是滿地的碎鏡,四周是搖曳的燭火, 面前是一口棺材。
棺材裡,雲娘的身體已經腐爛得只剩下白骨, 而白骨懷中的靈牌上,「雲娘」二字已褪了色, 與屋子裡其餘的靈牌再無差異。
這裡是現實世界。
修戾「哎唷」了一聲, 冷笑道:「殷孽直接把鏡中世界給轟碎了,我就說他有一萬種辦法從鏡中世界出來吧?他遲遲不動,讓你在那找邪鏡,就是覺得好玩看戲呢!」
殷杳杳這會兒才站穩身子。
她抬眼看向殷孽, 委委屈屈癟嘴說:「我以為哥哥沒法子帶我出來, 一心在找邪鏡,哥哥瞞得我好苦。」
殷孽漫不經心問了句:「怨本尊?」
殷杳杳連忙搖頭,裝模作樣地拍拍心口:「杳杳怎麼會怨哥哥, 我就是怕和哥哥困在鏡子裡出不來了,現在還有些後怕。」
修戾涼颼颼地來了一句:「喲,你都有膽子質問殷孽啦?你以前可不會說這些話, 不會是因為殷孽最近對你比較寬容, 所以你膽子也養肥了吧?」
殷杳杳沒搭理他。
她四處看了一眼,見靈堂之中黑氣翻騰,皆是往屋外涌去。
這些都是被囚在鏡中世界的怨鬼, 如今鏡中世界破碎,都一溜煙地涌了出來,想逃走。
黑氣涌到靈堂門口的時候,卻突然被什麼東西給擋了回來。
緊接著, 屋子裡的黑霧之中響起個帶笑的、溫和的男聲——
「這麼大的動靜,本君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魔尊和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