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我忐忑地跟在皇后身邊。
想當初崔浩然帶我去參加的將軍府的酒局,就是為了品鑑祥瑞白馬的,而那匹馬就是為了送給這位沉迷於求仙問道的當今聖上。
我這瞎子算卦兩頭堵的招數在他這種閱道士無數的專業玩家面前估計要露馬腳。
「娘娘,不知陛下叫我過去所為何事。」我希望可以提前飛速編一些可能用到的說辭。
「皇上說要當面賞你。我早就說過你精通道法便應來皇上這裡。」
眼看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我只能祈禱這位聖上是好騙的主兒。
皇后帶我去的並不是想像中的大殿,而是在一個不起眼的院落。
位置偏僻,只是門外站著的兩列禁軍顯示著院內的人身份不俗。
進入院子後便是另一番景象,整體布置得如道觀一般,院內兩側是白鹿、白駱駝,還有我見過的那匹白馬的舍廄,建成葫蘆狀布局環繞著大殿,而殿中央有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人在打坐。
他冷白的皮膚在紫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清冷,瘦削的面龐線條利落緊實,雖然閉著眼睛卻也能看得出這張臉和五官匹配得極為和諧。
這是求仙問道的皇帝?還是他找來的道士?
我忍不住猜測。
走到近前,皇后一行禮便給了我答案。
這個年輕、可以用俊美來形容的人,竟然就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
我還以為修仙只是中年男人的愛好。
我也隨著皇后匆忙行了禮。
打坐的人只是微微點頭,旁邊的太監已經扶起他,並擺放了三個蒲團。
我戰戰兢兢地夾著尾巴坐下。
「朕聽皇后說你最近為她調養身體?」
我小心翼翼地點頭答是,從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朕還聽說鎮北侯的命也是你救回來的?」
我再次答是,不知道他到底找我來要做什麼。
「朕還聽聞青牛轉世之說,世人都喚你作青牛娘子。」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
皇后朝我使眼色。
「在下原是太上老君的坐騎。」
「哦?朕可是見過很多江湖騙子。」他邊說邊用修長的手指撫摸著腰間佩戴的葫蘆。
聽到這,我大氣不敢出。
「皇后,朕想與這位道友論一下道。」
皇后知趣地退下了。
「批兩個字來看。」他邊說邊寫了幾筆拿給我看。
「國……國乍?」我小聲嘀咕著,而且確認我不知道這兩個字什麼意思。
「道友倒是有趣。難道連國祚兩個字都不認識?」
現在認識了。
可依然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意思。
「陛下…」
死腦子,快想,怎麼忽悠。
「不必為難。請直言相告。
我為修道之人,本不應過分關注國祚長短,只是既在其位,便想為百姓多謀劃一些。」
聽他這麼說,我猜了個大概。
「陛下,國祚具體多長,在下看不出。只是天道輪迴,國祚其實也都差不多。」
算是滴水不漏吧,我暗自佩服自己。
「你倒是沒像那些騙子一樣說千秋萬代。」他有些不屑地說。
「朕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歷朝歷代好似都逃不過命運一般,最後王朝更替的過程如寫好的一樣,可是上界神仙在操縱?」
「陛下,因為一直是同一些人在輪迴投胎。所以雄主、逆賊、庸主、匪盜總是在不同的朝代繼續差不多的故事。」
聽完我的話,他安靜了幾分鐘。
「有趣。那你投胎做了人,原本做人的那個人去哪裡了呢?」
哇,小皇帝,好樣的,一個問題把我問暈了。
我只能深呼吸讓自己冷靜,催促自己的腦子快點轉。
「偶爾有一些作惡太過的人,天庭也是要管一管的。這些人少活一世便可救不少人。」
「那照你這麼說,牛馬豈不是世世受苦?沒有出頭之日?」
「陛下,牛馬們只是活著就已經很費力了,哪有機會做善事為自己積德改命呢?
只是零星有些救主的義馬義犬可以投胎為人。」
「嗯…有趣。
「朕累了。今夜你就留在這裡,明天繼續論道。」
說完他便讓他身邊的蘇公公帶我去院子裡的客房。
雖然房間裡一應俱全,不會住得不舒適。
我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夜裡那群白色祥瑞還跟互相通暗號一樣,叫聲此起彼伏。
不知輾轉了多久,終於有了一點困意。
感覺自己剛剛合眼便又醒過來了。黑暗中只覺得床邊站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極度恐懼之下我嘴裡噼里啪啦喊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哈利路亞,阿門。這是我對付鬼壓床的必備程序。
喊了幾遍,感覺自己的手腳終於能動了,趕緊點了床邊的蠟燭。
借著燭光卻發現立在床邊的原來是皇帝。他披散著頭髮,身上一件薄透的寢衣露出了脖頸和大半個胸口,隱約可見幾塊腹肌,配上那清冷的面龐,好似一隻艷鬼。
我慌張地下跪。
對面的人用修長的手指擒住了我的下巴。
「道友,朕在這看了你一會,可否告訴朕你夜間如何修行?剛剛嘴裡喊的是何意?」
「陛下,其實在下只是存了青牛的記憶和最低級的道法,給人看看病。身體和凡夫俗子無異。剛剛嚇了一跳,不小心喊了牛語。
哎呀媽呀,阿門~阿哞……」
「無趣。」說完他便離開了。
我躺回床上,一陣後怕。
105
第二天一早,蘇公公來找我。
「娘子,聖上有請。」
我頂著黑眼圈,雙目無神地跟著他又來到大殿。皇帝已經在練功。
「怎麼?朕去你房裡你就睡得這麼差?」
旁邊的蘇公公身體一縮,顯然被震驚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想應該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吧。
「無趣,朕好不容易躲開那班臣子在朕耳邊念,你又來嗡嗡。
看看朕的這套功法如何?」
說完他做了幾個動作,好像廣播體操啊。
「陛下,動則生陽。這套功法有益。」
「再教朕一些天庭的招式。」
「陛下…老君已經成仙。除了打坐,不再做這些功法…」
顯然我的答案並不能讓他滿意,他冷冷地盯著我。
「我自己倒是經常做些活動,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話。」
說著我把自己練過的幾個瑜伽姿勢給他展示了一下,凡是四腳著地的都說得過去。
下犬式、上犬式、貓式伸展都安排給他。
「果然神清氣爽。」
正在他陶醉時,蘇公公小聲地說皇后到了。
皇帝嗯了一聲,恢復了打坐的姿勢。
皇后進來後,先是掃視了我一下,眼神里沒有熱絡,反而有些防備。
「皇后今日怎麼這麼早。」
「陛下,上次跟您說的幼安堂的事,募捐的事我打算下個月就著手去辦了。」
「好,你看著辦吧。
是好事,也別只讓皇家積功德。朝臣們也要一視同仁。」
皇后點點頭,然後眼神又落到我身上。
「看來青牛娘子很得陛下賞識。」
「倒不似那些騙子讓朕厭惡。」
皇后看我的眼神里夾了幾分不善。
想來我求她庇護的那個人情大概是再也用不上了。
「皇后可還有其他事?」
「就是這幼安堂的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的背影有些落寞。
我真想跟她解釋我有多想離開這個地方,騙皇帝太費腦子,萬一被發現還可能以欺君之罪被殺頭,風險太大。
「真龍天子便是天命所歸,為何還是會有亡國之君呢?」
「陛下,往往開國皇帝是真龍天子,他的繼承人便是龍之子。
龍生九子各不同……」
「有道理。
若有人質疑君主不應流連後宮,以政事為要,該作何解釋?」
「陛下,龍生九子說明龍與後宮生活和諧,繼承人們只是延續了父親的習慣。」
「妙!
朕封你為國師,你用這些道理去回擊那些煩人的言官。
別說朕只是喜歡自己呆在後宮這安靜的院子,就算是真的流連後宮他們也無權置喙。」
聽到這我才發現被他繞坑裡了,言官可是專業挑刺的,我這是嫌自己命長。
「陛下,這……恐難從命。
言官們都是天庭或地獄的犬神轉世,嗅覺靈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旦攀咬成功便不撒嘴。
在下在天庭時就怕它們,見面了恐怕連話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