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奴還指望看世子娶妻生子,去年本來是要與京中的貴人們議親,如今也耽擱下來了。」王管家邊說邊拭起淚來。
10.
多好的天氣啊,有的人卻不想活了,有的人想活也可能活不了了。
我感嘆著返回了世子幽暗的臥室。
「世子,奴婢不知您為何不想活,但奴婢想活。所以只能先委屈世子了。」我伏在他的耳邊說,只見他長長的睫毛微動,卻倔強地閉著眼睛。
不管了,我找王管家幫忙連人帶榻一起搬到了院內陽光下。
「丑之姑娘,世子身體虛弱,這樣行不行啊?」老管家一臉擔憂地問。
「驅鬼需要陽氣。再去備一盆冷水和一盆熱水來。」我整理著被子,一邊吩咐下去。
冷熱水備齊,我將所有人屏退,沒有我的招呼便留在門外聽號令。
陽光曬到人臉上暖洋洋的,後背也痒痒的,小院的環境很好,時不時有幾隻鳥雀飛到院中的桃樹上嘰嘰喳喳。
我握著世子的手,用冷水淋在他手心,接著又用熱水緩緩地滴上去。就這樣伴著鳥鳴和陽光,我安靜地用冷熱水交替放到那隻蒼白的手上,偶爾熱水多了些,他那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也會下意識地躲閃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熱水的溫度已經和冷水溫度差不多,我將世子的手放回了被子裡。
王管家,可否備一碗熱糖水來。」我朝門外招呼著。
不多時,王管家端著一碗糖水來到我面前,探究地看著世子。
接過糖水,我示意他繼續去門外守著。
喂進去的糖水浪費了一多半,哪怕只有一滴,也比什麼都沒有強,我自我安慰著。
每隔半個時辰,我都會試著喂些糖水,希望給予眼前這個求死之人一點點啟動生命的能量,也為自己謀一條向生的路。
11.
冷水、熱水、盛開的鮮花、新鮮的瓜果、扎手的荊棘、麻拉的石頭,接下來的幾日我向世子手裡遞了各種我能想到的物件。
糖水、米湯、果子壓榨的汁液,我用不同味覺的湯水輪流喂著他。
當然我也為自己叫了不同的吃食,做好最壞的打算,即使要死,也不能再忍飢挨餓。
他依舊是毫無生氣地任人搬抬,進進出出,但至少,他還活著,而且喝下去的湯水也在逐漸多起來。
老太君和夫人每天也會過來看看,直到我注意到世子的眉頭皺了皺,當時夫人正在回憶他幾年前是怎樣風光霽月的侯府世子。
「夫人,世子如今正是聚攏元神的時期,分心後元神容易渙散,奴婢斗膽建議,老太君和夫人若是探望,只是看看,切莫出聲。」我如一個經驗老道的神棍,張嘴就來。
夫人雖然不悅,為了兒子卻也只能忍下來,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又多活了幾天,我暗自慶幸。
夜間用開水泡了一盆茉莉花,慢慢地為世子擦臉擦身。
「出門向右一直走,便是西南角門。」突然聽到世子輕聲地說。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在給我指路。
「沒用的,逃出去也是個逃奴,被人抓住要活活打死的。」我邊說手裡擦身的動作並未停。
「何必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浪費時間。」他猶如一個破布娃娃,任憑我擦拭他,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一絲控制。
「若遇到什麼不舒適的,世子只需皺皺眉頭。剩下的,我知道您並無心思管,那就由著奴婢折騰吧。您多活一天,我便多活一天。」
聞著滿屋的茉莉花香,又可以晚死一天,我的心情竟可以用輕快來形容。
用剩下的熱水和茉莉花,也為自己擦擦身,身體也輕快多了。
抱了被子放在世子床邊的腳踏旁,很快便沉沉睡去。
12.
第二天,傾盆大雨。沒辦法帶世子出去曬太陽。
我將軟榻安置在門廳處,任憑外面清新的泥土氣息鑽進屋裡。
穿越前我對雨天的感覺很矛盾,我愛聽雨聲,讓人心靜。但下雨天就意味著來推拿店的客人會減少,那我的收入就很少。
現在可以這樣安靜地聽雨,不用擔心生計問題,倒是難得的悠閒時光。
天氣還是有些微涼,我攏了個炭盆在軟榻旁,在蓋子上烤了一圈花生,很快門廳里瀰漫了花生的香氣。
「你叫什麼名字?」世子微微咳嗽,輕聲問我。
「奴婢名叫丑之。」
「你本來的名字。」
「蘇小紅。又土又普通的名字。」
想起我穿越前的名字,王倩倩,同樣普通。我忍不住嘲笑自己。
「我叫柯思昭。」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搭話,我只得低頭嗑花生。
夫人的到來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到來後她並未說話,我卻注意到世子皺起的眉頭。
我站起身來行了禮,繞著夫人轉了一圈,小聲對她說:「世子近來進入了元神聚集關鍵期,陽氣的吸收又間斷了。」我指指外面淅瀝的雨,繼續道:「近來恐怕要老太君和夫人迴避了,以免女子的陰氣影響世子。」
眼看著夫人就要發作,指甲恨不得嵌進肉里,最終卻也是忍了下去,拂袖而去。
「你不也是女子?」榻上的人眯著眼睛,好似自言自語一般。
「我是頭青牛啊,分什麼男女。」我笑著敷衍道。
窗外的雨聲,炭盆上烤花生的噼啪聲,讓人在雨天的午後昏昏欲睡起來。
當我醒來時看到身上披了被子的一角,再看榻上的人,依然在睡覺的樣子。
雨天最適合喝些肉湯,我找小廚房要了一隻燉雞, 將燉雞的砂鍋放在炭盆上慢慢煨著,希望這香氣可以勾起屋裡人的食慾。
果然,世子喝了半碗雞湯後,才微微皺眉。我不再強求, 叫了王管家一起進屋吃完了整隻雞。
吃飽喝足的我,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我哼的是那首《水手》, 十幾年過去了,我只能憑著模糊的記憶哼著,看到世子並未皺眉,我哼得聲音更大了一些。
夜裡我被世子的咳嗽聲吵醒。扶他起來喝了茶,觸到他冰冷潮濕的手。再摸摸他的腳也是同樣冰冷。
雨夜陰冷,我居然疏忽了他並沒有足夠的能量保持溫暖。但我也不敢把炭盆拿到屋裡, 生怕煤氣中毒,真的陪他一起走了。
我打了炭火上一直熱著的水, 把世子的腳放進去,稍稍回溫後馬上又幫他蓋好被子躺好。最後索性抱了被子坐在他腳下, 伸手到被子裡一直幫他暖腳。
好在第二天雨過天晴,天氣不再陰冷, 世子又恢復了戶外曬太陽的日子。
雖是躺著,卻也不再一直昏睡, 偶爾也能睜眼看看四周。
飲食上除了各類湯汁,我也會將我的吃食隨手塞一口給他。皺眉便拿回來自己吃, 不皺眉便塞到嘴裡。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世子居然可以坐在軟榻上了。王管家老淚縱橫,直說老天保佑。
而這胡吃海塞的一個月,我對於食物終於少了那種沒來由的渴望,大概身體終於得到了滋養,危機感逐漸解除。我剛來時候的衣服, 袖子居然短了一截。
老太君和夫人幾次三番讓王管家來問我可否來探望,我見世子聽到這些便會皺眉, 實在躲不過,便讓她們在世子背對門口時遠遠地望一望。
雖然穿越前我是一個一步都不想動的打工人,可現在這十四歲少女的身體讓我覺得有使不完的力氣, 坐也坐不住。爬樹、跳繩、在湖裡摸魚,我仗著自己眼下醫治世子的身份,肆無忌憚地消耗著我的精力。